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晃眼,又是幾個春秋交替,我們的林小寶童鞋,已經從調皮搗蛋的小混蛋,變成了一個五官英俊、身材頎長的——大混蛋。十五六的年紀,正是叛逆的時期,受不住家中阿母越來越嚴格的管教(自認為的←_←),林小寶一氣之下,中二的熱血湧入腦子,就幹了一件“大事”——離家出走。


    闖蕩江湖,自然是哪兒熱鬧就往哪兒去。小寶在路上聽說了一件特別有趣的事兒,惠州有一座千年古寺,名為慈恩寺,傳聞曾得佛主點化,得到了十八羅漢真身煉化的舍利子鎮寺,才能曆經千年風雨,仍舊香火鼎盛,雖然如此,但自從這一代住持掌管寺廟以來,卻從來沒有人見過他。而有意思的地方在於,這位低調了這麽多年的住持,近期要在寺廟裏召開佛法大典,公開講授佛法,並且會拿出鎮寺之寶供人瞻仰,此舉立刻得到廣大善男信女的大力支持,各路人馬分分趕到惠州一探究竟。那各路人馬裏若隻是平民百姓、大戶之家等等,倒也罷了,但偏偏占據半壁江山的,居然是整天腥風裏來、血雨裏去的江湖人士,這可真是詭異得厲害。


    事出無常必有妖!這是小寶十分堅信的一句話。按照他的想法,這麽有趣的事,如果不去湊湊熱鬧,真是對不起他冒著被阿母怒罵、被阿爹暴打的風險的離家出走。


    這裏是離惠州不遠的一處小樹林,也是去惠州的必經之路。離佛法大典還有些時日,於是小寶也不急著趕路。就像此刻,他平穩的躺在馬背上,嘴裏叼了根野草慢慢嚼著,透過樹縫望著天上那朵特別像一隻老虎的白雲,悠悠地自言自語道:“哎呀,在外麵的日子就是自由啊,沒人在耳邊嘮叨個不停,我愛做什麽就做什麽。就是辛苦了五髒廟,這些個號稱大廚的人,居然還不如我阿爹做出來的東西,和阿母就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喲!”


    “鐺鐺鐺……”


    一陣明顯的兵器相交的聲音剛傳入耳際,小寶的身體立刻做出了反應,他吐掉嘴裏的野草,從馬背上起身正經危坐,左手握緊劍鞘右手拿著劍柄擋在身前,隻要稍有不慎,寶劍立刻出鞘。


    這時,打鬥的聲音暫停,一個陰冷的沙啞聲音響起:“我勸你還是老實把東西交出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而這時,小寶也終於突破障礙物,看到了打鬥的雙方:四個身穿黑色夜行服的蒙麵人,把一個身穿灰色裋褐的青年漢子圍在中間,那青年灰頭土臉、形容狼狽,不太看得清樣子,但見他雙目如炬,堅定又清明,不太像壞人的樣子。


    青年聽了黑衣人的話,目露殺意:“想要東西,除非我死!”


    雙方當即又交上了手。


    小寶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他看見,青年漢子雖然狼狽,但手上功夫卻是極好的,以一對四都不見半點勉強,還遊刃有餘。


    “這是個真正的高手!”小寶心裏想著,不由得就點了一下頭自我肯定,哪知身體一動,就讓打鬥中的人察覺了。


    “什麽人,滾出來!”一個黑衣人朝小寶的方向扔出去一個飛鏢,大吼道。


    小寶側身躲過飛鏢,也不逃跑,大大方方站了出去:“哎呀,被發現了,真是沒意思。唉,不是我說你們,四個打人家一個都打不過,丟臉啊!要不要我幫忙,嗯?”


    扔飛鏢的黑衣人怒道:“哪裏來的野小子,乳臭未幹,居然敢取笑我們?不給你的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話音剛落,他轉身朝小寶拔劍相向。


    青年漢子見連累他人,手底下的動作越發快了起來:“東西在我手上,有什麽都衝我來,與他人何幹!”


    小寶接下黑衣人的招數,聽了青年的話,樂了:“哎呀,本來就是想看看熱鬧而已,沒想到居然引火燒身。那位大哥,你放心,我功夫雖然沒有你好,對付這麽個渣渣,還是可以的。”


    青年見他確實有自保的能力,於是也不再擔憂他的安危,專心對付起這眼前三人來。


    青年本來就不容易對付,現在又有了一個攪局的林小寶,看見一個同伴被一劍穿心,領頭的黑衣人立即招呼剩下兩人:“撤!”


    一陣煙霧散去,留在原地的,就隻剩下青年和小寶了。


    小寶的嘴角扯出一條諷刺的幅度,道:“嘖嘖嘖,還真是訓練有素啊,連屍體都帶走了,省得我們還要挖坑埋了他。”


    青年倒是對黑衣人疑似抹去線索的舉動沒什麽其他想法,像是見慣了感覺稀鬆平常,隻道:“小兄弟行走江湖時日尚淺,多見見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觀他樣貌,也是方及弱冠的樣子,但言語中卻透出一種看透世事的淡漠,再想到他剛剛露的那手精彩絕倫的劍法,小寶來了興致,問道:“這位大哥,恕小弟冒犯,方才大哥以一敵四,劍法精絕,讓小弟欽佩不已,不知大哥師從何門,竟教出了大哥這樣的驕子?”


