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一陣耳熟的淩亂腳步聲伴隨著驚呼聲,好像要把房頂掀翻。


    ……


    紀無敵與袁傲策對視一眼,無聲地達成共識,一起低下頭,舀起那顆珍貴的麵疙瘩,放到嘴裏,細細咀嚼。


    36.隊伍無敵(九)


    火躥得很高。


    眾人都吃驚地看著。


    樊霽景頭一個反應過來,叫道:“救火啊!”


    黃河幫弟子如夢方醒,瘋了似的撲過去,“幫主!”


    仿佛呼應他們的叫聲,整個棺材瞬間被火焰吞噬,連角都看不到了。


    樊霽景轉身就要往廚房跑去。誰知才跑了兩步,便見袁傲策和紀無敵慢吞吞地抬著水缸往外走。


    樊霽景道:“還是紀幫主和袁先生思慮周詳,我隻顧著跑,卻忘了抬水。”


    慈恩方丈等人此刻看他們的眼神也都帶著些許讚許。


    孫玉良更是走過來要幫忙一起抬。


    “不用了。”紀無敵阻止道,“你要閃了腰,我們還要抬你。”


    孫玉良:“……”


    在眾人矚目下,他們終於艱難地抬到火堆旁,然後慢慢舉起水缸,往棺材的方向潑。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


    ……


    一滴、兩滴、三滴……


    水珠一點一點害羞地從水缸裏落下來。


    “……”


    紀無敵歎氣道:“我找遍整個廚房,隻找到這麽點水。”


    眾人:“……”那你們還鄭重其事地抬來?


    袁傲策道:“把缸砸過去,也許能滅火。”


    眾人:“……”那棺材裏的屍體也一樣廢了。


    黃河幫的弟子驚呼著攔在他們身前。


    紀無敵道:“我舉得手好酸。”


    “那放手吧。”袁傲策眼睛也不眨。


    “好。”


    紀無敵的聲音剛落,水缸就砰得摔在地上。


    在同一刻,袁傲策已經拎著紀無敵退到遠處。


    水缸的殘片統統濺在黃河幫弟子的身上。


    “阿策。”紀無敵不滿地叫道。


    袁傲策了無誠意地檢討道:“我下次會放得輕一點。”


    “我不是說這個。”紀無敵指了指還提著他後領的手,“我是說這個。”


    袁傲策放下手,撇頭道:“我本來想提起來往前扔的,沒來得及。”


    紀無敵看著距離碎片一步遠的火棺材,默默地閉起嘴巴。


    像是認同這場大火已經無可挽回,除了黃河幫的弟子之外,也沒什麽大人物真的跟著團團轉地去找水。隻有端木回春和花淮秀兩人意思意思地派出隨從跟著他們一起瞎轉。


    火燒無可燒,漸漸弱了下來。


    紀無敵捶了捶腿道:“站得好酸。”


    他的聲音不大,但四周太靜,所以他又理所當然地受到眾人的關注。


    紀無敵道:“不知道薑總鏢頭是從哪裏買的棺木,這麽耐燒。”


    ……


    黃河幫弟子齊齊地停下手,開始咬牙切齒地從人堆裏搜尋薑百裏的身影。


    淩雲道長別有深意地看著紀無敵一眼。


    其實在場不少人都想到棺材有問題,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主動提出來。畢竟黃河幫之所以能在武林中占據一席之地,完全是依靠宮肅個人的能力,如今宮肅一死,黃河幫等於土崩瓦解。而揚威鏢局不同,莫說振威鏢局有百年聲譽,樹大根深,光是薑百裏在黑白兩道盤根錯節的關係便不可小覷。


    黃河幫弟子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薑百裏,立刻將氣全不都撒在在場的振威鏢局身上,逼迫他們交人。


    振威鏢局的人覺得很委屈。自個兒的總鏢頭千裏迢迢給你們的死鬼幫主買棺材也就算了,買了之後棺材著火他們也過來圍觀了。圍觀著圍觀著自家的總鏢頭還給圍觀丟了。圍觀丟了就一起去找唄。可偏偏對方不肯,隻會傻乎乎地圍著他們,逼著他們交人!一共這麽大點的地方,他們能把人藏到哪裏去?真是好笑了。


    於是一邊憤怒,一邊委屈,兩邊從口角到推搡,眼見著就要演變成操家夥上的局麵,淩雲道長開口了,“貧道覺得,此事另有蹊蹺。”


    淩雲道長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雙方很有默契地停下來看他。


    淩雲道長看著慢慢熄滅的火,“宮幫主乃是不世出的英雄,他在世的時候,藍焰盟千方百計要殺他,貧道能夠理解。可是人死燈滅,為何藍焰盟要燒宮幫主的棺材呢?”他朝端木回春看去。


    端木回春是在場唯一一個查看過宮肅屍體的人,他沉吟道:“宮幫主當時的確身亡,而且致命傷的確是胸口震碎心脈的掌法。”


    方秋水道:“會不會,宮幫主在世的時候還受過藍焰盟的暗算,比如中毒什麽。藍焰盟怕我們查出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別人的目光已經告訴他,這個想法有多麽荒謬。


    震碎心脈應該也是暗算。而且藍焰盟從來都不是會為下毒害羞的門派的。


    孫玉良道:“還是,宮幫主的身體裏,藏著什麽驚天大秘密?”


