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徑自走到窗戶邊,看著林千秋與侍衛們糾纏。


    “不知侯爺所為何來?”嚴晨強按下被漠視的怒火,憋著嗓子道。


    “與你無關。”薛靈璧道。


    嚴晨想暴跳。


    與我無關你還跑進我的房間,站在我的窗邊?!


    但是他很快就發不出火來。因為薛靈璧也從窗戶跳了下去。


    ……


    嚴晨看著敞開的門和敞開的窗,自嘲地想,這次可真是與他無關了。


    薛靈璧跳到院子裏的時候,林千秋正準備從東麵突破。但是他很快又改變了方向,因為馮古道和端木回春正站在東麵侍衛後麵笑眯眯地看著他。


    薛靈璧手裏抓著劍,一邊看著侍衛大戰林千秋,一邊對馮古道道:“你怎麽來了?”


    “投宿。”馮古道道。


    薛靈璧斜了他一眼,“還有其他理由麽?”


    馮古道摸了摸鼻子道:“探望投宿的人。”他說著,還真向林千秋大招呼道,“林掌門,別來無恙。”


    林千秋分神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馮古道道:“哦,是麽?我還以為在法海寺我們已經有過一麵之緣。”


    林千秋突然對薛靈璧破口大罵道:“你身為堂堂侯爺,竟然不守信用!”


    薛靈璧淡淡道:“你的身份並非我說出去的。”


    馮古道附和道:“的確不是他說的。”


    林千秋顯然不信,“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猜的。”馮古道笑容可掬,“然後詐一詐你,你便招了。”


    林千秋心中暗惱,嘴上卻道:“什麽招不招的?虧你們魔教之前還說什麽賠禮道歉,一轉臉就勾結朝廷打壓白道!”


    他的聲音有夠洪亮,而客棧也有夠小。早在打鬥聲傳出的時候,便有不少白道探出頭來,如今聽他這樣說,不由將身子往外探了探。幸好,客棧太小,住的白道不多,所以他們探歸探,卻還沒有衝動到跑出來螳臂當車的地步。


    薛靈璧道:“勾結朝廷?”


    林千秋心裏打了個突,一招將身邊侍衛掃開,迅速跳到薛靈璧麵前道:“侯爺!當初我們說好,你會幫我保守秘密的。”


    薛靈璧揮手阻止要衝過來的侍衛,麵無表情道:“不錯,本侯會為你保守秘密,卻沒有說過不動你。”


    馮古道接口道:“你是血屠堂堂主的事情不是侯爺說出來的,是我說出來的。”


    林千秋臉色驟變。


    躲在一旁偷看的白道也露出驚容。其中最驚訝的當屬嚴晨。他趴在窗台上,驚得差點翻下來。


    林千秋突然狂笑道:“好好好,你們一唱一和,不過是為了今天置我於死地,我便遂了你們的願又如何?隻是想血口噴人汙蔑我卻是萬萬不能的!”


    馮古道訝異道:“汙蔑你?好處是什麽?”


    薛靈璧道:“本侯無意置你於死地,本侯隻是想要你供出背後那個人而已。”


    林千秋麵色極為難看,“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堂堂龍須派掌門,哪裏有什麽背後那個人。”


    作弊有理(七、八)


    馮古道道:“你居然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堂堂兩個字,看來臉皮最厚你第一。”


    林千秋心中已經轉過千百個念頭,知道此時此刻無論說什麽,薛靈璧與馮古道都不會放過自己,索性賴到底,說不定還能絕處逢生,引起白道眾人的惻隱之心。


    他嚷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是血屠堂堂主,有何證據?”


    馮古道道:“那個當替死鬼的陳禮高不正是出自貴派?”


    說到陳禮高,林千秋心下一定。說是替死鬼,自然死無對證,“不錯,陳禮高是血屠堂主這件事我也很意外。說到率下不嚴我承認,但是就憑著這個要汙蔑我是他的幕後主使人,恐怕你們也太兒戲了。”


    薛靈璧道:“若是本侯作證人呢?”


    林千秋心頭恨得牙癢。要是早知道薛靈璧會出爾反爾,他從剛才就裝作不認識,也省了現下自打嘴巴的局麵。既然薛靈璧翻臉,他的口氣也一改剛才的綿軟,強硬道:“侯爺是朝廷命官,官字兩個口,草民還能說什麽?”


    “當初你送書信與本侯,揭發馮古道就是明尊,所以本侯才投桃報李,與你聯手演了一場李代桃僵的戲。”薛靈璧不疾不徐道。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這樁事林千秋的怒氣就從小腹直衝腦門,他將聲音壓低到隻能彼此聽到:“那麽侯爺為何出爾反爾?”