    青年苦笑:“小兄弟抬舉了,若在下有師門庇佑,何至於落得這般田地?在下不過區區一江湖散人,是家師憐愛,傾盡心血傳授畢身所學,在下才能在這偌大江湖之中有點安身立足的資本。你若問家師何人,江湖人稱‘劍絕’是也,不過他老人家上個月已經駕鶴西去了。”


    林小寶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問,竟然剛好戳到別人的痛處,實在是不好意思,隻能羞赧抱憾曰:“呃,抱歉,大哥,我沒想到是這樣。不過雖然我闖蕩江湖時日尚淺,未能見得老前輩,但隻觀大哥方才的動作,到也能窺得前輩的幾分風采,‘劍絕‘二字,定是名副其實。”


    青年擺手:“小兄弟不必愧疚,所謂不知者無罪,小兄弟快人快語,倒也是家師喜歡的性子,若是家師還在人世,說不定你我二人定能以師兄弟相稱。”


    這番交談下來,小寶覺得此人頗對胃口,便起了幾分結交的心思:“雖遺憾不能和大哥拜入同一師門,但倘若大哥不嫌棄,小弟就厚著臉皮拜大哥為義兄。”


    青年有幾分意外:“能得小兄弟賞識,是在下的榮幸。不過在下要事纏身,追殺之人不知凡幾,還是不要連累小兄弟了。”


    小寶道:“大哥此言差矣,方才我插手大哥的事,怕是已經被認為是大哥同夥,況且我還打傷了他們的人,他們怕是不會輕易饒了我。若是和大哥一起,以大哥的身手,還能護我一二,若是我一人,怕輕易脫不了身啊。”


    “這……”青年為難,思慮半晌,咬咬牙下定決心道,“是在下考慮不周。也罷,我比小兄弟年長,便占了這大哥的名頭,失禮了。”


    見他答應,小寶很高興,於是對他抱拳鞠躬:“理應如此才是。小弟林瑉,見過大哥。”


    青年趕忙將他扶起:“賢弟折煞我也,快快請起。”


    小寶也不同他客氣:“敢問大哥名諱?”


    “姓衛,單名一個銘字。”


    小寶忽然皺了一下眉,衛銘見狀,問道:“怎麽?賢弟認得我?”


    小寶微笑搖頭:“不是,隻是覺得大哥的名字有些耳熟罷了,像是在哪裏聽過。”


    衛銘又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的名字很普通,想必賢弟先前見過與我同名同姓之人也未可知。不說別人,“瑉”和“銘”,發音也不是很相似嗎?”


    “大哥說得有理,這也是我們的緣分。”


    二人相談甚歡,又得知二人此行目的地居然都是慈恩寺,理所當然並駕同行。


    二


    接近惠州城門的主幹道上,一輛陣容強大的車隊正在行進著,處於正中央被保護得嚴嚴實實的豪華馬車裏,一個二十左右、眉目俊秀的青年正在倚在軟榻上小憩。


    忽然間馬車停了下來,青年慢慢睜開雙眼,漫不經心開口問道:“何事停車?”


    車外有人恭敬回答:“稟世子,前方有人打鬥,是否繞路而行?”


    青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不必,影七,你帶人前去阻止下來。”


    “是!”


    青年感覺有些無聊,隨手從軟榻下的暗格裏拿出一本書翻看。隻是沒過一會兒,一個人影突然衝進馬車裏抱住了青年。


    青年眉頭緊鎖,邊身手推開黏在身上的人,邊教訓道:“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同小時候一般冒冒失失的!”


    林小寶抬起頭,撒嬌:“哥哥你居然教訓我,你不喜歡小寶了嗎?”


    這都哪跟哪兒,吳楠哭笑不得:“好了,趕緊放開我。你真是長大了,膽子大了心也野了,居然敢離家出走,讓阿爹阿母擔心,看回去怎麽收拾你。”


    小寶撇嘴:“他們巴不得我離家十萬八千裏,才好過二人世界呢!都老夫老夫了,整天膩膩歪歪的,哥哥你看看,我的牙可還安好?”說著就要張嘴讓吳楠看。


    吳楠狠狠地敲了一下小寶的額頭:“沒大沒小!我且問你,為何與人起糾紛?這江湖之大,龍蛇混雜,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若不是我遇上了,恐怕你這小身板,會被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小寶不高興地反駁:“哥哥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怎麽說我也是阿爹親自教導出來的,就算我學藝不精,好歹自保的功夫還是有的。再說,我不行不是還有大哥嘛!”


    打小林小寶稱呼吳楠都隻叫“哥哥”,所以吳楠知道這“大哥”一定不是指他,反問道:“大哥?”


    “對了,哥哥!”小寶有些興奮,“我還沒有同你介紹我大哥呢!我大哥姓衛名銘,他可厲害了,一手劍法使得精妙絕倫,以一敵百毫不費力,這一路下來,救了我不知多少次。”


    知他誇張,吳楠故意挑刺:“以一敵百?那些對手莫不都是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吧!”


    小寶炸毛:“哥哥!”


    吳楠眼裏帶笑,順毛道:“好了好了,總歸人家救了你,我作為你的哥哥,自然得親自感謝一番。你這位大哥可在?”


    “在,影七叔把我們都帶回來了。”


    “好,我們這就出去見見你這位以一敵百、劍法精絕的大哥。”說著吳楠就要起身下馬車,突然腦中閃過一個片段,忍不住叫住快要爬出去的林小寶,“等等,你剛才說,你這位大哥,姓甚名誰?”


    小寶答:“姓衛名銘。”


    “可是保衛的衛,鐫骨銘心的銘?”


    小寶詫異:“是啊,哥哥你認識?”


    吳楠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沉思半晌才道:“劍絕前輩的單傳弟子,略有耳聞。走吧,我們去見見,讓人家等久了覺得我們怠慢就不好了。”


    於是,吳楠同小寶下了馬車,來到衛銘跟前。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兒時故人,吳楠心中真是五味陳雜。他知道衛銘當初跟了一個江湖人士前去學武,早些時候他們彼此還有書信來往,那些書信至今被他保存完好,雖然信紙已經泛黃,雖然兒時稚嫩的書寫和表達看起來有些可笑。衛萱麽麽大婚時,衛銘被他師父送了回來,同他講了許許多多江湖奇聞,他們還彼此允諾長大後一起闖蕩江湖。隻是沒想到,那竟然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任誰也沒想到,再次離去的衛銘很快就失去了音訊,派出去調查的人回來說江湖中有人下了追下令,被追殺者江湖人稱劍絕,而這劍絕,正是衛銘的師父。


    而衛銘這方,隻覺得和小寶前來的人有些熟悉,但任由他絞盡腦汁,也想不起自己何時何地同七王爺家的世子有過關係,隻得把這份熟悉感歸功於林小寶,畢竟他們是兄弟,長得也的確有幾分相似。


    見他二人過來,衛銘趕緊抱拳行禮:“草民拜見世子。”


    本來看他打量自己,吳楠以為他想起了自己,可是聽聞此言,便知他已把自己忘了個一幹二淨,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氣,敷衍擺手道:“衛大俠不必多禮,反而是小王要多謝衛大俠一路上對小寶的照顧。”


