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想要認真過日子的時候,時間卻總是像流水一般流淌的飛快。


    三個月的課程結束,學校給每個人都發了課程結業證書,趙雪敏的考試成績是優等,而半個月前因病翹課的同桌則是什麽都沒有拿到,因為從那天起他就沒再來過,趙雪敏一個人霸占著兩個人的書桌倒是極有“學霸”的氣勢。


    而周記茶餐廳裏,跟老板娘周太太的三個月之期也差不多到了,趙雪敏十分的舍不得,雖然並沒有擁有過多少份工作,但是這裏的氛圍實在是讓人喜歡。


    每天跟著師父插科打諢,體會著周太太冷口熱心的口是心非,接受著大佬嚴在飲品和小食上的悉心指點,感受著肥仔雄默默幫忙的吃貨習慣……


    這三個月過下來,她仿佛多了一個叫做“周記茶餐廳”的家,盡管它並不像中環寫字樓那樣高雅精致,甚至還有一些汙糟邋遢,但裏麵的每個人都是她的家人,他們有著各自的缺點,但這些缺點卻這麽的可愛。


    與卿姨那種傾其所有的母愛不同,卻是同樣暖心,她幾乎要愛上了這個地方。


    ——


    “阿敏啊,這是你最後一個月的薪水。”周太太把趙雪敏單獨叫到了一邊,遞給她一個黃色的信封,信封上寫著趙雪敏的名字和薪水數,以往發工資,都是裝在這樣的信封裏。


    “唔該,周太。(謝謝你,周太太。)”趙雪敏道謝。


    “不用客氣,”周太太少有的在營業時間沒有坐到收銀台前,她拉著趙雪敏的手,一副語重心長道別的模樣:“阿敏,你來了這裏三個月,幫了我們不少忙,無論多辛苦,從來不喊累,勤勤懇懇,周太看得出,你是一個好女仔來的。”


    “別這麽說,周太,是我應該多謝你,我來的時候什麽都不懂,經常被客人投訴,還要每天上夜校,換做是別人一定不會收我,隻有你才這麽好心。”


    趙雪敏的話,讓周太太一瞬不瞬的望著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在猶豫,又似乎有什麽難以啟齒的事不好說。


    “周太?”趙雪敏疑惑。


    “唉,”周太太歎了一口氣,她一向做事幹脆利索,有事也從不藏著掖著,既然下定了決心,也就直截了當了:“既然你這麽說,周太也就不把你當外人了,我就直說了……其實周記呢,以前不是在西九龍的,是在旺角,但是後來那邊房租太貴,我們才會搬來這裏,但是搬來的時間不算長,剛剛不到一年。呃,你明白嗎?”


    趙雪敏不明白,不過她也並沒多想,就單純的順著周太太的話道:“其實也不錯的,換個環境,現在也挺好的,不是說有錢或者貴的地方就一定好,好像我在周記這個幾個月,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樣,hk的環境就是這樣,有起有落,說不定有一天茶餐廳又興起,周生周太賺個滿盆缽呢,對不對?”


    周太太笑了一下,繼而釋然的搖搖頭,覺得自己枉做小人了,她拍著趙雪敏的手,很鄭重的對她說:“說得好。我同你講,周太太茶餐廳開了二十幾年,見過的很多,聽過的也很多。好多人活著活著,不知道為什麽就活成了他們自己最討厭的人。又有好多人,活得根本就不知道在活些什麽。其實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好,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認清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維持本心。”


    “周太,你再不來周生就要算錯賬了!”牛油蘇的聲音傳來,遠遠地,似乎店裏開始忙了起來,周先生不太會用收銀機,所以從來都是周太太收銀。


    周太太頭也不回地喊了一句:“周生算錯了多少都從你新水裏扣!”


    跟著,繼續對趙雪敏道別:“就這樣吧,阿敏,以後如果遇到事了,多想想周太今天講的話。找到工作,有空就回來吃個蛋撻,飲杯凍奶茶,周太算你八折。”


    說完,周太太回了店鋪裏,趙雪敏自己則帶著一肚子的不明所以回了家。


    ——


    晚上臨睡前,趙雪敏躺在床上,腦子裏不知道為什麽就想起了周太太白天跟她說的話。


    其實周記呢,以前不是在西九龍的,是在旺角,但是後來那邊房租太貴,我們才會搬來這裏。


    但是搬來的時間不算長,剛剛不到一年。


    旺角,hk人最多,最繁華的地區,白天可以購物,晚上可以夜市,有空的時候還可以到處吃美食。不過其實,旺角的房租再貴也沒有中環貴,而且像她們這種“貧民”,買東西也都是在旺角買,既便宜,有的地方還能講價。


