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古硯軍和李紹坤就混在民夫隊伍裏,向著滕縣方向走去。


    “我說兄弟,生麵孔啊?”民夫隊伍裏,一個年輕人看著兩個人,疑惑的說。


    沒等古硯軍和李紹坤說話,張德昌就在一邊罵道:“狗日的二癩子,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我遠房兄弟找個活計,怎麽著,我還得給你說聲?”


    那叫做二癩子的年輕人訕訕笑著退到了一邊去。張德昌走到古硯軍身邊,小聲說到:“這個小子整天遊手好閑的,這段時間給日本人扛活,一直在鬼子屁股後頭轉悠,你倆得防著他點。”


    古硯軍和李紹坤沒有說話,隻是微不可察的點了一下頭。


    一行人無話,一路倒也相安無事的走到了滕縣城外。一個身穿日軍上衣,頭戴戰鬥帽的男人走了過來,看了看民夫隊伍,對張德昌說到:“張保長,今個兒怎麽多了兩個人啊?現在世道不太平,你可不能把什麽人都往這領,出了啥事,日本人那咱可沒法交代。”


    “哎喲王翻譯官,您看這話說的,借我倆膽我也不敢呐。”張德昌臉上堆著笑,連忙湊上前去,趁人不注意,悄悄把一包哈德門塞進了那個王翻譯的手裏,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這是我倆遠房親戚,沒啥別的本事,就是由把子力氣。你也知道,這世道兵荒馬亂的,在外頭指不定啥時候就丟了性命。這不聽說我給太君聽差,就來投靠我了。我尋思著正好太君修工事還需要人手,就領過來了。您放心,保證沒問題!”


    王翻譯官看了他倆一眼,見古硯軍馬上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衝著他諂媚的笑著,這才扔下一句“都好好幹,別偷懶”轉身離去。


    見周圍的人都開始忙活自己手裏的活計,沒有人注意自己了,李紹坤才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湊到古硯軍跟前,說到:“這裏距離王師長殉國的地方隻有不到三裏地,咱得找個機會過去。”古硯軍微微點了下頭,小聲說到:“知道了,一會找機會行事。”


    過了一會,看守的日軍見相安無事,漸漸的鬆懈了下來,幾個人湊到一起,點起煙,嘻嘻哈哈的說著什麽。古硯軍悄悄捅了捅李紹坤,說到:“趁鬼子不注意,從壕溝裏慢慢溜過去。”兩個人找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四下無人,跳進壕溝,貓著腰悄悄的溜了出去。


    不遠的地方,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倆。


    過了一會,一個日軍士兵無意間看了看正在勞作的人群,緊跟著大聲喊叫起來。周圍的日軍也抓起槍,圍攏了過來。


    “太君問你們呐,怎麽少了兩個人?跑哪去了?”王翻譯官氣勢洶洶的問到。周圍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說話。幾個日本兵又嘰裏呱啦的鬼叫了一通,王翻譯官大聲喊到:“太君懷疑那倆小子是中國軍隊的探子,要是說不出來他們跑哪裏去了,你夢統統的槍斃!”


    “報告太君,我知道他們去哪裏了!”人群中突然突兀的傳出了一個唯唯諾諾的聲音。循聲望去,卻是二癩子在說話。


    “說!他們去哪裏了?說出來,太君有賞!”王翻譯官繼續狐假虎威的叫喊著。張德昌緊張的大氣也不敢出,周圍幾個知道內情的百姓也怒目看著二癩子。


    看了看周圍的人群,又看了看鬼子閃亮的刺刀,二癩子“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口水,才唯唯諾諾的小聲說:“回太君的話,來的時候走的匆忙,忘了帶抬土的柳條筐子了,我剛才讓他倆回村裏拿筐子去了。”


    聞聽此話,張德昌和周圍的老百姓都暗地裏長出了一口氣,王翻譯官低頭媚笑著對幾個鬼子嘰裏呱啦的說了一通,然後轉身走到二癩子身邊,“啪”的一聲抽了他一個耳光,嘴裏罵道:“他娘的,這地方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誰他娘的讓你放人回去的?再有這事,老子一槍斃了你!”一邊的張德昌急忙湊上來說著好話,又塞給王翻譯官一包煙,才把他打發走。


    看王翻譯官已經走遠,張德昌小聲對二癩子說到:“癩子,像個爺們!”