    “比如前朝皇帝在國破之前將國庫和皇宮的財寶秘密轉移的地圖?”有人接道。


    “嗯。有此可能。”


    “又或者是以前哪個武功蓋世的絕代高手留下的武功秘籍。”


    “嗯嗯。”孫玉良頓覺對方是知音。


    “還有可能是一隻凶猛無比,百戰百勝的蛐蛐將軍。”


    “嗯……嗯?”孫玉良愕然地朝那人看去,才發現附和他的那個,從頭到尾都是紀無敵。


    淩雲道長幹咳道:“依貧道看,此時再猜測也是枉然,還是先找回薑總鏢頭和安頓……宮幫主的骨灰要緊。”


    此刻火勢已滅。


    骨灰鋪在一堆燒焦的黑木裏頭。


    黃河幫弟子強忍悲痛,從廚房裏找來一個罐子,將它一點一點、恭恭敬敬地裝回去。


    紀無敵邊上樓,邊小聲對袁傲策道:“你有沒有覺得那個罐子挺眼熟?”


    “鹽罐。”


    “啊。”紀無敵搖頭歎道,“沒想到宮幫主這麽大的塊頭,燒出來這麽一點。看來他挺虛的。”


    袁傲策道:“因為一大半都粘在那些弟子的手上了。”


    紀無敵想了想道:“這樣算不算被分屍?”


    “……”


    紀無敵和袁傲策剛回房,就聽到門口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紀無敵看了袁傲策一眼,見他沒有半分移動的念頭,隻好歎著氣去開門。


    門打開,居然是端木回春。


    “不請我進去坐麽?”端木回春看著仍擋在門口的紀無敵。


    紀無敵道:“哦,凳子在睡覺,不太方便。”


    “那套白玉棋具……”


    “啊,差不多是起床的時候。”紀無敵側身讓開。


    袁傲策冷哼。顯然對他這種見風使舵的行為相當鄙視。


    紀無敵轉頭就對他邀功道:“阿策,我用凳子抱住了你的棋具!”


    ……


    袁傲策嘴角一抽。如果他沒有記錯,‘他的’那套棋具被他交給尚鵲,送到輝煌門的商行裏去了吧?


    他看向坦然坐下的端木回春,沒好氣地問道:“你來做什麽?”


    端木回春道:“打商量。”


    袁傲策冷笑道:“我們不是殺宮肅的嫌疑人麽?”


    “當然不是袁先生和紀門主。”端木回春微笑道,“就算我們中間有藍焰盟的人,那個人也絕對不會為了殺宮肅而主動曝露的,這樣太得不償失。”


    袁傲策皺眉。


    端木回春繼續道:“我當時那麽說,隻是想故意讓人以為我和兩位不和而已。”


    紀無敵道:“其實我覺得不用故意兩個字,也說得通的。”


    端木回春不以為意道:“此行凶險。我想,我們還是開誠布公的合作為上。”


    紀無敵突然道:“你爹的表妹的姑姑的二表哥的小姨的姥姥的娘舅的侄子的孫女今年幾歲?”


    端木回春:“……”


    紀無敵道:“你說過要開誠布公的。”


    端木回春道:“我爹沒有表妹。”


    紀無敵:“……”他的千古難題啊,難倒多少人,沒想到居然輕輕鬆鬆地被破了!他麵壁難過。


    袁傲策道:“你想怎麽合作?”


    “很簡單。還是這四個字,開誠布公。”端木回春有條不紊道,“我將我知道的,告訴你們。你們也將你們知道的告訴我。”


    “你為何選我們,而不選……淩雲道長呢?”袁傲策抱胸睨著他。


    端木回春麵色不改道:“我說過,我信任二位絕非藍焰盟之人。我想藍焰盟再厲害,也絕不可能收買紀輝煌之子和魔教的暗尊。”


    高帽子人人愛戴。袁傲策的臉色總算緩了緩,“那你要告訴我們什麽?”


    “關於薑百裏之事。”端木回春麵色凝重道,“在武當山上的時候,我曾經見過他神情極為奇怪地從外麵回來。”


    “奇怪?”


    “或者說,麻木。就好像中了攝魂術。”


    紀無敵和袁傲策對視一眼。


    攝魂術他們也見過。當初剛從輝煌門出來,在去武當山的路上,紀無敵便被中攝魂術的人差點暗算。


    “那你當時為何不說?”袁傲策狐疑地看著他。


    端木回春苦笑道:“若他是普通人,我自然追究到底,偏偏他是振威鏢局的總鏢頭。若是看錯,恐怕有損他的清譽。不過之後有留心過,他卻再也沒有露出過那種表情。”


    袁傲策低頭想了想,抬頭卻見端木回春還坐在那裏,不由道:“你還有消息?”


    “沒了。”


    “那你還坐著做什麽?”


    端木回春愣了下,沒想到他過河拆橋得這麽快。但是他反應極快,當下起身拱手道:“既然有袁先生和紀門主出手,那我可以放回一半的心了。”


    紀無敵問道:“另一半呢?”


    “自然是藍焰盟盟主伏誅之日。”


    “不,我是問,你平時把它放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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