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初夏所在的腫瘤科,很多時候並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科目,或者可以這樣說,醫院的這個地方,本身就充滿著喜怒哀樂、無可奈何。


    但是同時,醫院又是一個充滿著希望的地方。


    “病人的情況已經基本上穩定了,如無意外,隻要定期來複診就可以了。”


    “真的?多謝你,孟醫生,你救了我的兒子,多謝你。”


    “這些是我們應該做的事。”


    再次見完一位病人的家屬,家屬歡欣鼓舞、喜極而泣的表情和孟初夏那種雷打不動的表情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難怪仁愛醫院有一個傳說,說孟初夏醫生患有麵神經麻痹,即麵癱,而且還是重度患者。


    不過,偶爾他們也會看到孟醫生的其他表情,比如……


    “契媽(幹媽)!!!”四個加號的小聲音從小正太那裏傳來,甜得孟初夏本來目視前方的眼神都有些變化。


    孟初夏低頭,看著眼前長著兔牙的小正太——呂小益的兒子呂兆龍。


    “你老豆(老爸)同契爺(幹爸)他們呢?”孟初夏四周望了望,沒看見自己發肖單身漢·三人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們又把你一個人放在這裏寫功課?你今天不用上學嗎?”


    他們四個人,另外三個目前單身,唯一出了個叛徒呂小益,是神經外科護士,很早娶老婆,很早生兒子,很早死老婆,很早養兒子。


    呂小益雖然是個護理病人專業的護士,但是養孩子這種事跟護理差距還是很大的,按照呂小益的養法,他兒子龍仔能活到現在都是運氣大大的。後來孟初夏實在看不下去,才接過手來,龍仔也就順理成章認了她當幹媽。


    也因為太過順理成章,她去國外那幾年,最傷心的莫過於呂小益,每次聯絡問的第一句話都是她什麽時候能回來,龍仔和他都很想她。搞得孟初夏自己都懷疑,自己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望妻石老公和一個望媽石兒子。


    龍仔小朋友扁扁嘴,跟他老爸相比有點小的眼睛眨了眨:“昨天是運動會,今天放假。幹媽,這裏好悶,我作業就快寫完了,沒事情可以做。”


    就在這時,不遠處走來一個人,手裏端著一個餐盤,餐盤上麵是果汁,咖啡,三文治和漢堡包:“西瓜汁、雞肉漢堡到……”


    這人就是穿著白大褂的骨科專科實習醫生,劉炳燦。


    孟初夏戳了一下幹兒子的頭:“有人在這裏陪你還說悶?”


    傻乎乎的呂小益卻生出了一個機靈古怪的兒子,小正太不慌不忙地道:“那的確是好悶的嘛,ben叔叔一點都沒有你同幹爸會玩遊戲。”


    張一健是龍仔的幹爹,孟初夏是龍仔的幹媽,這個關係剛剛出來的時候還引起了不少人的遐想,不過後來孟初夏去了國外,張一健在國內也交往了女朋友,這種遐想也就不攻自破了,害得龍仔小盆友好一陣惋惜。


    聽著幹兒子的感慨,偏心偏到沒邊的孟初夏也連連點頭。


    “那倒也是,炳燦你的確很無聊。”


    坐她對麵,被無數醫生護士勾搭過的大眾情人劉炳燦無語了一會兒,道:“……同你講了多少次了,別、叫、我、炳、燦,唔該嗮(多謝)。”最後的微笑,很是咬牙切齒。


    孟初夏聳聳肩,擺了個whatever(無所謂)的姿勢。


    “沒問題,炳燦。”


    “……”劉炳燦風度翩翩的麵部表情終於抽上了筋。


    龍仔小朋友,捂著嘴偷偷地笑。


    ——


    “呐,”孟初夏摟著龍仔的肩膀,跟幹兒子打著商量:“上次幹媽不是教你一個魔術,讓你在班級裏好威風咩?這次你隻要乖乖地坐在這裏做功課,堅持到晚上醫院下班你阿爸他們來接你,幹媽就再教你一個新魔術,怎麽樣?”


    “真的?”小正太問怪阿姨。


    “不相信?”孟初夏伸出小手指:“我們打勾勾。”


    劉炳燦在一旁,看著纖細的手指和小小的手指勾在一起,一大一小兩個人用很認真的態度做了一個幼稚無比的約定,不得不給孟初夏寫一個“服”字:“隻有你同一件頭才對付得了他。”


    “不是我們兩個聰明,是你們兩個太蠢而已。”孟初夏毒舌道。


    劉炳燦氣的肝疼:“是你們兩個太幼稚才對!”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不過話說回來,一件頭同龍仔相處得久,他為人又很有耐心,這個我明白。但是你回來才一年,以前也不過是隔好久才回來一次,沒理由龍仔會親近你多過我同小益的啊?”