    二癩子一口唾沫吐到地上,小聲說:“我二癩子混的再沒人樣,也不會往狗堆裏鑽!”


    古硯軍和李紹坤順著壕溝七拐八繞的小心前進著,走了好一會,李紹坤一把拉住古硯軍,說:“就是前邊那棵半截樹,我就是把王師長埋在那底下了。”聲音裏帶著一絲激動。


    兩個人四下探視一番,確定了周圍沒有人之後,小心翼翼的跑到樹下。李紹坤急聲說道:“你給我警戒,我去找師長的屍首!”古硯軍點點頭,從貼身的衣服裏摸出毛瑟m1932,緊緊盯著周圍的情況。


    過了沒一會,身後傳來李紹坤的聲音:“好了,撤!”古硯軍回頭看了一眼,李紹坤扛著一具被衣服蒙住麵孔、身形相對瘦削的遺體,正在招呼他趕緊撤離。


    兩個人也不敢順著大路跑,專揀沒人出沒的地方走,費了好大的周折才又穿過了日軍的外圍防線。[]又在荒郊野地裏等到了天黑,才背著王銘章的遺體回到了村子。


    老張頭和張德昌正在屋裏急的團團轉,古硯軍和李紹坤出去一天沒有回來,兩個人也是擔心不已。聽到外麵有叩門的聲音,老張頭急忙去開門。剛開開門,就見到古硯軍和李紹坤兩個人扛著東西閃進了屋裏。


    “哎喲我的天,你倆咋還扛了個死人回來?”張德昌好奇的湊上去看了一眼,頓時嚇得亡魂盡冒,寒毛倒豎。


    “張保長,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瞞您了。我是國軍122師的,這個人就是我們師長,前幾天滕縣保衛戰到底時候陣亡,當時情況緊急,就把他草草埋在了滕縣城外。我們這次來,就是想把他帶回去好好安葬。您放心,我們明天一早就走,絕對不會連累鄉親們。”李紹坤聲音低沉的說到。


    聽了他的話,老張頭和張德昌都不說話了。古硯軍和李紹坤的情緒也不是很高,兩個人弄來一盆清水,仔細的擦拭幹淨了王銘章師長的屍首,完了又從背包裏找出一身幹淨的軍裝給他換上。做完這一切,端詳著王將軍的遺體,李紹坤嗚嗚的哭個像個孩子,古硯軍勸了半天才算把他勸住。


    第二天一早,古硯軍去村子外麵找到了毒刺和獵狗,他們的任務完成的不太順利,由於日軍來回掃蕩,想找個大車都難。沒辦法,隻好先回村子接應李紹坤。


    看著小隊的幾個人和李紹坤,再看看王師長的遺體,古硯軍咬著牙說到:“不管怎麽說,能找到王師長的遺體,已經不容易了。咱們就是抬,也要把他抬回去!”毒刺幾個人到村外的楊樹林裏砍了幾根粗壯的樹枝,簡單綁紮了一副擔架,抬著遺體,踏上了歸途。


    一出門,古硯軍和李紹坤就被嚇了一跳。門外密密麻麻的站著的全是老百姓,一看他們出來,沒有人領頭,呼啦啦的全都跪倒在地。


    古硯軍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攙扶,可是這百十個百姓,一時間怎麽能扶的過來?急的他連忙說:“老鄉們,你們這是幹啥?快起來,這可使不得啊!”


    打頭的老張頭說到:“這個後生,我們跪的不是你,是你們抬著的王將軍。滕縣那仗是咋打的,俺們都看著呢。雖然到最後還是沒守住,可俺們老百姓心裏都有杆秤,不怨那些川娃子,他們拿命往裏填啊。俺們不光是跪王將軍,也是跪那些好後生!可惜了啊!”


    老人說著,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古硯軍和血色獠牙小隊的隊員們也紅了眼睛,李紹坤更是泣不成聲。


    老張頭摸了把眼淚,說:“打仗的時候,俺們這些老百姓幫不上啥忙。如今王將軍把自己的性命留在了滕縣,可他的魂得回家啊。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俺們窮老百姓也沒啥好幫襯你們的,今個兒大夥就是湊一塊,送王將軍,和那些川娃子一程。”


    說完,老張頭領著身後百姓一叩到底,大喊一聲:“王將軍,川娃子們,你們一路好走!你們在天上保佑,保佑咱早點把鬼子趕出去!俺們老百姓,記得你們的恩德呐!”


