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炙焰的疑問,朱依翊卻抬起淚眼,毫無畏懼地看著他。盡管他因為憤怒顫抖著身體,因為憤怒緊握了拳頭。可她還是直直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著話。


    “如果我是母親的替代,那麽這個孩子算什麽?何況你,不是不想要我的孩子嗎?現在又要我生下來,是什麽居心?是覺得攥著她的女兒還不夠,還要攥著她的外孫才開心是嗎?”


    “朱依翊,你給我閉嘴……。”


    “還是你隻是現在不想殺他(她),等我生下來,在當著我的麵親手殺了他(她),就像你當初毫不猶豫地扼殺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一樣,叫我更加痛苦,這樣,你才會更加開心對嗎?!”


    朱依翊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就是煩亂,就是想要說惡毒的話,就是要他瘋狂,就是這樣,她才會好受一些。


    而炙焰也如了她的願,被她不像話的言語刺激得快要瘋掉了,一雙眼睛都能噴出火來,伸手便掐在她的脖子上,朱依翊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來,抓著他的手,指甲統統嵌在裏麵,留下一縷縷地傷痕。可炙焰完全不查,他真得是氣壞了。


    朱依翊的小臉變得通紅,炙焰猛然清醒,他像是觸電一般離開她,整個人也站起來後退了好幾步。


    朱依翊終於能呼吸到空氣,捂著脖子咳嗽了好幾聲,眼淚也不斷地流著。最後喘息著,抬眼看著不住搖頭的炙焰,恨恨地說道:“你看到了?這就是你,這就是魔王,永遠不可能改變的凶殘……。”


    炙焰含著淚水,轉身來開了屋子,隻留下朱依翊一個人,“嗚嗚”地哭泣……。


    魔王的本性,永遠的凶殘,可是他,真得不想傷害她。一個人神魂落魄地走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書房,歎息一聲,他走了進去。


    靠在椅背上,他單手托著額頭,身子因為心也跟著疲倦。薛臻走進來時,就看到他這副模樣。


    皺了皺眉,他輕聲說道:“教主,早些休息吧。還有很多的教務,等著您來處理呢。”


    炙焰搖搖頭,無力地說道:“我什麽都不想做,你告訴右使這幾天就再辛苦一下吧。算了,我明天自己跟他說。”


    “是,屬下知道了。”


    薛臻說罷又看了看炙焰,後者便抬起頭問道:“還有什麽事?”


    薛臻便抱拳說道:“是,因為屬下在總部呆得太久了,護教們都在找我,所以屬下想明天就離開總部,去各地的分教看一看。”


    炙焰點頭:“是呀,是耽擱太久了,那你明天就走吧。”


    “可是……”薛臻欲言又止,一臉擔憂地看著炙焰。炙焰便也看著他,突然苦笑一聲。


    “薛大哥,你看得出我很苦惱,是嗎?”


    薛臻便點頭說道:“教主的樣子,明顯的煩惱。現在教主體內的毒已經根除,夫人又有了身孕,可謂是雙喜臨門,教主又為何會更加憂愁呢?”


    炙焰再次苦笑一聲,搖著頭說道:“她說她不想生下來,因為我是邪惡的魔王,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親手殺了孩子。”


    薛臻聽了這話,也不免一聲歎息。


    “教主,為什麽不告訴她,您已經愛上她了,您並不希望她和孩子受到傷害,叫她明白您的心,消除一切顧慮,開心地生活,多好呀?”


    炙焰愣愣地看著薛臻,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卻是滿滿的傷悲。薛臻的眉皺得緊緊的,就那樣看著炙焰漸漸平息了笑,慢慢抬眼看著自己。


    眼神,滿是悲戚,就像失去了媽媽的孩子,迷茫地悲戚著。


    “薛大哥,我怎麽說?起先因為她的母親,我才不斷折磨她,而現在我又愛上了她,因為不能正視自己的愛,所以也在不斷地折磨她?你是要我這樣說嗎?她會相信我,會原諒我嗎?”


    “教主。”薛臻感歎著說道:“事到如今,您已經無法抵抗了。你對她的愛,著了魔一般的瘋狂。現在她又有了你的孩子,你還要隱藏下去,折磨著你們兩個人嗎?原不原諒你,那是她的事,說不說,卻是你的事呀!”


