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鈴鈴……”刺耳的鈴聲響徹整個房間。被子裏的人咕噥著幾句不知名的外星語,半晌,伸出一隻白皙而修長的手,按掉了床頭櫃上的電子鬧鍾。


    淩依依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古樸的灰色方形電子表上,顯示著時間:八點二十。


    想到好不容易才挪出來的假期就要浪費,起床氣就如同海發市的房價,節節攀升。


    抻腰,哼唧,下床,去廁所。


    閉著眼睛路過hifi的時候順手按開開關,狂躁的重金屬音樂響起,充滿個性的女低音,rock&roll的精神使得整個地麵仿佛都在震顫。


    身穿白色絲綢性感睡衣的淩依依若無所覺的依舊閉著眼,慢條斯理的走去洗漱。


    “i saw hi'' there by the record e,


    i knew he must been about seventeen;


    ……”


    《i love rock n’ roll》,joan jett走向巔峰的神曲。


    正刷著牙,客廳的電話也跟著湊了一下熱鬧,盡管音響聲音很大,淩依依依舊聽到了電話鈴。這首曲子已經聽過無數遍,有一點其它雜音她都能聽得出來,她弟淩易拾曾經有雲:“歌聽百遍,我姐耳尖。”以此來形容淩家大姐對音樂的從一而終。


    從洗手間裏出來,關掉音響,按下電話,家庭答錄機忠實的行使著自己的職責。


    “依依呀,”姑姑淩美玲有些尖銳但卻不討人厭的嗓音直接穿入耳膜:“今天是什麽日子你沒忘記吧?我跟小芳她嬸嬸約好了的,星期天,十點鍾,柏迪遜西餐廳,不見不散。”


    淩依依坐在瑜伽墊上,右手握住左腳的腳背,左手放在左邊髖處,呼氣,上身扭轉,整個人幾乎轉了大半圈,默念十五秒鍾,過後,換邊再來。


    淩家姑姑還在說:“我跟你說啊依依,這次你可千萬不能再給姑姑掉鏈子了你知不知道?上次你跟人家何阿姨的兒子撒潑,你和阿姨兩個星期沒跟我打牌,好嚴重的你曉得不啦?”


    這次淩依依換了一個姿勢,雙腿打開一百八十度,脊柱直立,雙手撐地,緩緩呼吸,慢慢的讓下顎,胸腹,完全貼於地麵。


    “穿上易拾給你買的名牌衣服,化個妝,把自己打扮得美美水水的,你自己出去有麵子,姑姑帶你出去臉上也有光嘛,儂曉得吧?”


    淩依依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淩姑姑自從嫁給姑丈以後,勤儉節約的良好習慣沒學會,一口上海話倒是比姑丈那個本地人還熟,不知道的還以為姑姑是從上海搬到海發市來的“移民”。


    到了結束動作時,淩姑姑那裏也差不多要結案陳詞了:“最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你不準說你是幹什麽的!你知道,你……那個,職業,人家聽了都要吃不下飯的哦,好幾次你撒潑人家還看上你,就是因為你這個職業搖頭,姑姑好頭痛的你曉得不啦?哦,就這樣啦,快點收拾收拾,我知道你在家,不準遲到!不準撒潑!不準告訴人家你幹什麽的!聽到啦?!!”


    如此這般,被淩姑姑念叨得無語凝噎的淩依依,聽從長輩的教導,把自己打扮的美美水水的,裸妝,散發,長裙,高跟鞋,在九點五十八分,準時走進了柏迪遜西餐廳。


    如果不在內心吐槽自己已經三十二歲還能“水”到哪去的話,一切都很完美。


    ——


    柏迪遜西餐廳位於海發市的中街大道,中街大道位於海發市的海發區,海發區並非處於海發市的地理中心,而是海發市的經濟中心。可想而知,中街大道的房價有多貴。


    同理可證,柏迪遜西餐廳這個百年老店,飯菜價格有多貴。


    從淩依依小時候起,柏迪遜西餐廳就已經是中街的招牌店鋪,到了現在,每年的旅遊旺季,柏迪遜幾乎每天都在爆滿,在中街大道逛街的時候經常能看到從店門口排到街尾的壯觀景象,夏天還好說,冬天時,上百人擠在柏迪遜一樓的小前廳裏……


    柏迪遜,你看上去就很擠。


    複古的格局,複古的擺設,複古的服裝,複古的音樂,一切都很複古,除了價錢。


    舒伯特的《小夜曲》在耳邊緩緩流淌,淩依依低頭,翻著菜牌,暗暗咂舌。並不是說她自己吃不起柏迪遜,而是她覺得柏迪遜除了名聲比較響亮,無論是菜品的設計,花樣翻新,味道,以及服務質量,都未必比自己家樓下一百五雙人套餐任選的西餐小店好吃到哪去。