    衛銘道:“不敢,小寶既然叫我一聲大哥,我定然要護他周全才是。”


    吳楠道:“也罷,事到如今,既然你和小寶已經成為結拜兄弟,那你也不必見外,喚我離楠便可。”


    小寶疑惑吳楠為何不告知衛銘真實姓名,隻是剛叫了聲“哥哥”,就被吳楠一個眼神阻止了。隻能生生把疑問都噎了回去,附和著吳楠的話道:“是啊大哥,你不用同我哥哥客氣。”


    “這……”衛銘有些為難,他是江湖人士,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和誌同道合的人都是稱兄道弟的,無拘無束。可是,他也知官場中人向來規矩眾多,何況眼前這位還是世子,光“離”這個姓,就已經代表了至高無上。世子讓他直呼姓名,是抬舉他,但他自己得識時務,不能真的就管人家叫“離楠”,那才是大逆不道。


    吳楠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便直言道:“讓你叫你就叫,我恕你無罪便是。”


    話已至此,衛銘也不在矯情:“如此,草民便多有得罪。”


    吳楠見他忠厚老實的樣子,心中起了一絲捉弄的心思,狡黠一笑,道:“觀你樣貌,年紀應該比我大上一些。直呼姓名到底有些生疏,不如我喚你小銘哥哥、你喚我小楠如何?”


    衛銘聞言大囧,尷尬地把視線轉向林小寶,希望他能幫助自己解解圍。可惜,同樣被不同尋常的吳楠雷到的林小寶,沒有注意到他崇拜的大哥求救的眼神。


    就在此時,影七走過來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稟世子、小世子,時候不早了,是否啟程?”


    吳楠對著衛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才回答道:“嗯,準備好就啟程吧,不如小銘哥哥到我的馬車上來?”


    衛銘大失方寸,連忙擺手拒絕:“不、不、不用了,多謝世子厚愛,我跟著車隊騎馬走就可以了。”


    吳楠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便獨自上了馬車。


    而小寶見狀,則偷偷問影七:“影七叔,我哥哥是不是發燒了?我覺得他腦子有些不正常。”


    相比於其他人,對於衛銘,影七倒是知道一些的,於是他恭恭敬敬回答道:“小世子多慮了,世子大概是見到故人,有些高興罷了。”


    小寶追問:“故人?”


    這一次影七沒有回答他,隻是笑了笑,催著小寶趕緊上馬車,準備啟程。


    三


    到底是皇家的陣仗讓人忌憚,這一路上過來,竟然平平順順,沒有人再來找衛銘的麻煩。


    車隊很快進了惠州城,停在了一座小院落前。院門打開,走出來幾個仆人,恭恭敬敬問了好,然後自覺牽了馬去馬廄。影七這才領著眾人進了院子。


    影七邊走邊說道:“時間倉促了些,隻找到這麽個小院子,還望世子和小世子見諒。”


    吳楠道:“無妨,我不是那等講究之人。”


    林小寶也說:“是啊影七叔,我看這院子也挺好的,有花有水,風景不錯,就是怕怠慢了大哥,大哥你覺得呢?”


    衛銘笑了笑:“我行走江湖,向來以天為蓋地為廬,居無定所,不管是高門大院,還是荒野破廟,於我而言,不過都是一個落腳的地方罷了,有何怠慢不怠慢的。”


    吳楠道:“如此,衛大俠在這世上,難道就沒有牽掛之人?就沒有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嗎?”


    衛銘坦言:“也不是,若說牽掛之人,倒是真有兩個。一個是同胞兄長,不過他早已成家,我仇家眾多,自然不能去尋他,免得禍及家人。”


    吳楠追問:“那另一個呢?莫非是心上之人?”


    心上之人?衛銘心中莫名一動,隨即搖搖頭把那種怪異感壓了下去:“隻是兒時的夥伴罷了,如今應該也成家了吧。說起來我還欠他一個承諾,隻是怕沒有機會實現了。”


    聽聞此言,吳楠心中波瀾四起,欲言又止,思慮半晌,終究還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一聲輕歎:“唉!時間不早了,影七,先帶衛大俠下去歇息吧,小寶你也是。等會開飯,我遣人去叫你們。”說完便獨自離去了。


    小寶並非愚笨之人,自家兄長幾次三番在衛麵前失態,影七又說是見到故人之故,小寶就算神經再大條,也該明白這個“故人”,指的就是衛銘。憶及自己初始衛銘時,便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現在想來,怕是因為哥哥的緣故。


    “影七叔,你安排大哥住下。”小寶對影七吩咐道,轉而又對衛銘說,“大哥,我哥哥情緒有些不對勁,我先去看看他,失禮了。”


    衛銘安慰道:“小寶你去吧,不用管我。”


    小寶再三囑咐影七要好好招待衛銘,得了保證,便追隨吳楠而去。


    此時正直夏初,天氣不冷不熱剛剛好,吳楠喚人拿了薄毯正準備小憩片刻,林小寶便輕輕推開門,隻冒出一個腦袋朝裏張望著,見吳楠看向他,才笑嘻嘻地開口:“哥哥,準備休息呢!”


    吳楠挑眉問道:“你不去自己的房間,跑了我這兒作甚?”


    小寶背著手慢悠悠地走進來,仍然笑得很開心:“我隻是記起來一件事,想來跟哥哥求證求證。”


    “何事需要跟我求證?”


    小寶道:“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五六歲吧,因為把胡叔叔曬的藥材打翻了,被阿母追著打,然後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我躲進了哥哥你房間的一個櫃子裏,那時哥哥你還在京城,所以肯定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回事。”


    吳楠麵無表情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我不在,又何談跟我求證?”


    小寶攤著兩手聳了聳肩,一臉無辜地說道:“可是我在櫃子找到一樣哥哥的東西,結果因為這事兒,我又被阿母揍了一頓,阿母說我不該不經過哥哥的允許就隨便動哥哥的東西,更何況這樣東西對哥哥你意義非凡。”


    吳楠呡了口茶,笑笑說:“我覺得阿母說得很對,你確實該打。”


    小寶撒嬌:“哥哥,你就別取笑我了,我早知道錯了。哥哥你要是生氣,現在也可以打我一頓,但是請務必要回答我的問題。”


    吳楠最受不了小寶撒嬌,頭疼地捏了捏鼻梁,道:“行了,你看你像什麽樣子!到底是什麽問題,說吧。”


    小寶知道過猶不及,見好就收:“我找到的,是幾封信件,我那時年紀小,字是認不得幾個的,但是我知道收件人是哥哥你,而寄件的人嘛……”小寶話到嘴邊,倒是賣起了關子,“哥哥你說,這人是誰呢?”


