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散,眉兒帶侍女們收桌,紀紅棉叫阿醜隨商三兒送客,她與商大娘隻管嘮嗑。


    今日再招待客人,除錘兒子那一頓外,商大娘已像個富家老太太,未再諸事都親自操持。


    等裏間收拾完,侍女們要走,商家娘倆沒話說,金仙又教導些。


    許那十二位侍女回去,但臨走前,紀紅棉道:“今日沒來那三位,請你們帶話回去,她等既不願再侍奉人,早日選定夫婿,成親搬出虎衛府,往後好生持家就是,道兵之法,左右隻能到五階,不學也沒甚妨礙!”


    修為高,至少身強體健,多增些壽,哪真沒妨礙?


    眉兒、荷葉送侍女出門,紀紅棉對商家娘倆道:“莫說仙緣,便世間凡民,各人的路,都是自家選定,仁心厚德,本是好事,但處處隻顯寬仁,也會壞大事,慈不掌兵,尚須緊記!”


    說完,她再道:“人仙受肉身壽限,容顏易老,天下多數女子都著緊皮相。你家城裏,既要養女道兵,我再給個養顏抗老的小方兒,助你收她們的心罷!”


    “是我做人仙時用的,隔了數千年,也還有些許因果首尾,做出莫外賣,隻城裏自用,便不相幹!”


    商三兒道謝,又好奇著問:“地仙天仙不受壽限,容貌怎也會顯老?”


    金仙答他:“地仙以上,多有變化換貌之法,但隨行為精進,肉身皮相與心境漸相合,老成者現耄耋老容,銳氣者現壯年,絢爛者現芳華,稚心者顯童身,修行日久,心境老成持重的居多,肉身自就顯他年老。魔氣受兩界所斥,我家醜兒這副樣兒,要算例外。”


    那你這心境,倒還年輕!


    麵上不顯,商三兒道:“已允下鮑正山,叫他與田餘一塊辦婚事,老娘就從地龍山帶回那五位裏幫他選個媳婦罷,也請紀前輩幫襯著。”


    若不是家裏有位金仙,眼下隨時可請教,這頭一回給人指婚,老娘也會不安,點過頭,又記起先前的事:“往後行事,多思量著些,再叫老娘丟人,下回也不給你留臉,拽到十字口打去!”


    商三兒訕訕應了。


    紀紅棉笑著:“今日剛到,咱們就歇著了,明晚再陪醜兒做更夫!”


    她娘倆定也有好些體己話要說,商大娘忙道:“我送您過去!”


    紀紅棉應下:“今日任你客套一回,長住呢,往後真不必了。”


    商三兒提著燈籠,陪老娘送他們到安置的偏院。


    冬季時,這院裏種下株杏樹,眼下杏花剛謝,葉翠枝稀。


    這院也是正房帶東西廂房,就三個住還要嫌空蕩,裏裏外外看一圈,沒什麽缺的,商大娘道:“須添置何物,請與我和丫頭說!”


    紀紅棉笑回:“真無須客套,再有缺的,我自己拿去,主人家也莫怨我做賊!”


    說得商大娘笑:“您要拿,秘庫裏任挑!那您娘倆歇著,明兒咱們再說話!”


    告辭出來,商大娘再狠狠瞪兒子一眼,撇下他和丫頭,自家回屋去。


    兩人回商三兒住的院子,西廂房裏還亮著燈,商三兒探頭看,擺著個浴桶,有大半桶冒熱氣的熱水。


    商三兒驚訝:“哎呦!幾時燒的水?”


    眉兒答:“你們還在喝酒說事,我就請侍女燒了送來,眼下這節氣,多涼一會也不打緊!”


    伸手摸摸,商三兒討好道:“我幫你打水去!”


    熱水已擱了好一會,不怎燙了,商三兒打兩桶井水回來,眉兒嫌多,隻兌小半桶下去。


    丫頭試著水溫,商三兒轉身要走:“你洗罷,爺回屋等著!”


    叫眉兒著急:“給...給爺洗的!”


    要逗她,商三兒一本正經地道:“回城時,紀前輩已給我施過潔淨術,不用再洗!”


    見他起步要走,眉兒咬牙跺腳:“那我陪老夫人去!”


    惹得商三兒哈哈笑,回身來捏臉:“叫你撚酸!”


    今日沾過韓窈娘,不洗幹淨丫頭不肯陪睡!


    “那幫爺洗頭!”


    等他除衣入桶,把玩著個美人茶碗泡著,丫頭就端個木盆,幫解開發,拿香胰搓洗。


    清洗著頭發,眉兒輕聲道:“爺!那得子棗,且緩緩罷,我還不能用!”


    商三兒問:“為啥?”


