文賓在按察使衙門裏埋首與一堆卷宗裏,這些卷宗都是近日從各地用快馬送來的,都是各種自殺案件,有男人有女人,有一個人自殺的,也有幾個人一起自殺的,文賓就是要在這些卷宗裏找出跟這起案子相似的案件。


    不僅他被叫來了,沈周也被叫來了。


    文賓早就是練達寧幕府裏的幕僚了,按練達寧的說法是培養他做官的經驗,增長各種見識,以後自己做官就不會左支右絀了。


    文賓也喜歡做這些事情,做這些時他有一種掌控著權利的感覺,仿佛老師的權利已經分了一些在他手裏似的。


    “怎麽樣,找到近似的案子沒有?”練達寧從外麵進來問道。


    “暫時還沒有,況且說的那十七樁案子的卷宗現在還沒有送來。”文賓站起來道。


    “你坐著隻管查你的,不用站著說話。”


    練達寧本職的事也不少,當然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這個案子裏來。


    “大人,那十七樁案子的卷宗什麽時候能調來啊?這些卷宗裏都不像是這個凶手作的案。”沈周問道。


    “凶手?現在就能確定是人做的案子?我還是覺得這就是典型的吊死鬼案件。這些卷宗裏也有幾個這樣的案子,都是定性為自縊。”一個幕僚冷笑道。


    練達寧的幕僚裏有人對他強行接手這個案子不理解,覺得這根本不可能是人做的案子,人也根本做不來這種事,誰能隔著緊閉的門窗殺人?誰能把人弄成這種表情?就是白蓮教的妖人也做不到。


    沈周不說話了,他不像文賓跟練達寧有師生關係,在幕僚隊伍裏他算是外人。


    練達寧笑道:“這個問題就不要糾纏了,況且已經找到了那張麵具,還查到凶手的相貌身世,這些還不算鐵證嗎?”


    雖說他是主官,屋子裏都是幕僚,但他們的關係跟上司和屬下不同,幕僚還是有很大自主權的,不需要仰主官的鼻息,所以練達寧也隻能任他們暢所欲言。


    “麵具是況且找到的,那些資料也是他查到的,可是這些資料是哪裏來的,卻沒有出處,譚大人讓人說出給他資料的人,他不但說不出,反而急了,不就是仗著魏國公給他撐腰,才敢跟譚大人叫板嗎?”這個幕僚冷笑道。


    文賓怒道:“冷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可以懷疑這個案子是不是人做下的,可是沒必要懷疑況且的人品吧?”


    “怎麽了,我還真就懷疑他了,懷疑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偽造的。”


    “冷謙,說話注意分寸。”練達寧也有些吃不住了。


    “大人,不是在下無理取鬧,而是這些資料來處太可疑了,多少年來,這些案子各地官府也是用盡氣力,用盡各種辦法,卻什麽都沒查出來,可是況且幾天時間就跟變戲法似的弄出這些來,凶手的名字、相貌、身世都查明白了,他難道是神仙不成?”


    練達寧對況且提供的資料也有過疑惑,但是有一點他卻堅信,況且絕不會騙他,更不會偽造。至於況且為什麽能弄到這些,隻能說他比官府有著更多的人脈資源,這一點他不是很清楚,卻無意中聽魏國公說過幾次,況且背後有一些高人。


    對況且提出異議的這個幕僚叫冷謙,是練達寧的同鄉,練達寧對他一向另眼相看,所以在幕僚中有些恃寵生驕,跟他的名字恰好相反。


    他看不慣況且由來已久,主要是因為況且厚此薄彼,對陳慕沙和練達寧的關係厚薄也太明顯了。況且幾乎天天去陳慕沙那裏,可是練達寧的衙門卻沒來過幾次,有事還非得派人去請,這還是老師跟學生的關係嗎?


    “文賓,我可沒針對你,我知道你跟況且是好朋友,我隻是就事論事而已。”冷謙道。


    “冷兄如果就事論事,那就隻說這個案子的疑點就夠了,不要提及況且的個人,否則就有人身攻擊的嫌疑了。”文賓冷笑道。


    練達寧微笑不語,他發現自從文賓中解元後,跟況且的關係熱烈到了爆表,以前兩人的關係可沒這麽好,文賓高中解元或許和況且有瓜葛,具體是什麽,他猜不出也不想深究,都是他的學生,互相幫助當然更好。