    自他提到信件二字,對他接下來的問題吳楠便已了然,對於他故意賣關子,吳楠到沒有生氣,反而氣定神閑地配合道:“是誰?”


    “那自然是衛銘啊!對,就是哥哥先前問我大哥姓名那兩個字一樣,保衛的衛,鐫骨銘心的銘。”


    “哦?這麽巧?同名同姓,倒也是有緣。”


    小寶見他避重就輕,就不幹了:“哥哥,你明知道我想問什麽,耍著我好玩嗎?”


    哪知吳楠誠懇點頭:“好玩啊!”


    小寶氣急敗壞:“哥哥你實在是太過分了!說,寄信人衛銘到底是不是我大哥?”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衛銘不過是兒時夥伴,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早就把他忘了個一幹二淨,是與不是,有那麽重要嗎?”


    “當然重要!如果此衛銘就是彼衛銘,那麽方才大哥所言的那位兒時的夥伴,就是哥哥你呀!大哥這麽記掛你,你卻說把他忘掉了,這對大哥很不公平!”


    吳楠譏笑一聲:“哼!嘴上說著記掛,眼睛卻認不出,足可見他沒有入心,不過是敷衍罷了。”


    小寶反駁:“那是因為你沒有告訴他真實姓名,他當然不知道。”


    吳楠忽然提高了聲音:“這天下誰人不知七王爺的世子不姓離,反而隨的是母姓?況且,我雖非阿母所出,到底也算是阿母的親外甥,長相上和阿母也有幾分相似,他沒有見過長大後的我也該見過阿母吧,這樣也認不出,若不是他蠢,就隻能說他根本沒把我這個兒時夥伴放在心上!”


    對於吳楠突如其來的怒氣,林小寶有些意外,他猶豫著說:“可是,正如哥哥所言,不過是兒時的夥伴,記得彼此自然值得高興,不記得也實數正常,畢竟多年未見,哥哥又何須發這麽大的火呢?哥哥對於大哥,是否太過在意了一些?”


    一語驚醒夢中人。盛怒中的吳楠仿佛在三伏天裏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冰水,解了熱氣的同時,又如墜冰窖,情不自禁喃喃自語:“是啊,我為什麽要發火?我為什麽那麽在意……”


    見他失神,小寶有些不忍,又氣自己把話說重了,隻能懊惱說道:“抱歉哥哥,這是你和大哥之間的事,我不該多嘴的。”


    吳楠搖搖頭:“你不必自責,你說得很對,你先回去吧,我要一個人好好想想。”


    “哥哥那我就先走了。”


    吳楠“嗯”了一聲。


    小寶走到門口,回頭看見吳楠雙目失神的樣子,終究是不忍心說了一句:“哥哥,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吳楠回神,看著小寶關懷的眼神,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終究隻能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其實對於某些問題,吳楠百思不得其解,不見得衛銘就十分清楚,相比於吳楠,他的疑問隻會更多。剛剛送走影七、謝絕了仆人照顧的衛銘,這會兒也同吳楠一般坐在桌子旁沉思。


    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問題:七王爺世子隨的母姓,這一點他自然知道,隻是世子為何告訴自己他姓“離”?是對自己有防備嗎?自古以來世襲都是立長立嫡,且隻能有一人,為何影七又稱小寶為“小世子”?莫非小寶也是某個王爺的孩子?如果這麽說,小寶和世子就該是堂兄弟,那為何本不該姓“離”的世子姓了離,而該姓“離”的小寶卻說自己姓“林”?


    “難道小寶對我其實也有防備?”這個念頭將將跳出腦際,便被衛銘否決掉了,這幾日小寶的所作所為,都表明他是一個坦蕩之人,何況他防備自己並沒有理由,自己以這樣肮髒的心思揣測結拜兄弟,實數罪該萬死。


    不過自責了半晌之後,衛銘腦中靈光一閃,用手拍了拍腦門,釋懷一笑:“我這牛角尖鑽的,誰說王爺就必須得姓‘離’?那大名鼎鼎、死而複生的大將軍,後來不就是被封作逍遙王了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位王爺是林瑞林伯伯,林伯伯的伴侶是阿語麽麽,那麽小寶就是他們的孩子了,如此一來,那世子不就是…小楠?”


    既然心中已經有了一個靠譜的推測,那麽接下來就是想盡辦法去證實它。隻是還沒等他行動,衛銘就被來叫他吃飯的小寶弄懵了。


    “你說什麽?”


    “我哥哥說要單獨請你到留仙居吃飯,他已經先去了,大哥你也快去吧!”小寶憤憤不平,“哼,居然不帶我!一個兩個都在我麵前秀恩愛,真是夠了!欺負我孤家寡人沒人陪啊!等過幾天我就去皇宮把皇帝伯伯家離沁寒拐出來玩兒,我也要閃瞎你們的眼!而且要在外麵吃也該去吳記分店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知道嗎?我要到阿母那裏去告狀!”


    聽聞此言,特別是“吳記分店”幾個字,衛銘覺得他已經不用再證實什麽了。此刻他的心情異常愉悅,看小寶炸毛,甚至還一凡常態的揉了揉他的腦袋,道:“果然還是沒長大的孩子,真是小孩心性。”


    小寶也是無言以對,不耐煩的推著衛銘出門,嘴裏還嚷嚷著:“快走快走,小心我哥哥等急了生氣!”


    四


    這廂衛銘高興赴約,那廂卻有人想讓他不得安寧。衛銘前腳剛踏出院子的大門,就被人一路尾隨到了留仙居。


    也怪衛銘自己,以他平日裏的警惕,跟蹤之事斷不會這般簡單,但他這會兒實在是心中竊喜得厲害,竟然不知不覺失了警戒,才讓有心之人得了手,險些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劇。


    惠州城內一座隱蔽的小院子裏,一群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的黑衣漢子,正在商議著如何對付衛銘。


    “老大,世子也在,現在貿然殺過去,豈不是要得罪七王爺?”


