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君涵聽見那人還是控製不住僵了僵,但隨即卻臉色如常,這一年不是白費的。


    “我不是不相信你,算了算了,以前那些事過去就過去了,你現在隻要好好待你二娘、三娘,好好呆在我們明玉山莊,我就安心了。”玉四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隻得擺擺手罷了,但話裏殘留的哀傷卻還是聽的玉君涵自責。


    “四娘,我知道我以前讓你們傷心了,所以我不會再那樣了,請您放心。”玉君涵臉上沒多大誠意,但心裏卻是真心實意,年少輕狂一次也就夠了。


    “我放心,我放心……”玉四娘隨口回答,但心裏卻忽然想起一件更要命的事,“你可是真心喜歡晨曦兒的?”


    玉四娘這句話問的突兀!


    “四娘,你知道?”玉君涵臉色忽然沉了下去,眼底微微的有了寒意。


    “我有什麽不知道的,有的時候我真想跟你二娘、三娘一樣什麽都不知道。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知道你喜歡孩子,那是因為你從小沒人在身邊,但是我又知道你骨子裏其實比誰都冷,以前你那樣強行霸著他,還不是怕他哪一天不要你。可現在你看看,他還不是走了,還把我們玉家唯一的骨肉也帶走了。”玉四娘每每提到這就不由得痛心疾首,更後悔當年自己怎麽就沒拚了命留下那個孩子,導致現在後悔也來不及。


    “四娘,那個孩子……沒了。”生生將那死了二字咽了下去,玉君涵心裏的苦,心裏的痛,絕對不會比玉四娘少。


    “我知道啊,可你二娘、三娘不知道啊,在她們眼裏晨曦兒就是她們的親孫子,君涵你懂嗎,我們都老了,折騰不起了,你既然把晨曦兒抱回來,就要把他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晨曦兒就是我們玉家的嫡子長孫!”看玉君涵似乎還是沒明白,玉四娘終於忍不住把話挑明了,她是不想再看到明玉山莊有任何事情發生,她現在隻要他們玉家平平安安的,那就什麽都好了。


    “四娘,您多心了,我既然把晨曦兒抱回來就是承認他玉家的身份,何況晨曦兒那麽聰明伶俐,我怎麽可能不喜歡?”這倒是玉君涵的心裏話,他並沒有玉四娘想的那麽固執,也沒有以前那麽幼稚了。


    “當真?”玉四娘已經看不透玉君涵了,孩子長大了就再也看不明白了。


    “君涵可以發誓。”玉君涵舉起了右手,他當年就發過誓,而現在依舊不悔。


    還是那個雙十之夜……


    玉君涵頭也不回的離開帶給蒼雲絕的是止不盡的噩夢,而蒼雲絕那時又怎麽知道玉君涵比他更痛,那時的他們想不到對方的痛,隻是像兩隻刺蝟,即使想擁抱對方但換來的卻是更深的傷害。


    滿心的喜歡,滿心的期待,滿心的付出,最後得來的卻是如此結果,玉君涵知道這自己一巴掌打痛了蒼雲絕,但更是打在了自己臉上,更打碎了自己最後的堅持。


    讓花姑姑和鏡姑姑通知手下不要再找了,這也代表玉君涵真的放棄了,撐著身後巨大的樹幹,玉君涵一眼望去竟是滿目的荒涼。


    身後斷斷續續發出一些微響,玉君涵知道是自己手下回來了,但他已經連回身的力氣也沒有了。


    一行人就這麽靜靜的陪著他們鬼刹宮的主人默哀,當最後一個探子回來悄悄在花姑姑耳邊說著什麽時,玉君涵掙了睜眼,清醒了。


    “有什麽消息就說。”反正他現在已經什麽都無所謂了。


    “是、是探子來的消息,在後山、後山發現了鬼冥的屍體……”花姑姑猶豫著不敢開口,但不敵不過玉君涵此刻如鬼魅的氣勢,一句話被斷成了三句。


    “什麽!”這是玉君涵料想不到的,今天的一切都瘋了嗎。


    “千真萬確,探子幾次確認過了,確實是鬼冥。”花姑姑咽了咽口水,心裏著實沒底。


    玉君涵突然明白了,難怪那些黑衣人能在冷溪山來去自如,難怪他敢那麽有恃無恐呆在自己身邊,難怪他敢那麽無視無視自己,原來,原來一切都在他的計劃內……


    “好,蒼雲絕,你當真厲害!”前一刻還被依靠的大樹轟然倒下,玉君涵臉上一瞬間猙獰的猶如惡鬼。


    “主上息怒。”


