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可人說要去做荷官,居然不是借口,而是真真的在考慮這件事。


    她不僅打電話過去問了具體條件,還買了一副撲克牌和幾個骰子,沒事在家就洗洗牌,搖搖骰子,以前從來不看的賭博節目和比賽,現在成了家裏的必備節目。


    家裏其他三個人都一樣表示很震驚,但震驚之後,沒人反對,沒人質疑,統統沉默是金。


    因為據說,家庭資產也是移民必須考慮的一項。家裏的房子正在找買主,賣掉了,戶主喬爹的賬戶裏會多一大筆金錢,他會分一部分給留在香港的兩姐妹。


    至於一部分是多大的一部分,那就不必多言,大家心知肚明。


    “你不要去了,等我在那邊熟悉了再介紹你過去好不好?”


    “你這個借口一點都不新穎,阿爸他們都用過了。”


    在準備時,喬伊人也會一起跟著隨便練練,喬可人不想她去,結果就被妹妹懟了回來。


    口裏的確說人工高福利好,心裏卻還是有所顧忌,黃、賭、毒,自古以來都不是好事。無數的家庭因為這三樣東西家破人亡,好好的人都能變成魔鬼。


    如果不是眼看著就要無家可歸,喬可人是不會選這條路的。


    尤其是,妹妹現在這樣的懂事,她怎麽能再讓她無依無靠,去找那些壞朋友?


    “我都未必選得上的,聽人說都挺難的。”喬伊人這樣說,語氣斬釘截鐵。


    可人有些無奈,妹妹自私的時候她很愁,妹妹不自私的時候她依舊很愁。


    “那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別隨便亂走啊。”喬可人的樣子簡直把妹妹當做小朋友。


    “那當然了,不然我去幹嘛。”喬伊人理所當然的道。


    她說得半點不猶豫,仿佛要去的不是賭場而是足球場,可人都不知道該不該提醒這個心很大的妹妹,一個女孩子在外麵要注意的事很多,非常多。


    可人似乎完全忘記自己妹妹以前動不動就出入那些不三不四場合的事情,或者說,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會影響到她對妹妹的關注和關心。喬伊人見狀,也不談起這個。


    晚上吃完了晚餐,太陽從西邊漸漸地落下,站在窗口旁的兩個姐妹嘀嘀咕咕地說著自己的私房話。一樣的麵孔,一個溫婉、一個灑脫,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都是暖洋洋的。


    有那麽一刹那,喬可人甚至覺得,就算去賭場上班也是沒什麽的。


    她幫妹妹捋了捋弄亂了的發絲,夕陽照得喬伊人整個人都金燦燦的。


    伊人這樣,真好。


    可人不由自主的笑了。


    ——


    陳嘉欣說讓喬可人找一個有牌照的地方,事實上這地方不僅有牌照,還很豪華。


    從外麵走進來,老虎機、□□、二十一點、□□、骰寶,等等等等,場地很大,非常熱鬧。明亮的燈光映襯下,形形□□的男男女女映入眼簾:男的有身材肥壯、像是懷了幾個月一樣的肚皮,身邊跟著幾乎半倚在身上的女伴;女的有徐娘半老的闊太太,手裏拉著樣貌俊秀的小鮮肉;有的穿著正常,但耀武揚威;有的頸戴金鏈,卻灰頭土臉……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在這種地方,沒有人認識你,認識也裝作不認識。


    所以,無所顧忌,也不需要顧及。


    可人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伊人還是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帶他們進來的工作人員是個小帥哥,笑容很靚,眼睛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們。


    喬伊人進來的時候順便掃了一下四周,這裏能見人的工作人員基本上都樣貌整齊,態度親切。裝修風格富麗堂皇,從這個年代的角度來說,很土豪,也很旺財。


    不過想必老板算盤一樣打得很響,這裏的每一樣東西,每一寸心思,花出去的錢,全部都會從這些吵吵嚷嚷,時而亢奮,時而癲狂的賭徒身上賺回來。


    十賭九輸,唯一穩贏的隻有莊家。


    應聘的人不止她們兩個,甚至可以成為很多,有點擠。盡管這是一份喬可人避如蛇蠍的工作,但對於大多數賭場工作的人來說,它是一個非常好的工作。


    好的東西總有人爭搶,非常好的東西更加多人爭搶,她們前麵和後麵有不少之前就在別的賭場做的荷官,有年輕貌美的美女,還有像剛剛的小帥哥一樣的小帥哥,喬伊人甚至見到了傳說中的波霸,□□的性感尤物……