    被稱作老大的人一臉陰鬱的樣子,惡狠狠地說:“管不了那麽多了,離佛法大典隻剩兩日時間,錯過這次機會,想再找到這麽好的機會就難了。至於世子,這能怪他自己,誰讓他出門不帶影衛,誰讓他救什麽人不好偏偏要救衛銘?”


    “話雖這麽說,那萬一東西不在衛銘身上,我們且不是要白做工,還要加上得罪七王爺的風險?”


    老大道:“不會,以衛銘小心謹慎的性格,又是他師父的遺命,他一定會把東西貼身帶著才放心。這樣,為了以防萬一,這一次讓我們的人馬全不出動,不管是誰,隻要妨礙到我們,殺無赦!”


    “是!”


    臨到門前,衛銘忽然心生忐忑,踟躕不前。


    門內傳來熟悉的聲音:“小銘哥哥,進來吧!”


    衛銘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推門而入。


    吳楠坐在桌前,正拿了杯酒慢慢品嚐著,見他進了門也不說話,隻是直勾勾盯著自己瞧,倒是笑了,可是眼底卻藏著絲絲落寞。他開口問道:“怎麽?小銘哥哥真的一點都記不起我了嗎?我可是盼著你帶我出去闖蕩江湖盼了好久呢!”


    再次見到吳楠,衛銘心中可謂是千言萬語無從說起,最終也隻能輕輕地喚了他的名字:“小楠……”


    吳楠垂眸,眼裏萬千思緒湧動,再抬首,所有心情都已被他埋藏好:“先坐下吧,看看有什麽想吃的,隻管叫小二端上來。”說著又把雙方的酒杯斟滿,“小銘哥哥,這第一杯,祝我們再次相逢。”


    衛銘拿過酒杯,跟著吳楠一飲而盡。


    吳楠再次斟滿:“這第二杯酒,祝哥哥得償所願,學有所成。”


    衛銘與他碰杯,再次飲盡。


    吳楠繼續斟滿:“這第三杯酒嘛,祝你我二人今後再續兒時之緣,情意長存。”


    衛銘自然又喝了個一幹二淨。


    酒過三巡,衛銘主動說起離開之後的事情,也對自己沒有認出吳楠一事道了歉,吳楠表示諒解,又把兒時趣事回憶了一番,場麵便熱了起來,方才尷尬不複存在了。


    正值酒酣耳熱之際,一隻利劍破窗而入,釘在桌子上,箭頭處閃著藍幽幽的光芒,分明是猝了毒的。衛銘神情一緊,十分利落地踢翻桌子攔著吳楠就地一滾,“嗖嗖嗖”,又是幾聲利箭破空的聲音,然後方才二人所坐之處,便整齊地刺入好幾根利箭。


    吳楠趁機朝窗外扔了一枚信號彈,然後拉著衛銘朝門外跑去。隻是還沒等他二人走到門口,房門便被人一腳踢開了。衛銘拔出劍擋住黑衣人砍過來的刀鋒,對著吳楠大喊道:“你先走,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吳楠一個回旋踢踢飛黑衣人,道:“哥哥未免太小瞧了我,我吳楠從來都不是吃素的!”說著就抽出環在腰間的軟劍,就與其餘黑衣人打鬥起來。


    黑衣人傾巢而出,人數上占了優勢,哪怕劍法高超如同衛銘,對付起來也未免有些吃力,更何況還要分心注意時不時射進來的毒箭,再者他也擔心吳楠會受傷。一心三用的結果,就是手臂挨了一刀。


    “影衛快過來了,集中對付衛銘,速戰速決,拿了東西就撤!”


    黑衣人頭領發話,和吳楠對打的人頓時少了幾個,吳楠才得到一個喘息的機會,就看到一個讓他膽戰心驚的畫麵:一隻毒箭朝著衛銘的後背射了過去,而衛銘卻被黑衣人緊緊糾纏著,連躲避的空間都沒有。


    “啊,衛銘小心!”話音未落,吳楠的體已經做出了反應,“噗呲”,是利箭刺破肉體的聲音。


    “小楠!”


    吳楠中箭,衛銘頓失方寸,一個黑衣人趁機一把搶過衛銘別在腰間的錦袋,大喊一聲:“東西到手,撤!”


    可是,這時才走已經來不及了。衛銘被吳楠受傷一事激紅了眼,一劍刺過去連殺兩人,而影衛此刻也陸續趕到,加入了製服黑衣人的行列。


    人未到聲先到的林小寶下達命令:“一個活口都不留!”


    影衛很好的貫徹執行了這句話,一時間劍光如電,血氣盈天,好好的一個留仙居,瞬間變成了十八層煉獄場,讓無數蟄伏在惠州城蠢蠢欲動的各方人士,都不得不按下心底的躁動,安靜如雞。


    有了影衛的加入,戰鬥很快便結束了。可憐那些黑衣人到死都不知道,他們拿到的錦袋,裏麵裝的不過是些碎銀罷了。


    五


    “飯桶!要你何用!”小寶一腳踹翻眼前這個戰戰兢兢的大夫,氣得眼睛都紅了,“連小小的箭傷都治不了,還敢自稱神醫?來人啊,把這個招搖撞騙、草菅人命的騙子給小王拉下去重大五十大板!”


    大夫趕緊爬起來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饒:“小世子饒命啊!草民上有老下有小,自稱神醫不過是混碗飯吃。平日裏也隻敢看些發燒咳嗽、跌打損傷之類的,其餘傷病,草民是萬萬不敢亂開藥方的,更不敢做出草菅人命之事!再者箭傷倒是其次,世子全身發黑,雙唇發紫,分明是中了毒,小世子還是快快尋到下毒之人拿到解藥才是。”


    影七道:“小世子,大夫所言極是,我們還是快些回京讓禦醫研製出解藥,才能治好世子。”


    小寶也是氣得厲害了,才說了先前那些話,這會兒冷靜了一些,倒也知自己是遷怒了。於是他煩躁的擺擺手讓大夫退下:“罷了罷了,你且回去吧!”