    花姑姑一群人再也不敢站立,全部跪倒在地,戰戰兢兢的模樣生怕下一刻自己就成了那大樹。


    “哇哇……哇哇……”正當氣氛凝結最重的時候,飄渺的風聲帶來了不遠處一聲聲嬰兒的啼哭。


    “主上……似乎是小孩子的哭聲……”一個耳朵靈敏的探子細細聽了聽,聲音很近。


    “主、主上?”花姑姑看了看玉君涵陰晴不定的臉色,以為玉君涵太過悲憤而沒聽見那風聲。


    玉君涵其實早聽見了,心裏動的飛快。孩子,他的孩子沒了,可二娘、三娘還不知道,她們還等著她們的小孫兒回去……他必須要帶一個孩子回去……


    “去探明回稟。”玉君涵心念微動,手下飛快領命而去。


    那是一家獵戶,簡陋的茅草屋,風大一些似乎馬上都能被吹垮,可裏麵卻傳來了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回主上,那是獵戶的女人生了一對雙胞胎,都是男嬰。”探子飛快的去,飛快的回。


    “雙胞胎……”玉君涵沉默了,心底的念頭一點一點冒了出來。


    真是各有各得魔,各有各的劫,堂堂明玉山莊卻換不來一個嬰兒,家徒四壁的獵戶卻有了一雙寶貝。


    當花姑姑敲開那簡陋的草屋,說明來意時,連淳樸的獵戶也是不敢置信,但望著自家這簡陋的茅草屋,又看看兩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心一橫,終於接過了花姑姑手上沉甸甸的銀袋。


    所以當玉君涵抱著懷裏的小東西時,心裏沒有一點溫暖,又是一個被親生父母出賣的人。倒是小家夥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被人賣了,皺著小臉哭的依舊起勁。


    花姑姑們不知道玉君涵打的什麽主意,但也不敢妄自揣測,隻是看粗布裹著的小家夥哭的可憐,但玉君涵似乎又沒有哄他的意思。


    玉君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這麽衝動真的拿錢買了個孩子,所以隻是抱著手裏軟軟的小東西,一時還找不回理智。


    小東西不知是不是被抱的不舒服,還是身上粗布磨破了他幼嫩的肌膚,小胳膊,小腿一蹬一蹬的使勁亂動,倒是讓玉君涵一下慌了手腳。


    “哇哇,哇哇……”小家夥顯然是不舒服極了,小手胡亂的揮著,玉君一個沒留意竟被狠狠打在了臉上。


    “主上!”花姑姑一個激靈,這小東西可真是不要命了,想上前卻又不敢,倒是玉君涵被打了這一下才正眼看向手裏的小家夥。


    “嗬嗬,你是第二個敢打我的人……小東西,你真大膽。”玉君涵低沉的嗓音聽不出喜怒,但眼底的寒意卻慢慢化開了。


    我們的小家夥可聽不懂威脅,小胳膊、小腿繼續蹬著,粗糙的麻布本來就隻是粗粗的裹著,竟一下被他蹬開了,這時玉君涵才發現自己竟是撿了個寶。


    隻見這小家夥渾身白白嫩嫩的,小胳膊、小腿肥嘟嘟的像是一節節小蓮藕,隻是右手小臂上不知是否是胎記,竟有一道如血痕般的痕跡,異常觸目驚心。


    東方初曉,萬籟俱寂,點點的金光從東方慢慢升起,又一點一點灑向這冷溪山,這是晨曦帶來的禮物。


    “晨曦,晨曦……玉晨曦!”這是玉君涵心中瞬間湧出的名字。


    玉君涵一把托起手裏的小娃娃,初生的朝陽照在初生的嬰兒身上,神聖而安詳。


    “呀呀……啊啊……”小家夥被高高舉起倒突然不哭了,反而天不怕地不怕的叫了起來,小嘴咧的大大的,小手小腳揮的那更是得意。


    這一天的冷溪山竟是東邊日出,西邊雪……道是有情卻無情……


    而也是這一天,明玉山莊有了小少爺……


    還是這一天,明玉山莊的少爺不告而別,一年後才歸……


    113 手機閱讀


    下卷 第四章 當年(下)


    這邊是蒼雲絕得故事。


    而他遠遠沒有玉君涵那麽幸運。


    冰冷的雪花一點一點積在蒼白的身軀上,蒼雲絕竟是被凍醒的,外部的寒氣一點一點滲進了他的身體,蒼雲絕冷的一個勁打顫,但身體卻火熱的燙。


    拚盡了所有力氣,拚盡了所有辛酸,換來的卻是這一片白茫茫真幹淨,蒼雲絕恨玉君涵為什麽不再多相信自己一點,卻更恨自己這個時候還想著他。


    “沁兒,沁兒……”終於換來了一點力氣,蒼雲絕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蒼白的嘴唇無力的一遍一遍念著,隻是他能支持他活著的唯一勇氣了。