    她答:“一來,我病便根治了,也先將養一兩年,怕對孩兒不好;二來新娘子還沒進門,在她前頭生,往後怕不好處!”


    這是聽過金仙一席話,她自家想到的。


    商三兒哼著:“要依爺這性子,你在前頭,各顧各的就成!但你想與她處和睦,爺管不著。先將養身子,也應該,原街坊裏婦人,都說生孩兒就是生死坎,你雖是人仙,也不好大意!”


    “嗯!”


    接下來,她安靜地搓洗頭發,商三兒也不說話,就把玩那美人茶碗。


    搓洗一會,浴桶裏舀水衝掉泡沫,終還是忍不住:“爺可收著些性子行事,在外間,一府的臉麵,都在你身上呢!”


    惹得商三兒哈哈笑:“還以為你忍得住!”


    扭頭看,她小臉果然紅了,又有些生氣,嘟著嘴小聲:“也不是撚酸,爺真要尋她,晚間背著人去,哪會給曹四戳麵兒?”


    伸手輕捏著臉,商三兒再捉弄:“叫你隻管跑,不給爺解饞!”


    眉兒嗔道:“白日裏哪成?再說家裏還有客!”


    茶碗扔桶裏,“咕咚”著往下沉,商三兒抱住人:“眼下呢?”


    “哎呦!都是水,這裙我明兒還穿……”


    已被抱進桶裏。


    這院種的是大柿樹,那隻灰白二色的啄木鳥就在樹上停著,已垂著頭睡著,被突起的驚呼聲吵醒。


    隻可惜夜裏,它甚也看不見,聲音一直未歇,隻能扇幾下翅膀出氣,每隔多久,又抵不住困,垂頭再閉上眼。


    已曉得此地是主人的家,啄木鳥旁邊的柿樹幹上,有新啄出小半個洞,準備做窩用,今日大半天功夫,才啄進去一寸深。


    這一晚,為解丫頭的酸意,從廂房到主臥,商大城主把渾身力氣都拿出來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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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上,地仙之軀,竟也會覺著累。


    精神頭倒足,等丫頭睡了,還扳著指頭數往後要做的事。


    百日有限,論要緊,其它事都要排在後麵,先緊著煉茶碗、紅棋子。


    想一會事,愈發睡不著,起身去廂房,拿回茶碗,回記著那術訣,先試著煉紅棋子。


    隻煉個虛影棋殼子的話,其實不難,天亮之前,成了。


    難的是靠它吸取命力,填充成實棋。


    這虛影的吸力與商三兒術法強弱相關,棋殼子雖成,莫說金仙,恐連個高階人仙都難吸動。


    還好,金仙自家願意給命力,吸不動,但她可以送。


    這般好事,估摸也再遇不著。


    散掉虛影棋子,方迷迷糊糊睡著。


    睡得晚,醒得也晚,枕邊早沒人了。


    倒是稀奇,老娘居然任他睡,沒再催著起。


    起了床,一頭散發懶得打理,略梳幾下,取逍遙巾隨意紮起,披在身後,再洗把臉,茶碗揣懷裏,就懶散著出門。


    先往後院,去看功德竹。


    竹筍生出後,與凡竹也沒什麽不同,長得比樹木都快,才十來天功夫,已衝起兩丈多高。


    竹身上筍殼未脫,竹尖未舒展開,功德葉還一片都沒有。


    瞧它長得好,心情也好,其實不缺竹葉使。


    看一會,心情舒暢,折身出來,才叫老狗放開背,給看昨晚偷換到的銀兩。


    曹四剩的六七千兩銀,全在狗背上了。


    等馬寬坐穩山神位,往龍鱗城求婚時,把那廝也帶去,往後老死不往來,再不相幹罷。


    回到前院,紀紅棉與老娘帶著阿醜,剛逛完城回來,就坐廚房門前,看眉兒、荷葉兩個做午飯。


    瞧見他,商大娘又罵:“莫講身份、修為,紀前輩到底是客,發也不束好,哪顯尊重?”


    紀紅棉笑:“不相幹,他這身慵懶勁,倒顯逍遙意,萬事隨意就好!”


    看兩眼,金仙又道:“莫急,等碗煉好,再用你那法兒!”


    她還能看透商三兒,就知混沌土製的茶碗未煉化成。


    外防邪魔,借那別人算不到的茶碗,在金仙身上吸命力成棋,才算隱秘的殺著。


    商三兒也搬把椅子過來坐,掏出茶碗,就把玩著煉化。


    常久久神魂消散,美人茶碗已是無主之物,按說煉化不難,但廢地仙本事不夠,昨晚煉過一小會,今日再煉,兩個丫頭做好午飯都還沒成。


    曹四沒臉來混,送了門房韓思的吃食,兩對母子加兩個通房丫頭,六人用,清淨。


    扒拉著飯,商三兒道:“前輩與阿醜兄弟多走看些,但要請荷葉隨眉兒幫忙,與我釀新酒。”


    紀紅棉應他:“成!我們陪商大娘到虎衛府相人!”