    薛靈璧慢慢將頭湊過去,也低聲道:“因為當初答應陪你演戲的不是本侯,所以,今天出爾反爾的也不是本侯。”


    “那是……”林千秋的‘誰’字還未出,心裏已經透亮。誰能命令雪衣侯陪他演戲?除了那個‘君無戲言’的不做第二人想。


    薛靈璧側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猝不及防出手。


    院裏掛著一排燈籠,因此盡管天色已黑,但是他的劍光在燈光下炫目如電。


    林千秋畢竟是血屠堂堂主,武功豈容小覷?在這樣近距離的偷襲下,他仍是不慌不忙地將小腹詭異縮起,仿佛泥鰍一般,從薛靈璧身邊滑了開去。


    但是迎接他的是端木回春的扇。


    端木回春武功不弱,又是從背後偷襲,眨眼便封住他的退路。


    林千秋被前後夾擊,依然毫不慌亂,右腳橫拉,左腳畫圓,周身一轉,已經從夾擊中退了出去。


    侍衛焉能袖手旁觀?不等薛靈璧開口,紛紛舉劍衝來。


    林千秋兩隻手分別摸向腰際。


    馮古道目光一凝,開口提醒道:“小心他的午夜三屍針和寒魄丹!”


    薛靈璧吃過午夜三屍針的虧,早有防範,一看他的手往身上探,手中的劍立刻朝他的手腕刺去。


    林千秋縱然武功不俗,但是三麵夾擊也是吃不消,隻得重新將手縮了回來,先擋住薛靈璧的劍和端木回春的扇。


    馮古道眼珠一轉,“侯爺,攻他下盤!”


    林千秋聞言,下意識地縮腳,哪知薛靈璧的劍卻是直接招呼他的脖子去的。


    不過電光火石的一眨眼,他的肩膀便被削了一塊肉去,鮮血噴湧如泉。


    盡管林千秋是血屠堂堂主,但是之前都是他血屠別人,被別人血屠尚屬第一次,當下痛得身體一抽,汗如雨下。


    侍衛趁機用劍將他架起。


    薛靈璧看著麵色蒼白如金的林千秋,微笑道:“若是之前就束手就擒,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林千秋盯著他,強忍著咯咯打戰的牙齒,道:“風水……輪流轉,侯爺……黃泉路上,我等你……”


    薛靈璧道:“生時尚且奈何不得我,死後又能如何?更何況,七八十年後的事情,不知道那時候你會在地府哪一層。”


    林千秋嘴巴抖了抖,似乎想說什麽,卻不及出口就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帶回去。”薛靈璧道。


    侍衛們領命,先用繩捆住他,再將他扛了出去。


    馮古道悠悠然地走過來道:“不知道侯爺準備如何處置他?”


    薛靈璧淡然道:“明尊對血屠堂也有興趣?”


    馮古道摸了摸鼻子道:“若是我說,其實我一點都不感興趣。我隻是想找個借口搭訕呢?”


    薛靈璧愣住。


    發覺已經成為被遺忘者的端木回春識相地搖搖扇子道:“屬下告退。”


    馮古道頷首,微笑目送。


    薛靈璧忽而轉頭,瞪著其他圍觀的白道人士。


    那些人磨蹭了一會兒,見再磨蹭下去也磨蹭不出一朵花來,隻好掃興而歸。


    馮古道衝扔在怔忡的嚴晨拱手道:“嚴大俠安好?”


    嚴晨猛然回神,從窗戶裏跳出來,臉看上去好似剛剛大病一場,又黃又憔悴,“林千秋真的是血屠堂堂主?”


    馮古道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嚴晨將胸一挺道:“若不是,我自當替他討回公道!”


    “憑什麽?”馮古道坦蕩蕩地看著他,口氣既不傲慢無禮,也不輕蔑不屑,隻是很平常地問道。


    但是嚴晨就是覺得對方問這句話的時候,好似站在很高的高樓上,俯瞰著他。


    “就憑青城。”他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四個字,努力將自己拉拔到與他一樣的高度。


    馮古道輕笑,“隻要我願意,我隨時能讓魔教教眾聚集青城山腳,不知道嚴大俠能不能?”


    ……


    嚴晨從自以為的高度上重重落下。


    薛靈璧不耐煩道:“理他做什麽?”


    馮古道側身,向薛靈璧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薛靈璧舉步就走。


    馮古道笑眯眯地衝嚴晨抱拳道:“嚴大俠保重。”


    腳步聲漸漸遠去,四下已無人。


    但是嚴晨就是覺得有無數個人在盯著自己發出無聲的嘲笑,好像在看戲台上的醜角。


    客棧外的街有些冷清。


    薛靈璧和馮古道肩並肩地走在街道上。


    半晌無聲。


    大約走了半盞茶的工夫,薛靈璧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為何不說話?”


    “我怕我搭訕的方法太差,又引得侯爺誤解。”


    薛靈璧挑眉,偏頭看他。


    馮古道摸了摸鼻子,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朝他揖禮道:“當日侯爺走得匆忙,馮古道還未有機會感謝侯爺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就隻是這樣?”薛靈璧不避不讓。


    馮古道直起腰,含笑道:“那侯爺的意思是?”


    薛靈璧道:“當初老暗尊和老明尊已經傷了羵虯,不可能沒取到血。你為何還要去?”


    馮古道道:“我說過,是因為他們太過自信,沒有帶盛血的瓶子。”


    薛靈璧道:“即便如此,以老暗尊的身手,再取一次也非難事。”


    “我師父失蹤,老暗尊憂心如焚,又怎麽會有閑情幫我取血?”


    薛靈璧斜睨著他,“你師父真的死了麽?”馮古道在向白道受損門派道歉時的那句‘老暗尊是魔教前輩,老暗尊的任何失禮便是我教的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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