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使不得啊!蝗蟲乃天地所生,實為天罰眾生,爾使雞鴨食之,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怎可為之!怎敢為之?上天會降下責罰的啊!!”在人群中有一老者連聲驚呼,一時竟癱倒在地上痛哭起來。


    眼見著老人自肺腑的哭喊,胡戈早已滿腔悲憤。


    明明這些蠢物吃盡了田地裏的糧食,逼得農人賣兒賣女,害得華夏沃土哀鴻遍野,餓殍滿地。這些都是眼睛可見的殘酷,就生在老者麵前。


    可究竟是什麽力量竟讓老者不顧眼前鐵一般的事實,而隻信這些個罪孽深重罄竹難書的害蟲就是代天殺伐的神蟲?


    人民無知無識好糊弄倒也罷了,可偏偏連那些忠貞為國,心憂黎民的有誌之士,也隻能一代一代在這種力量的左右下成長,潛移默化中受著影響。


    當年白居易就曾作過的一捕蝗詩,曰:


    捕蝗捕蝗誰家子?天熱日長饑欲死。


    興元兵久傷陰陽,和氣蠱蠹化為蝗。


    始自兩河及三輔,薦食如蠶飛似雨。


    雨飛蠶食千裏間,不見青苗空赤土。


    河南長吏言憂農,課人晝夜捕蝗蟲。


    是時粟鬥錢三百,蝗蟲之價與粟同。


    捕蝗捕蝗竟何利?徒使饑人重勞費。


    一蟲雖死百蟲來,豈將人力競天災。(.好看的小說)


    我聞古之良吏有善政,


    以政驅蝗蝗出境。


    又聞貞觀之初道欲昌,


    文皇仰天吞一蝗.


    一人有慶兆民賴,


    是歲雖蝗不為害。


    就連白居易這位曾創作過大量反映人民疾苦詩篇的愛國才子也不能幸免,腦海中也被刻上“一蟲雖死百蟲來,豈將人力競天災”的銘文,怎能不讓人悲從心來?


    須知我們的民族,從來都是一個不懼任何磨難的民族,當年大禹屹立黃河之上,領導人民治水,卻又為什麽不是拜水?跪水?


    天人合一是個好理論啊,一出世便被士大夫集團視若瑰寶,但是用天道來製約皇權一心為民?還是用天道來製約皇權分享權利?恐怕,老百姓體會最深刻。


    如果有一天,當人民起來自己與災害作鬥爭,是否有人,會因手上丟失了一張製約君權的王牌而痛心疾?


    沉思中,胡戈的右手無意識在虛空中輕輕劃著,等他醒悟過來時,才現自己一直在寫著的竟是: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想到那個回蕩在**城樓上,帶著濃濃湖南音調的聲音,胡戈早已熱淚盈眶。


    ……


    慢慢荒地裏的村民漸漸多了起來,原來其他人聽到王老實夫婦的動員,在家的大多聞訊趕來了,除了老者的哭聲,其餘人都異常安靜的看著,眼前這三萬多隻雞鴨在荒地上所進行著的大會餐。


    隻見這些自古以來便極少受到人類大規模反擊的蝗蟲在雞鴨的捕食下變得驚慌失措,滿地亂跳。它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末日已經降臨,也許自今天以後這種被圍剿被趕盡殺絕的恐怖記憶將徹底刻入它們的遺傳密碼之中。


    “你可曾想過,你這樣做可壞了某些人的好事?”背後傳來軍爺的聲音,原來在胡戈陷入沉思時,軍爺帶著劉三早已來到他身旁。


    本來胡戈還想以“蝗,乃天地所生,雞鴨,亦天地所生,天道縱然無情,但亦有好生之德”之類符合時代背景的大話套話來作為理由說服軍爺,不料軍爺一語便點中了事情的要害。


    “怎麽?覺得我是個粗鄙的武人,理當沒什麽見識是不是?哈哈!薇薇,這小子小瞧你二叔!”見胡戈眼神中流露出詫異的神情,軍爺打趣到。


    劉三瞪了胡戈一眼,說:“我二叔的才情,可是深得蔡國公看重,你小子,憑什麽小瞧人!幸虧我二叔寬宏大量,不會與你一般計較!”


    “薇薇,我什麽時候說不計較了,你少給我打埋伏,叫你教訓他,不是叫你幫著他!真是女……”


    “二叔!!”劉三連忙打斷了軍爺的話語,她生怕軍爺說出什麽女大不中留之類的話來,讓胡戈識破她的性別。


    “你個傻丫頭,人家隻怕早瞧出來你的女兒身了!”說完,軍爺頗有些玩味的望著胡戈。


    見軍爺把話點破,胡戈尷尬的朝劉三施了一禮,嘴上卻呐呐無言,口才頗佳的他此時方才體會到什麽是有口難言。


    片刻間,胡戈和劉三倆人臉一個賽一個紅,看得軍爺有種想笑的感覺,他知道自己這個侄女平日裏心氣十分之高,所以到現在一十八歲的“高齡”了還沒有許配人家。他爹是個俠氣頗重的人物,不願以女兒的幸福換來與其他豪門的聯姻,倒是她娘一直為此忙個不停。這次就是因為她娘給她介紹了長孫家的小子,她賭氣不見才悄悄跟著軍爺偷跑了出來。


    “好了好了,既然現在啞謎都猜過了,那麽現在重新認識下,兄弟,這是我侄女,劉詩薇!”軍爺沒有再戲弄這兩個麵紅耳赤的年輕人,他還有重要事情要詢問胡戈。


    “劉……劉……姑娘,你好!”胡戈剛才是啞口無言,現在直接變結巴了。


    “嗯,你也好!”一聲比蚊子細的聲音傳出,然後就再沒聲響。


    “昨日你問我關中地區何時何地生災情,可是為今後之事做打算?”軍爺的提問打斷了作純情小兒女狀的倆人。


    “嗯嗯,確實如此,如果能在蝗蟲從出生到翅膀長成前這一個月時間內將其撲殺的話,它們就構不成大災!”


    軍爺提出的專業性問題,正好讓胡戈從尷尬中跳出。


    “現今在我大唐境內三百多州府中,造成巨大災情的蝗蟲基本屬於同一種飛蝗(後世稱為東亞飛蝗),一般一年繁殖兩次,第一代為夏蝗,第二代為秋蝗,如果夏蝗沒有清理幹淨,很有可能在當年秋天再次爆蝗災,這種蝗蟲長有六條腿,兩對翅膀,小麥、粟、稻、稷都是它們的食物,危害極廣!”


    胡戈接著對這種蝗蟲做了較詳細的介紹。


    其實在後世,我國還有兩種蝗蟲危害較大,那就是在西藏飛蝗和亞洲飛蝗,西藏飛蝗主要的活動區域在西藏、青海及四川部分地區,不過對這種蝗蟲最早的記載是在清代,另一種亞洲飛蝗則主要活動在新疆內蒙地區,有時亞洲飛蝗大規模爆時還夾雜著部分意大利蝗。不過在貞觀初年,這兩處地區暫被突厥與西域小國占據。


    “嗯!?竟可以連續繁殖兩代?你剛才說我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準確嗎?”軍爺想確認一下最後時限。


    “千真萬確,我敢以性命擔保!還望軍爺助我!”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胡戈唯一能求助的,也隻有軍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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