    蒼雲絕少年並不得寵。母妃身份低下,又不善於千嬌百媚,唯一的用處不過是生了蒼雲絕這可有可無的十二皇子,偏生蒼雲絕性子不同於一般孩童,臉上竟是比誰都冷清,而這自然得不了高高在上皇帝的歡心,而這更造就了蒼雲絕骨子裏的淡泊。


    但上天偏愛作弄人,蒼雲絕一直無所作為的母妃竟然在他八歲那年攪進了後宮爭寵的事端,偏偏還死了個剛出生的十八皇子,在後宮無權無勢就是活該活的的連最下等的奴才都不如。


    蒼雲絕一直記得他母妃那日哭天喊地的喊著冤,以及那角落一道道冰冷的目光……


    冰冷的就像現在……


    當樓宛若看著蒼雲絕蹣跚著腳步,跌跌撞撞進來帳篷時,第一次發現自己的丈夫、青國最偉大的帝王,竟無助的像個孩童,可惜什麽都晚了。


    但蒼雲絕畢竟還是蒼雲絕,他不會就這樣倒下,也不能就這樣倒下,他還有沁兒。


    慘白慘白的人站在冷溪山腳下最後望了一眼,前一刻殘忍無比的一幕一幕還曆曆在目,蒼雲絕知道玉君涵是說到做到,他真的會毀了自己全部的所有……


    比恨,蒼雲絕從來不會認輸,最後看了一眼這帶給自己無限希望,卻又將自己打入無間地獄的地方,一行人以來時同樣詭秘的身手悄然離開。


    蒼雲絕身邊一行人不知道他們的帝王是憑借著怎樣的毅力,連續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終於回到了京城,他們隻是知道路上累壞了多少匹馬,隻是知道他們的皇帝咳了幾次血。


    森冷的京城,深冷的禁宮,蒼雲絕一進入這巍峨的皇宮就是一陣壓抑,而他第一時間衝進的也不是自己的冷月殿,而是那永遠散發著藥味的太醫院。


    太醫院有一間最隱秘、最隱瞞的房間,房間裏躺著一個孱弱、孱弱的少年,少年的名字叫蒼雲沁。


    蒼雲絕大氣也不敢喘,隻敢輕手輕腳的慢慢靠近那床上的人。紅木雕花的大床上躺著一個淺淺的人影,小小的個子,小小的臉蛋,眉毛彎彎的卻很細,嘴唇薄薄的卻很蒼白,還有那厚厚棉被下幾乎察覺不到的纖細四肢……這少年不是很漂亮,但整個人都是那麽淡淡的,淡的連五官似乎也很朦朧,倒是另有了一分病弱美,可這些看在蒼雲絕眼裏除了心痛還是心痛,這是他弟弟啊,他唯一的親人啊,為什麽,為什麽要他這麽小這麽小的孩子承受這樣的病痛……就像為什麽要那個剛出生的嬰兒去承擔他們大人的過錯……可蒼雲絕知道這一切是沒有答案的。


    少年身體很弱,每晚都隻能靠著安神香淺淺的睡一會,半夢半醒中卻感覺有什麽人那麽哀傷、那麽哀傷的望著自己,微翹的睫毛顫了顫,一雙淺褐色的眸子對著了床邊的人。


    “……哥哥?”遲疑卻不敢確定的聲音,但蒼雲絕卻還是聽出了一絲驚喜。


    連忙按住少年欲起身的身子,蒼雲絕怕這深寒露重的夜傷到他最心疼的寶貝。


    “是哥哥,沁兒,是哥哥回來了。”蒼雲絕不敢看向少年清澈的眼眸,隻是低著頭喃喃自語,一聲聲哥哥是蒼雲絕心底最柔軟的聲音。


    “哥哥,咳咳……哥哥你回來了。”少年顯然很高興,但孱弱的身體卻連笑也變得奢侈,隻是低低咳了兩聲,但隨即卻還是滿心的歡喜。


    “沁兒,沁兒……”明明已經抱著自己最重要的人,可為什麽身體還是那麽冷,為什麽心裏還是那麽痛,蒼雲絕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好一遍一遍喊著這曾經帶給自己無限希望的名字。


    “哥哥,哥哥……”少年當然不明白自己哥哥千回百轉的心思,隻是感覺好開心好開心,他哥哥回來了,最愛最愛的哥哥回來了。


    “沁兒以後不會有事了,哥哥把紫血貂來回來了,沁兒以後可以健健康康的……沁兒,我的沁兒……”身體控製不住的顫抖,蒼雲絕終於敵不過身體裏的寒意,力氣一點一點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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