    聽說一會出門,眉兒就吃得快,丟下碗,起身到商三兒身後,幫他挽起髻,嫌逍遙巾有些髒了,收進懷裏,囊裏扯出根男女都能使的素木簪,定住。


    以前常幫奶奶梳頭,進府後幫商大娘,給這爺簡單挽個髻,並不費事,手腳麻利。


    韓窈娘還沒臉見人,雜貨鋪櫃上見不著。


    裏間屋頂上,蹲著個揀瓦的陳武,他媳婦在下麵,丟好瓦給他。


    在雜貨鋪,眉兒連爹娘都不招呼,商三兒也沒管,隻叫老狗去尋衙兵。


    進了酒坊,三個丫頭被分派著切料、蒸煮。


    給酒坊挑水釀酒,也是衙兵的差事,眼下瓊花露賣光,雷雨等新來的安家酒還沒得,更是積極。


    見著田餘,商三兒叫:“田大哥,我見街上,好些處積灰厚了,沒主的鋪門上也結了蛛網,你大婚時,瞧著可礙眼?”


    田餘反應過來:“得!挑完水,就與兄弟們清掃去!”


    商三兒搖頭:“也不用全掃!有主的鋪子,你挨家都說,往後自家門前整幹淨,沒主的方歸衙兵!”


    衙兵讓出養豬的差事沒幾日,改掃地了。


    商三兒又道:“往後事更多,城裏再問問年輕後生,可還有人願做衙兵,男女都成!”


    田餘幾個,是得傳妙法後做上衙兵,眼下城裏人多起來,難得挑,商城主想著,沒九階人仙做靠山的低階,願來做衙兵,方傳地仙妙法。


    但不可說破,暗地裏行事。


    事兒全分派出去,商三兒自家就坐酒鋪裏,繼續煉化。


    外人看來,城主就隻獨坐著,一直把玩茶碗,還以為他愛那上麵的美人圖。


    酒料尚沒備好,他先煉成。


    歡喜著,商三兒問:“眉兒,我逍遙巾呢?”


    眉兒轉身過來,瞧清他手上物事,哭笑不得:“爺,哪來的這個?”


    先前的美人茶碗看不出半點玄妙,隻以為是個玩物,窕妹、荷葉都不知他在煉寶,眼下換了物事,也當新拿出的。


    這位爺,貪玩好色,倒全沾邊。


    商三兒得意笑著,指給眉兒看:“上麵這空柄兒,用帶子穿著,就能係腰帶上,先那逍遙巾呢?”


    眉兒有祖傳針線活,囊袋裏藏的絲線不少,那逍遙巾還髒著,也寬了些,不好係物,沒給他,倒扯出根青色絲帶:“用這個係罷!”


    接過絲帶,他真就把那物係腰上。


    她三個還忙著,商三兒裝作如廁,進了後院,輕叫:“紀前輩!”


    紀紅棉扯著阿醜現出,看他腰上係的物事:“成了?你倒不忘玩!”


    商三兒嘿嘿笑著:“物盡其用麽!”


    “放棋子來罷!”


    商三兒腰上,原茶碗化的寶貝化大,先把他三人罩住,再掐決施術。


    那枚虛影棋子現出,就定在紀紅棉頭頂上,轉瞬又隱去,隻施術、受術兩者能見到。


    隨她移動,這枚棋子都將如影隨形,命力不斷,將一直在。


    多得處百日,但見用他母親命力煉的棋子,阿醜眼裏又已有悲切。


    摸著兒子的頭,紀紅棉忍不住歎氣:“這力道兒,我便不動念阻它,任吸上百年,命力也不會少一絲一毫!”


    商三兒臉皮夠厚,諂笑著:“我自家不成,就指望前輩使力呢!”


    三友創這術,是吸取命力做紅棋子,落到親傳弟子手裏,須受術者自家灌命力進去。


    廢地仙的本事,紀紅棉也不會覺意外,神念微動,命力化作涓涓細流,灌入那棋子虛影裏。


    虛影吸力不夠,要化實,一時也不能灌太多,會把它撐爆。


    維持著最多的量,紀紅棉問:“這術管得多遠?”


    棋子虛影中,可見已泛起微紅,商三兒忙答:“未成子前,離我五裏外,它便要散,再不能成子!”


    紀紅棉點頭:“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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