    李紹坤再也忍不住,跪倒在王銘章的遺體前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說:“師長,您看到了嗎?咱幹了啥,老百姓都看著呢!咱川軍的弟兄,都是好樣的啊!咱這條命,值啦!”


    老張頭從人群裏領出來兩個小孩,對古硯軍說到:“這位壯士,咱山東地界上的規矩,老一輩的歿了,總得有個晚輩給捧靈位,摔瓦盆。王師長把命給了咱滕縣,他家裏人來不了,就讓這倆娃娃,替他後人摔瓦盆,盡盡孝道吧!讓他也風風光光的上路!”


    古硯軍眼裏含著淚,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張德昌大喊一聲:“時辰到,起靈嘍!”兩個孩子一人拿起一個瓦罐,狠狠的摔在地上,周圍的百姓哭聲一片,李紹坤更是心中大慟,高聲喊道:“師長!弟兄們!咱們......回家啦!”話音落下,轉身和古硯軍一起抬起擔架,往國軍駐地方向走去。


    離著國軍駐地還有五六裏地,古硯軍安排豹子回去報信,剩下的人繼續抬著王銘章的遺體前行。


    馬上就要到駐地了,李紹坤忍不住低頭對著王師長的遺體,流著淚喃喃的說:“師長,咱回來了,你倒是站起來,帶著弟兄們列隊啊。出川的時候咱122師五千多弟兄,可現在就剩這幾個了啊!師長,你起來啊!”


    古硯軍咬了咬牙,說:“邵坤,川軍的弟兄,和王師長的在天之靈都看著你呢!咱得像個爺們!這筆債,咱日後找鬼子討回來!走,先送王師長回去!”


    兩個人抬著遺體,正要繼續前行,就看見張靈甫帶著一些國軍戰士從駐地裏跑步出來。讓人詫異的是,張靈甫全身披掛,竟是正統的禮服裝扮。


    在兩個人詫異的眼光中,那些國軍戰士在路的兩邊列隊站好。張靈甫踢著正步走上前來,在古硯軍和李紹坤抬著的擔架前立正站好,“刷”的一聲拔出腰間的中正佩劍,鄭重的行了一個正式的舉刀禮,大聲喊到:“國民革命軍第七十四軍五十一師305團團長張靈甫,奉命迎接王銘章師長遺體回營!”說罷,轉身刀尖指地,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踢著正步為兩個人引路。


    幾個高大魁梧的國軍戰士跑步上前想要抬起擔架,李紹坤抬手製止了他們,自己和古硯軍抬了起來,跟在張靈甫的後麵緩緩前行。


    走到國軍兩列國軍戰士中間時,排頭的戰士高喊一聲:“向122師師長王銘章將軍和戰死將士致敬!鳴槍!”


    清越的槍聲響徹晴空,進到營區,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率領司令部全體人員早已列隊迎接。一見古硯軍和李紹坤扶靈進來,李宗仁沉聲命令:“所有人,脫帽,向王銘章師長和122師戰死將士致敬!”


    營區裏早已經搭好了靈棚,站在王銘章靈棚前,李宗仁緩緩的說:“川軍的弟兄,都是好樣的,王師長更是我輩軍人之楷模,今日在王將軍靈前,我李宗仁對天盟誓,必將奮勇向前,拚死禦敵,用日寇之鮮血,告慰王將軍和川軍將士在天之靈!王將軍身死,但其魂未死!川軍將士身死,但川軍之魂未死!中華男兒身可死,但中華之靈魂不死!”


    “中華魂不死!中國必勝!中華魂不死!中國必勝!”隊列裏幾個122師幸存的戰士,早已是熱淚盈眶。川軍,這支裝備簡陋、人員複雜的雜牌軍,自出川的那一天起,一直被稱為雜牌軍,是國軍序列裏最被人看不起的隊伍。今天,他們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這裏,挺起胸膛,享受眾人的敬仰。這一切,都是靠自己的血和命換來的,是靠對中華民族的忠誠換來的,享受這一切,他們當之無愧!


    站在李宗仁身後的古硯軍,靜靜的看著這些普通的戰士,腦海中突然想起了《楚辭――招魂》中的詩句,輕聲念叨著。旁邊的李紹坤好奇的看著他,不知道他在念叨什麽。側耳傾聽了一下,待聽到古硯軍嘴裏誦出的詩句之後,他的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川軍魂,歸來兮!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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