    大夫心下萬幸:“謝世子不殺之恩,草民告退。”


    “等等,我大哥怎麽樣了?”


    “哦,回世子,那位大俠的傷並無大礙,隻是失血過多方才暈了過去,一會兒就會醒來。”


    “行了,你去吧。”


    大夫走後,影七才說:“小世子,世子此次惠州之行,乃是奉皇上之命前來觀禮。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世子肯定不能繼續執行,這樣一來,那些本就不滿王爺和世子的老匹夫們,怕是又要借題發揮了。”


    小寶思慮半晌,道:“這有何難。哥哥的病情,絕對不能拖,一會兒你們就準備啟程回京,我也是世子,這觀禮,我代哥哥去便是。”


    “如此,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屬下這就下去準備。”


    “等等!”小寶叫住影七,“不去京城,去林家村找我阿母,他一定有辦法。”


    影七猶豫:“這,論醫術,還是禦醫更為妥當吧?”


    小寶搖頭否決:“不不不,禦醫不一定研製出解藥,而我阿母一定有解毒的方法,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一到虛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衛銘推開門,手裏拿著他之前穿的染血的外套,步履蹣跚,失血過多的他臉色有些蒼白。


    “大哥!”小寶趕忙把人攙扶進來坐下。


    衛銘坐穩,把外套鋪平,小寶和影七這才看出外套的不平常之處:那係腰帶的地方,竟然鼓起來好多小疙瘩。


    小寶問道:“大哥,這是什麽?”


    衛銘回答:“這就是他們要搶的東西,也是武林人士聚集惠州的原因。”


    影七大吃一驚:“這莫非就是佛骨舍利子?”


    衛銘點頭:“把他們都拿出來吧。”


    影七拿起剪刀劃破布料,露出裏麵包裹的東西,顆舍利子不多不少,正好十八顆,在燭光映襯下,發散著柔柔的金光。


    衛銘主動解釋道:“我師父當年救過慈恩寺現任住持的性命,住持為了報恩,便按照師父的意思把舍利子給了他,約定十八年後歸還。舍利子本是佛家聖物,住持為了私人恩怨而把舍利子給了外人,他覺得玷汙了舍利子的聖潔,深感自己罪孽深重,於是日日在佛前禱告贖罪,不見外人,直到滿十八年為止。今年便是第十八年。”


    小寶問:“那這舍利子中,當中藏有江湖中人所說的十八羅漢拳拳法?”


    衛銘搖頭,苦笑道:“若當真有十八羅漢拳拳法,我師父怎麽會成‘劍絕’?反而因為這舍利子,我師父才會被逐出師門,才會被江湖人士追殺。這舍利子,和普通的舍利子並無二樣。”


    影七道:“若隻是如此,你師父又為何獨占它十八年之久,早日歸還就不會有這麽多事端了。”


    “師父是武癡,正是他這份癡,所以成就了他在劍法上的造詣。也正是這份癡,讓他堅信舍利子裏有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十八羅漢拳拳法,甚至已經到了魔障的狀態,旁人的話他根本聽不進去,哪怕是臨死之前,心心念念的還是拳法一事。”


    小寶歎氣:“所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劍絕前輩若是能看清事實,也不至於連累大哥你被追殺,哥哥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幅樣子。”


    衛銘道:“什麽連累不連累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也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怪不到別人,倒是連累了小楠代我受過,我這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


    “大哥不必自責,當務之急,是趕緊救好哥哥才是。”


    衛銘接話:“我正為此事而來,我會親自送小楠回林家村,這舍利子,就勞煩小寶你代為歸還。”


    小寶趕忙阻止:“大哥你還受著傷,讓影七叔去就好。”


    衛銘道:“我這傷並無大礙,讓影七叔留在這裏幫你,我和你哥哥也放心些。”


    小寶說不過他,最終隻能同意:“那好吧,我多派些人暗中保護你們,大哥,我哥哥就交給你了。”


    “嗯,你放心,若救不回小楠,我陪葬便是,我不會讓他孤獨離去的。”


    六


    佛法大典如約舉行,而小寶的出現,自然引起來了一陣熱議。


    “這位就是那位死而複生的逍遙王家的小世子嗎?”


    “是的,就是他!”


    “不是說來觀禮的是七王爺家的世子嗎?怎麽又變成逍遙王家的世子了?”


    “兄台一定是今天剛到的吧,前幾日在惠州城的留仙居發生了一起屠殺事件。好家夥,那滿地的鮮血,都快匯成溪流了。留仙居上上下下清洗了好幾日,但那血腥味,哪能輕易散去?留仙居的老板已經決定把店賣了。”


    “哦,還有這種事?朝廷就不管嗎?”


    “是我沒說清楚,一群黑衣人吃了熊心豹子膽,趁七王爺世子與友人相聚時,竟殺了過去,結果七王爺世子毒箭所傷,而那些黑衣人被趕來營救的逍遙王世子下令屠殺掉了。所以七王爺世子被帶回去救治了,逍遙王世子就留下來代替七王爺世子行觀禮一事。”


    “也是找死,誰人不知七王爺乃是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也是皇上麵前的紅人,他的獨子也敢暗殺,沒有被誅九族,已經算是天大的幸運了。”


    “誰說不是呢!不過在佛法大典召開之際大開殺戒,到底有些不好,不知道佛主會不會怪罪。”


    “若論殺伐罪孽,逍遙王當年手上的人命,不知凡幾,按理說早該被老天帶走了,可是最終如何?不僅沒被帶走,還死亡複生,可見老天是開眼的,知道哪些是殘暴殺人,哪些是不得不殺人,不會吧好人和壞人一概而論。你就放心吧。”


    “哎哎,快看,大師出來了。”


    住持走到中央蒲團坐下,蒲團前擺了一張矮矮的小供桌,桌上放有一個香爐,爐裏點了三炷香,香爐前麵是一個小小的蓮花底座,底座上共有十八個小孔。住持衝林小寶點點頭,小寶會意,拿出舍利子便往小孔上放,看得圍觀眾人眼冒綠光。雖然如此,倒是沒人蠢笨到大庭廣眾之下就出手搶東西。


    住持開口道謝:“有勞世子。”


    小寶道:“住持不必多禮。”