    不單隻她自己,周圍認識的大多數本地人也都這樣說,一般來講,很少有人會請自己的親戚朋友來吃柏迪遜,除非那人是外地的朋友,不然誰都不會要麵子而不要裏子。


    實話實說,柏迪遜,真的很難吃。


    被淩依依評價為“要麵子而不要裏子”的人正坐在她對麵,外麵穿著休閑西裝,裏麵穿著白襯衫,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看起來還有幾分靦腆。


    淩依依開始思考,這位弟弟比自己小幾歲,姑姑竟然已經開始向年輕人下手了。


    這廂淩依依在觀察相親對象,她的相親對象也在觀察她。


    剛開始聽到淩依依這個名字的時候,大部分的(直)男都會在腦海中描繪出一個溫柔而恬靜的形象,不帶諷刺意味的說,這種形象最貼近的類型就是瓊瑤阿姨所有電視劇裏的女主角,笑起來就像一朵百合,哭起來就像一朵梨花。


    今天一看,淩依依果然很符合他的想象,不,確切的說,她比他想象的更好,更細心,更文靜,他注意到,淩依依點菜的時候沒有點最貴的,也沒有點最便宜的,而且還提前詢問他的口味,菜也沒有點的很多,但是每道菜都屬於柏迪遜的精品菜。


    沒錯,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柏迪遜,基本上每次交往的對象,他都會帶她們來一次,或者幾次,淩依依的表現,比起以前的女孩子,幾乎算是數一數二的。


    他喜歡有主見的女孩子,但是同時,要照顧到他人,淩依依完全符合他心目中的先期女友預想。至於後期,還要再觀察,他推了推眼鏡,笑得溫和。


    在等待上菜的時間,他開始了攀談:“雖然你大概已經知道了,不過我還是想再正式的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陸任,三十三,在xx公司大中華分公司工作,現在是財務總監。


    不過不謙虛一點的說,我覺得自己應該還有升職或者調任總公司的機會。


    在情感上呢,以前有過幾次不成功的戀情,或者是因為工作調動,或者是因為當時彼此還都不成熟,不過我想,這一次,我跟淩小姐應該能相處的不錯。”


    淩依依輕輕的彎了一下唇角,疑惑:“為什麽這麽說?”


    “首先,聽表姨說,淩小姐是做醫生的,我小時候最怕打針,如果我們成為男女朋友的話,淩小姐不用擔心我不聽話,隻要你拿出針筒,我一定乖乖俯首帖耳。”


    說著,陸任還做出來“俯首帖耳”的模樣。


    很有幽默感,淩依依很是配合的綻開笑顏。


    陸任的眼睛一亮,乘勝追擊繼續道:“其次,陸小姐貌美如花,能做你男朋友是我的榮幸,這麽好的機會我怎麽能錯過,我的朋友知道了一定都會羨慕我,說不定還會嫉妒恨一下。”


    “最後?”淩依依眉眼彎彎,問。


    “最後嘛,”陸任抬頭,正視淩依依,身子向前傾,一副很嚴肅認真的模樣,道:“我對淩小姐一見鍾情,不知依依對我可否滿意?”


    淩依依笑得更加燦爛。


    陸任的確算得上是青年才俊,xx企業是世界五百強之一的大企業,年僅三十餘歲就坐到大中華區的財務總監,那麽陸任所說的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在未來也未必沒有可能,甚至可能性很高。而且陸任長得不算難看,並且還有些童顏俊秀的味道,不然她剛剛也不可能猜錯他的年齡。


    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淩依依雖然長得也很年輕,但她畢竟不是那些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沒那麽容易被美色所迷金錢所誘,也沒那麽容易傻乎乎的上鉤。


    於是淩依依開始身體力行的進行淩姑姑口中的“撒潑”:“首先,陸先生,我是醫生,不是護士,盡管也會打針,但是動手術刀才是我的強項;其次,剛剛你說了自己的情感經曆,那麽想必也從我姑姑那裏聽說過,我不隻是談過幾次戀愛,還離過一次婚,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最後,你長得很帥,不過很可惜,不及我弟十分之一,我對你鍾情不起來。”


    話說到這個地步,就算陸任再自視甚高,也不能不反應過來,對麵他很看好的淩小姐壓根就沒看上他,臉上難看了幾秒鍾,緩過勁來很有風度地說道:“既然做不成情侶,做個朋友總可以吧,不然,至少也把這頓飯吃完,把家裏人應付過去,是吧?”


    陸任猜測,淩依依是被家裏壓著出來相親的,沒辦法反抗家裏,就隻能衝著相親對象——他,來發泄,淩依依學曆高,長得美,三十多歲,離過一次婚,不算是太大的年齡,但也是大多數人眼中的“再剩女”,甚至是“破鞋”,臨上場出此下策也可以理解。


    隻不過理解,並不代表能夠包容,陸任友好地笑了笑。


    不把淩依依的“好脾氣”傳出去,怎麽能顯出他的風度?