    孟初夏靜默了幾秒鍾:“可能……我以前哄小孩子哄得多吧。”


    劉炳燦怔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後悔的表情,眼神飄忽,轉移話題。


    “龍仔,快點吃,這個是你最中意的漢堡包,你頭先不是還說好想吃的嘛。啊,呃,還有西瓜汁,ben叔叔排了很久的。”


    正在兩人氣氛尷尬之際,張一健和一身護士服的呂小益趕過來。呂小益這人也是挺有意思的,戴了一副四方形的大眼鏡,習慣性的說話時不停眨眼,有一個不省心的兒子,還有一份常年少休息的工作,作為一個常年被人叫“男姑娘”的護士,也是有點慘。


    呂小益慌慌張張的走過來,眨著眼睛,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怎麽樣?怎麽樣?怎麽樣?”


    劉炳燦趁機歪樓:“有我們初哥哥出馬,有什麽搞不定的?”


    張一健跟呂小益同時鬆了一口氣,呂小益還抒發感想:“我給我龍仔找了你們兩個人做幹媽幹爸,真是沒找錯人。”


    “喂,”忙了半天的劉炳燦不樂意了:“一件頭剛剛來連話都沒講一句,你要多謝也應該多謝我吧?”


    “哼,”呂小益故意玩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隻會嚇唬我兒子,哄他?你有一件頭一半功力我就謝天謝地了。”


    張一健也跟著湊熱鬧:“聽到沒有?依我說,一半功力都不用,四分之一的功力就夠哄好龍仔了。”


    孟初夏看著這個人拌嘴如搗蒜的日常,靜靜地打了個哈欠。


    張一健看她很是疲倦的樣子:“很累啊?晚上我阿媽在家裏做飯,你也上來吃頓飯再走?免得還要自己回去煮飯。”


    搖了搖頭,孟初夏打著哈欠含著眼淚道:“你們去吧,幫我跟笑姐以及阿康問聲好,我回家叫外賣就行了。”


    飯一吃完,她就跟幾個人打完招呼走了。


    身後的張一健看著穿著白大褂的窈窕身影,想著晚上讓阿媽多煲一份湯水什麽的,眼前就忽然出現了比劃著的五根手指,順著手指能看到手臂,能看到斑點襯衫,能看到英俊瀟灑的……劉炳燦。


    他問:“做什麽?”


    “做什麽?”劉炳燦反問他:“我問你‘做什麽’才對吧?人都走了,初哥哥後腦勺很好看嗎?”


    張一健白他一眼:“我前天晚上on call,出了點問題,拜托她幫忙,我昨天才知道那天她剛剛完成一個大手術。現在看她這麽累,覺得我都有責任,就這麽簡單。”


    “原來是這樣,”劉炳燦點點頭,裝模作樣的道:“不過聽說呢,初哥哥的體能好似是我們四個人之中最好的那個哦,那你都頂得住,現在還生龍活虎,那你說她能不能頂的住呢?我真的是有點好奇。”


    張一健:“你好奇你就自己去問她嘍,炳燦。”


    劉炳燦注意力瞬間偏移:“都跟你說不要叫我炳燦了。”


    張一健:“我中意啊,炳燦。”


    劉炳燦:“我不中意你,我中意女人來的。”


    一直在哄兒子的呂小益:“喂,你們兩個可不可以別在我兒子麵前討論這麽‘兒童不宜’的事,ok?”


    ——


    從醫院回到家,買了外賣,吃過飯、洗過澡,孟初夏睡得昏天地暗。迷蒙中聽到按門鈴的聲音,打開門一看,沒人。低頭一望,地下擺著一個保溫飯桶,飯桶上有張字條:外賣對身體無益,少吸煙,多飲湯。


    沒有落款,不過孟初夏認識這個很有風骨的字跡。四個人從小到大在一起,劉炳燦的字有些圓滑,呂小益的字歪七扭八,她的字偏女性化,隻有耿直boy張一健,才寫得出這樣有棱有角的字體。


    把蓋子擰開,倒進碗裏,喝上一口,一股濃濃的香味飄入口鼻。


    花旗參響螺煲雞湯,滋陰養顏,味道是一件頭的媽媽笑姐常煮的那種,張一健卻總是塞給她,說他一個實習生根本沒時間喝湯。


    實際上,孟初夏也沒好到哪裏去,隻是專科醫生也總是比實習醫生稍稍好上那麽一點點的,所以笑姐的湯,有一多半是進了她的胃。


    喝完了湯,刷幹淨保溫飯盒,從抽屜裏翻出便利貼,拿著筆在上麵寫上幾個字:湯已飲嗮(喝完),明天放假,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放到對麵門口,按了按門鈴,這個時候往年的實習生應該都走了,對麵頂多剩下一兩個實習生,跟著就是常年夜不歸宿的二房東劉炳燦,以及跟她一樣回家就洗洗睡的大房東張一健。


    大約過了兩分鍾,回到房間裏麵準備繼續睡的孟初夏,看到手機來了一條短訊,很簡短,隻有一個字:喳!——by一件頭


    孟初夏頭上三根黑線,耿直boy也是會冷笑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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