    接下來,住持帶領慈恩寺所有弟子,一同敲木魚念經文,一炷香過後,才開始正式講授佛法。


    林小寶不是什麽信教之人,但他既然接管了觀禮一事,就必須做到底。所以盡管覺得這些經文枯燥至極,他也耐著性子聽了下去。好在這個住持是個能說會道的,念完一段經文,就要把相關故事也說一遍。小寶零零散散聽了一些,倒也從中尋到了些許樂趣。


    這佛法一說,竟從日升說到了日落。這期間,圍觀者來了又走走了又來,連小寶自己都回去睡了一覺,安撫好五髒廟,才又來到現場。而這些個和尚,像是不知道疲倦一樣,除了水,既然顆粒未進,也是有毅力。


    大典不知不覺就到了尾聲,住持的嗓子都沙啞了。在快要閉幕的時候,住持倒是做出了一件讓人措手不及的事。


    “老衲今日開辦佛法大典,其實有兩件事想要對大家說明。這第一件,是我寺內之事,外人就當聽件趣事吧。老衲決定,從今日起,慈恩寺住持一職,就由我坐下大弟子繼承。”


    “師父!”坐下弟子都很詫異,顯然住持這個決定並沒有通知他們任何人。


    住持道:“不必再說其他,老衲心意已定。”


    “是!”


    住持繼續道:“老衲知道今天至少有一半的人士,是為了這十八顆舍利子而來,但老衲想澄清一點,這舍利子之中,並無你們想要的東西。”


    一個長相粗獷、脾氣火爆的壯漢立即大嚷道:“禿驢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住持沒有搭理他,反而對小寶說:“有勞世子代為解釋。”


    “嗯。”小寶點頭答應,說著就把衛銘同他說的故事向大家複述了一遍。可是無憑無據,大家定然是不信服的。


    “衛銘說沒有就沒有?鬼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把拳法私藏了!”


    “就算沒有拳法,劍法一定是有的,要不然當年區區一毛頭小子,後來怎麽成了劍絕!”


    住持放大聲音道:“佛家有八戒,一戒殺生,二戒偷盜,三戒淫,四戒妄語,五戒飲酒,六戒著香華,七戒坐臥高廣大床,八戒非時食。老衲一為保命,說舍利子裏有十八羅漢拳拳法,即破了妄語,二拿佛主之物,以消個人因果,即破了偷盜,三因妄語,引起殺伐,又破了殺生。八戒破了三戒,老衲自知罪孽深重,雖十八年來日日在佛前懺悔,卻仍舊抵消不了欠下的因果,老衲自當萬死不辭。”說完住持就低下了頭,像是在懺悔一般,半天沒有動靜。


    可是,住持這番自我剖白,又怎麽滿足得了江湖中人的狼子野心,他們依舊喋喋不休,勢要找出那傳說中能稱霸武林的羅漢拳法!倒是小寶看出了不對勁,走到住持麵前一探,這才發現住持已經沒了呼吸。


    小寶閉了閉眼,雙拳緊握,深吸一口氣,才用嚴厲至極的口氣宣布:“住持已經坐化,舍利子裏也沒有什麽武功秘籍,此事應該有個了解了。以後有誰再借此事作妖,就是與我朝廷作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要以為自己披了一張江湖人士的外皮,就可以為所欲為,亂下殺手。再有下次,小王親自請命,率領十萬大軍平了你們整個武林,哼!”


    等小寶處理完大典後續事宜,準備回京複命時,衛銘已經帶著吳楠安全抵達林家村。


    吳楠中毒一事,自然嚇了眾人一跳。吳子語也是關心則亂,聽了衛銘訴說原因,差點沒打死衛銘,要不是林瑞在一旁攔著,衛銘此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是小寶說讓你們來找我,說我一定有辦法的?”吳子語麵無表情地問。


    “是。”


    吳子語皺眉:“那小混蛋還說什麽沒?”


    衛銘搖頭:“沒有,隻說若是禦醫,也不能保證百分百研製出解藥,您的話一定可以。”


    吳子語背著手在屋裏來回踱步,思來想去,也隻想到一個可能。於是他對林瑞招招手到:“子齊,你跟我來!”


    林瑞馬上跟了上去。二人來到臥室,吳子語關緊房門,拉著林瑞耳語:“子齊,你說,小寶怎麽知道我一定可以救小楠?難道此小寶真的是彼小寶?”


    林瑞安撫道:“阿語,不管他是不是,他現在都隻是我們的孩子。”


    吳子語點點頭:“你說得對。老子什麽妖魔鬼怪沒見過,再怎麽橫,現在不也是我兒子!”顯然,吳子語想起來曾經被小寶“欺壓”的日子。


    林瑞笑了笑,有時候他總感覺自己養了三個孩子:“好了,正事要緊,你是想來找回元丹嗎?”


    “是的,雖然當初小寶所說的關於回元丹的功效裏,並沒有解毒一說,可是現在我也隻有這個了,是與不是,總得試試。”


    “放心,既然小寶這麽信誓旦旦的保證,就一定可以。”


    “對,小楠一定會沒事的!”


    二人拿了回元丹,立即喂小楠服下,又請了胡百川看診,確定病情確有好轉,眾人才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傍晚,吳楠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好在膚色已經變回正常。反倒是這些日子一直在趕路、沒有片刻休息的衛銘,眼底發青,胡子拉碴,瘦骨嶙峋,比起吳楠更像是一個病人。


    “吱呀…”


    吳子語端著一碗粥推門而入,對守候在床前的衛銘說道:“我來看著小楠,你先去吃飯,吃晚飯就去休息,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要是小楠此刻醒來,怕也重新要嚇暈過去。”


    衛銘卻接過他手裏的粥,謝絕道:“我總要看著他醒過來才安心。”說著就舀了一勺粥,放在嘴邊吹涼了,才喂給吳楠吃。


    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吳子語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似有所指道:“這世間最複雜的事呢,莫過於感情二字。甲之蜜糖乙之□□,有些喜歡霸道式的愛,有些卻覺得這樣的愛是禁錮是枷鎖。要我說啊,愛從來不是單邊占有,不是感激,也不是得不到非要得到的執念,愛是彼此尊重彼此包容,隻有相互喜歡才能長久。小銘,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衛銘羞愧而又艱難地回話:“阿語麽麽,抱歉,我,我不會強迫小楠的,等他一醒,我就離開這裏,不會,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


    吳子語曲起手指就是一個爆栗:“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我隻是想告訴你,你現在的行為太霸道了。小楠是我兒子,怎麽?我想跟我兒子單獨待會兒還要經過你的同意?”