    ——


    對陸任的反應有些訝然,不過淩依依依舊很光棍的同意了陸任的請求,這頓飯的確是陸任請的,可之前姑姑為了讓小芳她嬸嬸,也就是陸任的表姨給兩個人牽線搭橋,光是麻將桌上就輸了上千,這其中還不算偶爾點錯炮一家賠三家的“心碎”。


    沒辦法,淩依依的確學曆很高,而且牌亮條順,然並卵,她是個二婚。


    現在一婚的黃花大閨女成為剩女的都連成排,淩依依這樣在相親界都是出了名的“毒婦”,肯給她介紹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並且,淩依依自己嘴毒得跟蛇一樣不說,她弟弟淩易拾更是見天的擠兌任何一個有可能成為他姐夫的相親對象,跟個老鼠似的盯梢,再不然就拉著人家一頓侃大山,侃得人家連本來要幹什麽的都忘記了的時候,“嗖”的一下露出猙獰的真麵目,以他前武警大隊散打冠軍的資曆,要跟人家“談談”,嚇得人家抱頭鼠竄。


    好多人都管淩家兩姐弟叫“蛇鼠姐弟”,倆人正好蛇鼠一窩。


    淩姑姑也是實在沒轍,淩易拾還好說,作為一個還在積極進取天天向上努力升職加薪走向人生巔峰的五好青年,談戀愛這種事在他看來還很遙遠。


    而且從性格上來說,淩小弟會賣萌、可高冷,進可攻腿可受(並沒有)。


    在學校的時候就是校草,進了警隊是警草,早年間還在管片派出所的時候,每天都有各種各樣丟了錢包、卡包、飯煲的妹子來報案,再不然就組團來送飯。


    淩易拾在小區派出所那些年,跟他一起值班的民警早午晚飯全包,在派出所內留下了一串串古老的傳說。


    到了淩依依,就比較愁人。


    用淩小弟的話來說,他家姐姐是集中二、高冷、毒舌、傲嬌、霸道總裁全方位於一體的通用複合型人才。


    這樣的性格,如果是個男人,長得再帥一點,那渾身都是萌點。


    這樣的性格,偏偏是淩依依這個女人,有哪個男人敢追求這樣的女人,那真是腦殘的有點快,受虐傾向有點變態。


    凡是跟淩依依相處過一年以上的男人,除了金湘燕那個已經出了國的貨,基本上沒有把她當做女人的,把她當做女人的男人……基本上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比如淩依依那個出軌出到上頭條的前夫,比如她陰影麵積五百平的前男友,比如她之前可以寫一本書的相親對象。


    淩依依的“惡劣事跡”有點多,小區裏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聽說過,或親身經曆過,淩姑姑要再給淩依依找對象比較困難,隻好從外區的三姑六婆開始下手。


    陸任的表姨就是淩姑姑向外擴散打麻將時認識的,聊到有一個鑽石王老五的小輩,陸任他表姨那是眉飛色舞,好像說的是她自己兒子似的,好話都是不要錢的誇,她自己倍有麵子不說,淩姑姑真是心癢難耐。


    不過自家人知自家事,淩依依的名聲實在是不能聽,稍微跑到他們家小區那片居委會一問,十個人有八個人能說出來淩依依的“惡名”,哪怕她們可能連淩依依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淩姑姑隻好痛定思痛,忍痛的開始跟陸任他表姨拉好關係,請客、喂牌一樣都不能少,輸錢輸到後來陸任表姨都不好意思了,等到了解了淩姑姑的目的,再打聽到了淩依依的大名時,手裏贏了淩姑姑的千把錢都花了能有一半了。


    當然,淩姑姑這錢也不是白輸,陸任表姨也是小區裏有名的厚道人,不好意思收了錢,就得辦事,雖然不能明晃晃的這麽說出來,做出來卻是這麽個道理。


    陸任也是年齡到了,第一是自己想成家,第二是父母盼望著成家,第三是外企的上司很注重家庭,一個家庭和睦的下屬和一個家庭糟亂的下屬,前者比較容易升職。


    聽表姨說,淩依依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名牌大學畢業,讀的是醫科,畢業出來的時候年紀就比別人大,加上遇人不淑,前任是個王八蛋,這才耽擱到了現在。


    另一邊淩依依則是聽到淩姑姑一哭二鬧三上吊,自己不去對不起死了的老爸老媽,對不起淩姑姑對他們姐弟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對不起淩姑姑輸出去的一千多塊大洋……


    也就是這樣,才有了陸任和淩依依的這次相親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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