    炙焰搖著頭,將雙手插進自己的頭發中,痛苦地重複著:“可是紫陽怎麽辦,大魚怎麽辦,我愛上了仇人的女兒,我怎麽向他們交代……?”


    看著炙焰的痛苦,薛臻繞過書桌,快步走到他的跟前,拍著他的肩膀。他便抬起頭看他,一雙大眼睛中滿滿的淚水。就像得知紫陽和大魚的慘死後,那時的神情一模一樣。


    十六年了,他為了複仇隱藏的本性,一點點兒回到他的身上。因為朱依翊,他再也無法冰冷,再也無法拒絕。


    所以薛臻,抱著他的頭,緊緊地,抱在懷中。而炙焰,就像是孩子一樣,任由薛臻安慰著自己。


    “紫陽和大魚知道了您的痛苦,也一定會這麽說:大統領,不要管我們,愛上她就將她徹底征服,這才是男人,這才是對愛該有的勇氣。所以您,就放下壓在您胸口整整十六年的負擔,正視自己感情吧。”


    炙焰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沾在薛臻的衣服上,將那裏打濕。薛臻便抬起頭,看著對麵高高的架子,和那架子上擺滿的黑色卷宗,幽幽地說道:“就像您的頭發變回了黑色一樣,也請您變回十六年前那個善良溫柔的楚言吧……”


    炙焰對於朱依翊的愛,究竟是幸,還是不幸?薛臻不知道。第二日他離開總部的時候,站在船尾,遙望著越來越模糊的海岸,不斷地問著自己。


    他無法收手,因為他已經被牢牢控製住了。多麽希望他們兩個的愛,可以對抗這既定的命運,幫他逃離此時兩難的境況……


    整整一夜,都沒有好好睡覺,第二日清晨,炙焰來到朱依翊的園子,珠兒說她也沒有吃喝,沒有好好睡。於是炙焰便走進房間,隔著床幔看著床上的女人。


    朱依翊知道是他來了,便側了個身,背對著他。炙焰歎口氣,走到窗邊掀開窗戶一角,看著池塘。


    荷花不再,隻是枯黃的荷葉漂浮在水中,真個池子也其次寂寥了許多。


    “快到深秋了,荷花也都謝了。不過等到明年夏天,還可以看到他們盛開。我們的孩子,也是在那個時候降生的吧,如果是女孩兒,就叫她蓮兒,你說呢?”


    當然得不到回應,於是炙焰放下窗戶,走到床邊。朱依翊還是背對著他躺著,可是身子卻在微微顫抖著,她也一定很痛苦,畢竟說不要的也是她的骨肉。


    於是炙焰掀開床幔,坐到床邊,同樣背對著她,看著古銅色的木質地板。


    “既然你沒心情跟我說話,那我就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同樣的,沒有回答。炙焰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很久以前,不,也不算久,也就三四十年前吧,在江南有一戶人家,姓楚,素以醫術和機關術聞名天下。楚家的老爺更是楚家曆代中最優秀的一個。可是,他卻沒有兒子。因為楚家的醫術和機關術向來傳男不傳女,而楚老爺都到了知命之年,卻也隻有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兒。於是他也放棄了生兒子的希望,隻想著女兒能給楚家生下一個男孩兒,以此繼承楚家家業。”


    炙焰說是講故事,可他卻提到了“楚家”,“醫術”和“機關術”。所以朱依翊很清楚他說得不是故事,而是他家的家事,便也沒有出聲,一直安靜地聽著。


    “楚家的繼承人,當然要出色。所以挑選孩子的父親,當然也需要謹慎。所以楚老爺是煞費苦心,千挑萬選,終於相中了一個男人,要他與楚小姐合歡,以便誕下子嗣。楚小姐是出了名的貌美女子,那男人當然願意。可是楚小姐卻不肯,先不要說她一個姑娘家怎麽接受陌生男人,但說她當時早已經有了心上人,就憑這一條,她也不會答應楚老爺的計劃。”