    可人有些緊張,她們沒有荷官的工作經驗。


    伊人安慰她,老有老的好處,新也有新的好處,像這種一切從房頂到地磚全是新的東西的地方不一定需要老人,起碼可以避免老油條。


    可人聞言,深呼吸,然後覺得好了一點。


    事實上她們還有一個比其他人更多的優勢,不過喬伊人沒在可人麵前說。


    果然,那個戴著副金絲眼鏡,長相精明的經理,盡管看起來對她們有所不滿,挑剔了一番,最後也還是錄取了她們——兩個人。


    沒錯,美女並不稀奇,波霸雖少,但也不算太少,然而孿生姐妹的美女,這就很少了。


    而且從顏值上來講,伊人對可人和自己有著無比充分的信心。


    紫霞仙子,多少人心目中的女神。


    至於培訓之中或者之後會不會被剔除掉,那才是真正的靠自己。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喬可人和喬伊人都在遭受著慘無人道的訓練。喬可人的弱點在於客服培訓,她可以保持禮儀,也可以保持溫柔,但是在有客人刁難的時候會比較不知所措;喬伊人在弱點在於技術,她明白規則,但分牌洗牌卻很困難,以致於她經常會手抽筋。


    作為一個荷官,情商和技術缺一不可,否則就很容易造成客人的流失。


    就在喬伊人琢磨著是不是要找個人拜拜師的時候,賭場來了一位超級貴賓。


    像她們這種連訓練都沒培訓完的還沒成為見習荷官的人是不能主持賭局的,不過她們也不能白吃白喝白開工資,所以就像是服務人員那樣,一邊培訓,一邊暫時當人形監視器。


    那天輪到喬伊人站在大堂的第四個“監控”位,於是她就親眼目睹了這位天皇巨星。


    為什麽是天皇巨星呢?


    因為他走進來的時候就像是明星一樣,周圍圍了一圈的人,都穿著西服打著領帶戴著黑墨鏡,仿佛殯儀館推銷員,啊,不是,是仿佛中環文員。他身邊那個,對著她們趾高氣昂的金絲眼鏡,在他麵前點頭哈腰,活似奴才附體。


    這氣場,這光環,一看就是主角。


    喬伊人看著目視前方走過她身邊的顏值還在巔峰的古仔,默默地思考著她姐姐是怎麽跟電影明星扯上關係最後還能在一起的,額,是在一起吧,俊男美女,不演一對演什麽?


    不過後來一起吃午餐八卦時,喬伊人總算了解了,原來她真的猜錯了。


    不是電影明星。


    是香港賭王。


    “……”香港還有賭王?


    孤陋寡聞的喬伊人覺得似乎哪裏不對,賭王不是澳門的何先生嗎?


    然後她就被教育了。


    何先生是澳門賭王,香港現任賭王是阿酷。


    既然有現任,一定也有前任,喬伊人順口問了一下,前任是誰?


    有熱愛賭壇傳聞的人告訴她,是賭俠和賭聖,一個叫刀仔,一個叫星仔。


    那,那再往前呢?喬伊人磕巴著問。


    當然是賭神啦,高進嘛,大家都知道的,你不是開玩笑吧,這都不知道?