    衛銘慌忙解釋:“沒有沒有,阿語麽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守著小楠而已,絕對沒有不尊重您的意思,也沒有不允許你單獨和小楠在一起的意思。”


    吳子語手指著大門一字一句地說:“所以、現在、立刻、馬上、滾去、吃飯、洗漱、睡覺!”


    “我……”衛銘剛想反駁,吳子語一個怒目而視,他就乖乖低頭走了出去,“如果小楠醒了,請麽麽立刻通知我。”


    說完就走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吳子語坐下,摸了摸吳楠的頭,輕輕開口:“醒了就睜眼說句話,眼珠子轉成那樣,還裝什麽睡。”


    吳楠乖乖睜眼,好久未開口的聲音沙啞得厲害:“阿母,什麽都瞞不過你。”


    吳子語給他倒了一杯水,道:“小楠,你從小就聰明,我剛剛那番話,不僅說給衛銘聽,也說給你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阿母,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小時候特別喜歡擎天柱的模型,你不要問我擎天柱和模型是什麽意思,但它很貴,貴到我的家人舍不得買下它給我當玩具。於是他們和我約定,若是我考試能考第一,他們就把它當禮物送給我。我為了得到他,拚了命的學習,最終如願以償。可是沒等我玩兒幾天,就膩得不行,轉眼就不知道把它扔到了哪裏。”


    “阿母,我分得清什麽是喜歡,什麽是執念和占有。可是阿母,喜歡本就是一種執念,喜歡本來就是想占有,您對阿爹,不也是如此嗎?”


    吳子語反問:“可是衛銘呢?你怎麽知道他對你到底是感激,還是喜歡呢?”


    吳楠苦笑:“正是因為不知道,我才不敢麵對他。”


    “所以說隻有相互喜歡才能長久。”吳子語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小楠,我隻是不想讓你受傷。”


    “我知道的,阿母。”


    “休息吧,等醒來就去找他好好談談,快刀斬亂麻,對誰都好。”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衛銘才悠悠轉醒。剛剛睜開雙眼,醒了醒神,一拍腦門,大呼“糟糕”,連忙穿上衣服,也顧不得洗漱,就往吳楠房間裏跑。


    此刻吳楠早就吃完早飯,正在房間裏換衣服。還沒等他把外套穿上,衛銘就著急忙慌跑進來,二話不說,一把把自己摟進懷裏死死抱住。


    衛銘激動萬分:“小楠,你終於醒了!”


    吳楠掙紮:“衛銘你放手,弄疼我了。”


    衛銘鬆了力道,卻沒有放開,依舊把人圈在懷裏,雙唇重重地印在吳楠的額心,然後才抵著他的額頭和他對視:“你嚇壞我了。”


    吳楠早就被他一氣嗬成的動作嚇呆了,木木地問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衛銘捧著他的臉,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小楠,差一點我就失去了這個詢問的機會,所以,現在我問你,如果我說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你,要不要答應?”


    吳楠道:“你確定你產生這種想法,不是因為我救了你而產生的錯覺?”


    衛銘道:“我知道什麽是感激,什麽是喜歡。我喜歡你,或許以前還不懂,可是在差點徹底的失去你過後,我已經很清醒的明白了這一點。那你呢?你喜不喜歡我。”


    麵對衛銘認真而深情的眼神,吳楠根本無處遁形:“我,我喜…唔!”


    那幾個字還沒說出口,衛銘已經吻了上來。吳楠閉上雙眼,生澀的回應著。等到雙方都氣喘籲籲,才停了下來。


    衛銘揉著他的頭發,笑意盈盈:“你沒有反抗,我就當你默認了!”


    吳楠紅了臉,沒成想沒過一會兒,他居然一臉驚悚地捂緊了嘴巴。


    衛銘大受打擊,控製不住用勁拉住了他:“怎麽?莫非小楠你不願意!”


    吳楠臉色有些難看,忍不住喊了一句:“誰準你沒刷牙就吻我的!”


    衛銘:“……”


    尾聲


    衛銘決定帶著吳楠去實現小時候的諾言。眾人聚集在村口送他們。


    衛萱抱怨衛銘:“這麽多年沒見你,好不容易回來了,這才住了幾日,怎麽又要走?”


    衛銘道:“抱歉哥哥,這些年讓你擔心了,隻是我和小楠已經約好了,你放心,這一次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答應你的,今年一定陪你過年。”


    吳子語也勸道:“萱哥兒你不能自己幸福就不管弟弟吧,這可是終生大事,自然要以此事為先。”


    李涵笑了:“兜兜轉轉,沒想到小楠竟和小銘攪和到一塊了,平白讓我矮了阿語一輩。”


    吳子語瞥了他一眼:“怎麽,你不願意?”


    李涵趕緊陪笑:“哪能啊,隻要小楠和小銘幸福,讓我給你當孫子都可以啊!萱哥兒你說對不對?”


    衛萱的回應是給了他一手肘。


    林瑞在一旁仔細叮囑吳楠:“出門在外,萬事小心。朝中事務你也不必掛懷,萬事如意有我和你父王擔著。”


    吳楠感激:“謝謝阿爹。”


    林瑞又拍了拍衛銘的肩膀:“替我們照顧好小楠。”


    衛銘保證:“我會的,林伯伯。”


    吳子語道:“時間不早了,上路吧。”


    吳楠道:“阿爹阿母保重。”


    “去吧,不必擔心我們。玩得開心!”


    二人上馬,再次與眾人道別,馳馬而去。


    不遠處,林小寶對著二人狂奔而來,大呼道:“哥哥也不等我回家,真是太沒有人性了!”


    小寶後麵還跟著一個少年,是離洵的兒子離沁寒,也對著二人大喊:“小楠哥哥,七叔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萬事有他,你且好好玩,山高水長,仍由爾飛!”


    吳楠回話:“替我謝謝父王!駕!”


    衛銘也緊跟其後:“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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