    說到這裏,炙焰回頭看了一眼朱依翊,她還是那個樣子沒有動過。於是他便又轉回頭,輕歎一聲,繼續他的故事。


    “楚小姐的心上人,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可是他很善良,很溫柔,跟他在一起很幸福。楚小姐為了他,怎樣都不肯順從父親。所以楚老爺發了怒,將楚小姐五花大綁,強迫她與選中的男人做了整整一夜的夫妻。不久,她便懷孕了。為了迫使她生下孩子,楚老爺不惜抓了她的心上人,以他的性命相要挾。於是楚小姐隻有整日以淚洗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可直到臨盆之時,她才得知自己的心上人因為悲憤,早已經自盡了。”


    炙焰的表情凝著一層傷痛,似乎為那可憐的小姐感慨。而朱依翊聽到這裏,也不自覺地流下眼淚。楚家小姐真得太可憐了,為了心上人的安危懷著別人的孩子,可卻在生產之時才知道心上人早就已經死去。如果換做是自己,還要如何活下去呀。


    “如了楚家老爺的願望,她平安誕下一個男孩兒。可她恨,是呀,她當然恨。恨她的父親,恨孩子的父親,也同樣恨著這個孩子。要不是奶娘手快,盯得仔細,她便早就將那孩子活活掐死了。幾度尋死不成,便開始消沉。整日的鬱鬱寡歡,她的四周,除了孩子的哭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孩子一天天的長大,她對他,也在一天天的改變。尤其是當那小小的男孩兒開口叫了她第一聲娘後,她便再也不能恨他,將他緊緊抱在懷中,失聲痛哭。孩子七歲那年,她也終於要離開人世,去陰間與她的心上人相會。臨終之前,她撫摸著兒子滿是淚花的小臉,微笑著,淡淡地說著:能生下你,真好。”


    炙焰說到這裏,便仰著頭,似乎害怕自己的眼淚會流下來。而朱依翊則是轉過身看著他,早已經泣不成聲了。


    炙焰便也看著她,一雙柔和修長的眉緊緊皺起,沙啞地說道:“朱依翊,我娘她從沒有後悔生下我,她從我這裏得到的愛抵消了她對其他人的恨。所以她走得時候,是笑著的。我知道,你也恨我,你不願意生下我的孩子,我可以理解你。可你是孩子的母親,生下他(她),你也一定不會後悔的。”


    朱依翊抬起眼,一雙大眼睛“劈裏啪啦”地掉著眼淚,她看著炙焰,抽泣著,一字一字地問道:“為什麽,給我講這些?”


    炙焰便一愣,隨後垂下眼簾,緩緩說道:“因為我,愛上你了。”


    朱依翊便“哇”地一聲,捂著眼睛放生大哭起來,一邊哭著,一邊還不斷地罵他:“你是個壞人,是天底下最陰險,最惡毒的壞人!嗚……。”


    壞人,為什麽給我講故事,為什麽說你愛我。因為我肚子裏的孩子嗎?因為你想我能生下這個孩子嗎?好吧,我生下他(她)。可是我,卻不能愛你,卻不能接受你的愛,因為我娘,我永遠都不會愛你!。


    炙焰看著她,心疼不已。便要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抱入懷中,誰知,她掙紮了。他便放開她,看著她將一臉的鼻涕眼淚都擦幹淨,直愣愣地盯著他。


    “如果你真得愛我,那就放我走。我會生下孩子,一個人養他(她)長大。”


    炙焰抿著嘴看著朱依翊,低沉著說道:“不行,你不可以離開我,不行!”


    “可我恨你,我不要見到你!”


    炙焰閉上了眼睛,長長歎息,隨後他睜開眼睛,重新看向朱依翊,無力地說道:“好吧,隻要你不離開總部,去哪裏都行。而我,也不會再叫你見到。”


    朱依翊愣愣地看著炙焰,眼淚還在不斷地滴落,打濕了身上的被子。她看著炙焰,這個男人此時的妥協叫她的心都碎了。她恨他,可她也愛他。然而,她卻不能接受他的愛,更不能接受愛他的事實。


    這就是他們的悲劇,這就是她的悲劇。


    “你將我,送回到洗衣房吧。就讓我在那裏呆上一輩子,平平淡淡地活著。”


    炙焰又是一聲歎息,隨後便起身,一句話不說地離開了屋子。而他走後,朱依翊便無力地躺回到床上,捂著臉,默默地流著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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