    “文賓我可沒惹著你啊,你這是幹什麽?”冷謙也不免動怒。


    “你惹我倒沒什麽,況且是我師弟,也是我最看重的朋友,你惹他我就不答應。”文賓針尖對麥芒,毫不相讓。


    幾個幕僚都看向練達寧,見他並沒有製止的意思,都替冷謙捏把汗。


    老鄉的確是一種特殊關係,但是跟得意門生比還是差了許多,老師和門生可是一種特殊關係,尤其是和親近的門生,比父子關係一點都不差。


    “冷兄,你這是幹什麽,況且也不是外人,也是大人的得意門生,是咱們的小兄弟啊。”一個幕僚急忙笑著勸道。


    “我都說了跟況且是什麽人沒關係,我懷疑的就是這件事,這世上欺世盜名的人可是不少啊。”冷謙梗著脖子道。


    “你說誰欺世盜名,有膽子就指名道姓說出來。”文賓怒火爆發,一下子站到冷謙麵前。


    “好了,都夠了。”練達寧陡然厲聲喝道。


    屋裏所有人都不吭聲了,有道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現在老虎還在屋裏呢,猴子就想上桌鬧騰了。


    “你們是不是以為況且是陳老夫子的弟子,來我這裏走動的少了一些,就以為我會有什麽想法?都不要打錯主意了,也不要亂猜我的心思,況且是我的門生,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至於況且的人品,不用再多說一個字,我用我的人品來擔保。”練達寧沉聲道。


    “大人……”冷謙還想說什麽,看到練達寧漸漸變色的麵孔,馬上止住了,那是練達寧怒氣要爆發的征兆。


    練達寧的養氣功夫極佳,可一旦爆發就是超級火山。


    “大人,剛送來的這堆卷宗裏有一個案子跟況且的資料相符,您看,完全一樣。”一個幕僚忽然對著一份卷宗大喊道,好像在沙漠裏發現了金礦一般。


    “什麽,是哪一樁?”一個幕僚急忙過去查看。


    “對一下地點和受害人姓名。”練達寧臉色馬上轉入平靜,吩咐道。


    “是常熟縣陸家莊這樁案子,是一家老少八個人上吊自殺,臉上都有一種詭異的笑容。”這個幕僚叫道。


    文賓今天才回來,這些幕僚可是奮戰好幾天了,所以冷謙才有怒氣,覺得都是受了況且的誤導,害得大家在做無用功。


    幕僚們一下子湧到那人跟前,搶著看這份卷宗,這可是幾天來的重大突破。


    況且上午送來的資料裏說是有十七樁案子是韓子平做的,相信的人並不多,大多數都是半信半疑,當然像冷謙這樣偏激的也不多,大家都在質疑況且資料來源的可靠性。


    最先發現的那人把案子發生的地點和受害人姓名讀了出來,另一人拿著況且提供的資料,一一比對著,結果完全一樣。


    “大人,就是這份。”那人報功似的把卷宗遞給練達寧。


    練達寧也很興奮,這至少可以證明況且查的資料是真實的,以後就不會有人懷疑他所提供資料的可信度了。另外也證實了一點,這的確是人做的案子,而不是什麽惡鬼索命,跟吊死鬼更沒一個銅板的關係。


    卷宗隻是薄薄的一張紙,上麵隻是寫著案件的發生地點和基本描述,跟前幾天在**縣的案子是一樣的,隻是死亡者數目不同。隨後就是仵作的驗屍報告,也是聊聊幾行字,稱所有死者內外均無傷痕,隻有脖頸上一條勒痕,故此隻能以自殺結案。


    “大人,況且的情報也太神奇了吧,這卷宗是今天早上剛送到的,況且怎麽就先知道了,另外十六樁案子,不出意外也一定都能對上。”這個幕僚有些震驚了,說話都不利索了。


    原先大家對資料可都是抱著姑且信之的態度,這還是看在練達寧堅定支持況且的態度上,現在他們都感覺到了不可思議的震驚。


    “就是,以咱們衙門來說,也得先行文各地,讓他們把卷宗調過來,然後才能一一找出來。況且是如何知道這些地方發生了什麽案子?”另一個幕僚也是滿臉疑惑道。


    冷謙現在不說話了,而是趁人不注意,想悄悄退出屋子。


    這也太尷尬了,自己這是多的什麽話啊,別人也有跟他一樣想法的,人家怎麽就能忍住,自己這張破嘴怎麽就缺了個把門的呢?


    文賓一眼看到他,冷笑道:“冷兄,誰是欺世盜名者啊,現在可以說出來了吧?”


    冷謙急忙賠笑道:“在下失言,就是隨口瞎說的,大家別當回事啊,這裏太熱了,我得涼快涼快去。”


    文賓心裏冷笑:對了,哪兒涼快你哪兒去吧,有多遠去多遠。


    他已經打定注意,晚上就跟老師說,如果不辭退這個冷謙,他就退出幕僚隊伍,這口氣他絕對咽不下去。這件事情該有個交代了,不能總這麽不明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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