    旺角,也是以前mon最愛逛的地方。


    最愛逛的地方。


    一年前,mon最愛逛的地方……


    趙雪敏倏地睜開雙眼,打開台燈,坐起身子。她望著床頭櫃上曾經的mon打扮新潮的照片,她燙著波浪的頭發,穿著超短裙,笑得天真,看著邪氣。


    在周記的這三個月裏,包括老板老板娘在內,忙的時候每個人都一個人當做三個人在用,每個人都送過外賣,趙雪敏也送過。


    除了送警局,就是送住家,小旅店小賓館也經常送。


    一年前,他們也在旺角送外賣,小旅店,小賓館——那是mon陪客的地方。


    房間外,卿姨笑吟吟地織著圍巾,腳下踩著女兒發工資時給她買的足底按摩器,斜對麵的舊電視裏低聲播放著咿咿呀呀,老掉牙的粵劇。


    房間內,趙雪敏雙腳並攏,蹲坐在床上,兩隻手抱住膝蓋,好想大哭一場。


    ——


    第二天一大早,還在熟睡中的趙雪敏被就卿姨從床上挖了起來。


    “阿媽,我今天不用上班,不用這麽早起吧?”趙雪敏前一晚沒睡好,困得要死。


    “要起的,今天約了阿sam要一起慶祝你拿到畢業證,還要多謝他上次joe的事幫忙,你不記得了?”卿姨現在每天都笑吟吟地,記性也比以前好了,簡直無事一身輕。


    趙雪敏眯著眼睛,哼唧著:“記得,記得……但是都不用這麽早吧?”


    “要去買菜,又要煲湯,靚湯要煲一整天的,”卿姨把再度倒下的女兒拉起來:“你同我一起去啦,sam幫了我們這麽多,你要記得人家的好,知不知(道)?”


    保持“=-=”造型的趙雪敏:“記得,記得。”


    ——


    “沙茶炒牛肉,荔浦扣肉,清蒸石斑魚……哇,我們就三個人而已,卿姨你太客氣了。”


    下班帶著禮物過來的古澤琛望著擺上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萬分感慨。


    “豈止啊,”趙雪敏從廚房裏端出一盤熱騰騰的青菜:“還有這盤西芹炒百合,阿媽在整四寶豆腐,加上一鍋煲了一天的老火靚湯,保證你今天吃的口水都要流出來。”


    古澤琛伸出手指抹了抹嘴,玩笑道:“已經流出來了,再講就要流到菜裏了。”


    “那我去拿碗,接住你的口水。”在卿姨跟前,趙雪敏一向很活潑。


    ——


    沒多久,卿姨結束了最後一盤菜的製作過程,招呼著趙雪敏和古澤琛,三人一起邊聊邊吃。


    卿姨是老實本分的性子,但是自從女兒回歸正途之後,她身上的擔子一下子就輕了起來,從前苦兮兮的笨嘴笨舌,現在也能安之若素的笑得開懷。


    古澤琛不愧是寫小說的,妙語連珠,風趣幽默,很多時候不需要用太文雅的詞也能逗得人忍俊不禁,既能陽春白雪,又能下裏巴人,十足的冷麵笑匠。


    趙雪敏也跟著笑,大多數的時候還能跟得上古澤琛的節奏,兩個人一個捧哏一個逗哏,卿姨從開始到結束嘴角就沒掉下去過。


    晚飯吃完,卿姨非把趙雪敏和古澤琛推出去散步,自己一個人打掃戰場,她也不嫌累,樂顛顛的,一個人刷碗還直哼粵劇小調。


    ——


    趙雪敏家裏附近有一所公園,很老式的那種公園,周圍都是樹,邊上有幾座長椅,公園中間是兩個秋千,秋千旁邊是很簡單的健身器材。平時這所公園來的都是老年人,練練劍,打打太極拳,像趙雪敏跟古澤琛這樣跑來散步的人都屬於少有。


    “吱嘎”,“吱嘎”的木板和鐵鏈聲,趙雪敏百無聊賴的坐在秋千裏來回逛蕩,旁邊坐著跟她一樣吃飽了撐著的古澤琛。


    “頭先卿姨在,有些話不好講,現在就我們兩個,想講什麽都行的。”


    趙雪敏:“講什麽?”


    古澤琛看她一眼,對她說:“講講為什麽拿畢業證第二天就眼睛又紅又腫好似燈彈(燈泡)一樣的?”