    喬伊人幹笑,我隨便講講冷笑話嘛,你冷不冷?冷我就成功了。


    在座的人頓時笑了,這個話題也就這麽岔過去了。


    早那個知道自己到底穿進了什麽的喬伊人卻有點笑不出來了。


    賭神,高進,發哥,龍五。


    唉,撲克牌太難洗了。


    ——


    據說那一天香港現任賭王在賭場裏贏了另一個賭壇高手幾千萬,當天阿酷的名聲又大了許多,不少人都說他真是又酷又帥,真不愧是香港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


    作為一個前一天晚上才被普及阿酷名字的少女,喬伊人頓覺世界很荒謬。


    等到她從出門,到坐車,到去買東西,到逛街,到出商場,到去酒店吃飯,經過停車位都能聽到阿酷的名字時,世界更荒謬了。


    她隻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種情況九七之後就會好……吧?


    否則,一個全民皆賭的社會,太可怕了。


    “澤西!昨晚你偶像贏了,你都贏了不少吧?”


    “哪有,買阿酷的人那麽多,贏得了多少啊。”


    “也是,阿酷是賠率一比一大熱,不過阿明沒買他買了另一個,這次一定輸的要跳樓了。”


    “嘁,說了他叫阿明,一點都不明的,他阿媽辛辛苦苦把他養大,蠢的那麽緊要就別出來做人了,不買阿酷,衰到賣底褲啊!”


    喬伊人剛剛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就有人一下子戳穿她的保護殼,於是她用“死亡光線”射過去,很是機緣巧合的又看到了另一個熟人。


    爛俗的花襯衫,幾乎每個古惑仔脖子上都掛著的不知是真是假是鍍金的金鏈,耳朵上夾了一根煙——這讓她有些失神,牛油蘇也愛這樣——臉上浮誇的表情和幽默倒是獨具一格。


    長得神似型也似張家輝的人,剛才有人管他叫澤西?


    一個阿酷,一個澤西,一個可人,一個……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比三角關係還不穩定的是四角關係,比現實還不靠譜的是自己的腦洞。


    “喂,那個靚女望著這邊好久了,你說她是在望你還是望我?”


    喬伊人很自然的把眼神望向了天空,翻了個白眼。


    “當然望我了,你醜得讓人想起《悲慘世界》似的!”澤西如此這般地說。


    這樣的罵人方式也算是罵出了新花樣了,喬伊人看了一眼手表,等著自己的姐姐。


    過了一會兒,聽兩人的對話已經從她究竟看上了誰,到誰先來跟她搭訕,再講到誰的魅力更大,喬伊人一邊翻白眼一邊打哈欠,一邊開始琢磨如果痛扁一個古惑仔會不會招來警察。


    停車位上終於來了一輛新車,澤西跑去接生意,對話戛然而止。


    沒想到過了五分鍾澤西又跑了回來,還直衝到了喬伊人的麵前。


    “靚女,可不可以幫個忙?”


    喬伊人有些奇怪的問:“我幫你的忙?我可以幫你什麽忙?”停車?


    “是這樣的,”澤西下巴向著剛剛的那輛車的方向擺了擺:“那個老板是鬼佬(外國人),我幫他停車,他講的烏七八糟稀裏嘩啦的鳥語,我已經用盡我的肢體身體衣原體支原體大腦小腦豆腐腦什麽都用過了,都是不明白他說什麽,你可不可以幫忙翻譯一下?”


    “你這麽肯定我會英文的?”喬伊人更奇怪了。


    “沒有,我頭先見到你拿著個walkman一邊聽一邊記還時不時的動動口型,你不是想同我講你記的都是歌詞吧?歌神今年沒開演唱會呢。”澤西巴拉巴拉的說。


    原來如此。


    不過喬伊人倒是沒有想到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看到她在幹什麽了,照理來講,那時澤西正跟另一個古惑仔聊阿酷聊得熱火朝天。


    隨身聽是喬學人的,喬伊人借來聽兩天,她會英文,但專業名詞還是差點。賭場也有英文培訓,這幾天可人也還在努力背單詞。


    這是一個觀察力很敏銳的人。


    “我沒有惡意的,要不然這樣,你幫我翻譯完,即走,我不問你姓名電話,也不把家庭戶籍祖宗十八代告訴你,ok?”


    也是一個很會勸服別人,口才很好的人。


    她好像沒什麽理由不幫他,隨手一個小忙而已。


    於是喬伊人點了點頭。


    後來她發現,好人還是有好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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