    趙雪敏摸摸自己的眼睛:“沒有啊,我飲水飲多了浮腫而已嘛。”


    “你以為我是卿姨啊?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浮腫。”古澤琛覺得自己智商受到了鄙視。


    趙雪敏靜默了一下,他不說,她差點忘了這人是法醫:“我昨天去茶餐廳辭了職。”


    “舍不得?”古澤琛猜測,然後敏銳的說道:“但是看你的樣子不像是簡單的舍不得。”


    “跟著……老板娘跟我說了一些話,”趙雪敏頓了頓,低下頭,腳尖在地麵上來回畫圈:“……原來他們一早就知道我以前的事,但是我一路都以為他們不曉得,傻乎乎的。”


    ——


    綠樹環繞,夏天的時候,耳邊總是能響起接連不斷的蟬鳴聲,那仿佛是一種夏天宣告自己到來的方式,霸道卻自然。


    “講個故事給你聽啊?”古澤琛低沉悅耳的聲音慢慢的響起:“我有一個朋友,自小在孤兒院長大,可能是家庭又或者自身的原因吧,他好叛逆的,學習又渣,又不肯聽人說話,小的時候呢,就逃課打架,大了之後呢,就學人家拜碼頭混江湖,甚至還自己收了個小弟……”


    趙雪敏若有所思,她曾經在夢裏夢到過,sam哥以前就是混碼頭的,那麽,這顯然又是一個“朋友就是我自己”的故事?


    古澤琛繼續娓娓道來:“你年紀小可能不是很覺得,以前hk回歸之前,治安真的好差的,尤其是混黑·社會的,每日不是你斬我就是我斬你,有空出街分分鍾就有可能看人家開大片變成自己開大片,到處都是血啊,腸子啊,一點都不似現在黑·社會這麽文雅。”


    趙雪敏忍不住笑了下,她發現古澤琛真的是一個很有幽默感的人。


    “所以你說,在這麽差的環境裏插香入堂,是多危險多愚蠢的事?比你傻的多呢。”


    趙雪敏微怔,她剛剛隻是隨口說了一句“傻乎乎”,他就記在了心裏,還以這種自然而不令人反感的方式,化解了她的情緒。


    “如果這個故事繼續下去,就是這個朋友或者混成江湖大佬,隨時被人追殺,或者他混得不好,早幾年就死在別人的刀下。但是峰回路轉的是,這個朋友很幸運,他有一個好家姐,他家姐一路都不肯放棄他,她可以為了自己的弟弟連命都不要,也要將他拉回正途。”


    聽到了這裏,趙雪敏再沒反應過來古澤琛是在安慰她,她就是真傻了。不過她不是以前的mon,怎麽都說不出來很直白的道謝,有時候她也挺反感自己這一點的,趙雪敏笑著對古澤琛到:“後來你這個朋友就回到學校念書,成績慢慢變好,還開始寫小說,畢業之後成為了一名維護公正的法醫,沒事就出來輔導一下我們這些‘夜青’?”


    古澤琛笑了:“卿姨對你的心呢,就好像我家姐對我一樣的,你看我現在可以做到這些事,聽起來好像很了不起,但是一點點做起來,有家人的支持,那些困難看起來很難,做起來也是很簡單的。隻要你肯努力,別人的眼光對我們自己來說,不是那麽重要的。”


    “好一鍋熱氣騰騰香氣濃鬱充滿雞湯味的雞湯。”趙雪敏戲謔道。


    “那你飲不飲?”


    此時已是半夜,公園裏大概隻剩他們兩個,昏暗的光線讓觸目所及都變得柔和起來,趙雪敏轉過頭,古澤琛就坐在她身旁的秋千上,他今天是下班就趕過來的,所以穿的是上班時的正裝,但是之前在卿姨家裏很放鬆,領帶幹脆放在了樓上,最上方的一顆扣子解開,趙雪敏甚至能一眼望見白色襯衫沒有遮擋住的鎖骨。


    他這樣定睛的望著她,漆黑而幽深的眼睛裏,帶著幾絲溫柔的笑意,不多,但是看著就讓人莫名的心情愉快。


    “飲,怎麽可能不飲。”


    呼吸著青木的香氣,聽聞著遠近不一的蟬鳴,趙雪敏聽到自己這樣說著。


    ——


    清風襲來,趙雪敏揉了揉自己的臉,還拍了拍,似乎是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她有些慶幸,夜裏這麽黑,他什麽都看不到。


    她麵向他,像是在強調什麽似地,很嫌棄的說著:“算啦,你那些雞湯,還是給madam吧,我這麽年輕的新新人類呢,還是鍾意凍奶茶多點。”


    古澤琛啞然失笑:“喂,我明明也很年輕的好吧?還有啊,我同小柔剛剛分手沒幾天,你別再往我的傷口撒鹽了好不好?”


    趙雪敏心髒狂跳,她其實,有夢到,但是那是昨天剛剛夢到的,夢境的時間總是不準,有時間隔幾天,有時間隔半個月,不過次數多了她也意識到了一點東西,她似乎隻能夢到發生過的事,而不能提前預知。


    趙雪敏:“一定是你雞湯煲多了,madam才要飛(甩)了你的。”


    古澤琛:“我們兩個很和平的分手,大家還是好朋友那種,沒有誰飛誰,ok?”


    趙雪敏搖搖頭:“唉,死要麵子的男人。”


    古澤琛擼胳膊挽袖子:“喂,你是不是又皮癢啊?”


    趙雪敏對他扮了個鬼臉,跟著跑的飛快。


    古澤琛看著她的背影,無奈一笑:“臭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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