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天牢。夏的酷熱還沒有過去,整個天牢像是一個大蒸籠,就連守在其中的錦衣衛一個個都是汗流浹背的,更別提是受苦的囚犯了。


    可朱依翊卻緊緊地抱著炙焰,生怕會失去他一般不肯鬆懈。眼淚如流水一般往下落,一個勁兒地說著話。


    “所以你一定要活著。為了我和孩子們,一定要活著。”


    活著,他也想。終於揮去了漫天的烏雲,他也想懷抱著妻兒幸福的生活。可是他明白,崇禎是不會放過他的,無論怎樣的折磨,最終不會叫他生著出去。


    閉上眼睛,他盡量低著頭感受著心愛女人的味道。許久後打斷她的喋喋不休,辛酸地說道:“依翊,你舅舅逼我寫信給魔教,要魔教降服朝廷。我當然不會同意,況且就算我同意了,你舅舅會放過我嗎?所以我,一定會死。然而,在死之前知道了真相,我便也無怨無悔了。”


    朱依翊緊緊抱著他,搖著頭哭喊道:“不行,你是無怨無悔了,可我不是。如果你死了,我便不能活,你聽到了嗎?”


    “依翊,你會活著的。你的內心比我強大,沒有我,你也會堅強的活下去,孩子也一定會好好給養大。告訴他們,父親真得愛他們。無論生死與否,都會一直伴隨他們。”


    “不行,不行!為什麽總說自己會死?笨蛋魔王,就是說謊也不會嗎?”


    “依翊……”


    “說你會活下去,會跟我一起撫養孩子們長大。炙焰,你說呀,就算是謊話也好,就算是我的幻想也罷,求求你,親口告訴我!”


    朱依翊哀求著的聲音那般淒慘,炙焰再也忍不住淚水哭了起來。夏春侯一直站在門口,看著這對患難鴛鴦,眉頭也是皺得緊緊的。


    皇帝當然不會放過炙焰,這樣的折磨隻不過是前奏而已。隨著征服魔教的野心無法得到滿足,對魔王的折磨也會變本加厲。


    失魂落魄的回到公主府,走了一段的路,朱依翊終於衝破了穴位,朝著母親的房間突然就飛了過去。薛臻一驚,想要攔著已經來不及了,隻有跟了過去。


    一躍飛至母親的房門口,二話不說就推門而入。長公主正在繡花,看到朱依翊的突然進入,當然很吃驚。而朱依翊則是站在門口,渾身因為氣憤而微微戰栗。


    她當然很生氣。積壓了很久的痛苦,因為看到炙焰的慘狀而爆發。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原本可以不用發生,卻因為母親莫名其妙的牽引甚至是捏造而走到如今的地步。


    為什麽,為什麽母親要這麽做?就算是後來因為痛恨她與炙焰相愛,那麽以前呢?從一開始,就和皇帝舅舅一起將他推入了這個圈套中,那時的她何罪之有?為什麽對女兒這樣狠心,究竟是為什麽?


    朱越女看了一眼氣得發抖的朱依翊,放下手中的針線,有些驚奇地問道:“你是怎麽出來的?”


    而此時,薛臻也趕了過來,看到朱依翊身後的薛臻,朱越女“哦”了一聲,便轉過身說道:“駙馬,快給她帶回去吧。不然叫皇帝知道了,會責罰你的。”


    薛臻皺了皺眉,便要拉朱依翊。朱依翊甩開他,反而走到朱越女身前。薛臻歎口氣,看了一眼屋外,好在是晚上沒什麽人。他便關上了房門,轉過身看著這對母女。


    朱越女並沒有因為朱依翊的靠近而有所觸動,她依舊縫著針線,淡淡問道:“依翊,你要說什麽就說吧,總是站在我的身後不說話,我慎得慌。”


    朱依翊冷笑一聲,說道:“娘,這世上也有叫你慎得慌的事?不,根本就沒有。你無所畏懼,這正是我佩服你的地方。可是,你是女人,是母親,這樣的無所畏懼對我來說太殘忍了。”


    “你在說什麽呀,說得語無倫次的。娘現在很忙,如果你隻是說這些,就趕緊離開吧。”


    朱依翊再也忍無可忍了,她奪過朱越女的針線,狠狠摔在地上,隨後瞪著她的冷漠,嗬斥道:“為什麽如此對我?要我嫁給一個將我折磨得死去活來的魔王,卻不準我有任何輕生的念頭。在我愛上他以後,又要奪我所愛,甚至捏造事實叫我們痛不欲生。究竟你為什麽要這樣,究竟為什麽?!”


    朱越女溫柔的笑沒有了,她眯著眼睛看著朱依翊,聽著她的血淚控斥。朱依翊是已經哭得滿臉淚水了,可她還在抽泣著說話:“沒有母親會這樣對待孩子,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竟然狠虐至此。娘,告訴我,告訴我為什麽,我想知道,我要知道!”


    朱依翊是有些失魂了,不然不會這樣對朱越女大吼小叫。可朱越女接下來的舉動,更叫人吃驚。她突然揪著自己的頭發,歇斯底裏地叫喊著,就好像被壓迫很久的奴隸憤然抵抗著主人一般。朱依翊和薛臻便都是傻了眼,呆呆地看著她。


    那一聲叫喊結束時,語音依舊縈繞橫梁,朱越女抬起頭,憤恨地瞪著朱依翊。朱依翊還是呆呆地看著她,因為母親從沒有過的激動而震驚不已。


    朱越女卻在這時候笑了。


    “為什麽,你問我為什麽?朱依翊,你說得不錯,天下沒有哪個母親會這樣狠毒地對待自己的女兒。所以我會如此對你,答案隻有一個,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兒!”


    這下子,朱依翊真得是傻了。連著身後的薛臻一起,都變成了雕像,僵硬得連思維都消失殆盡了。


    “我的孩子,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經死了。剛剛出生,就被活活掐死了。”越女在哭,眼淚從那雙漂亮的眼睛中流出來,順著那憤恨悲徹的臉,一顆顆滴落。“我都還沒有見到他的樣子,穩婆就把你塞進我的懷中,告訴我,這就是你生的女兒,長公主,恭賀你……”


    朱依翊搖著頭,呆呆地囈語著:“怎麽會,怎麽會……”


    而薛臻卻是沉不住氣了,他三兩步走到越女身前,抓著她的肩膀拚命地搖著,大聲問道:“究竟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掐死你的孩子?朱依翊如果不是我們的女兒,又是誰的孩子?!”


    越女抬眼看著薛臻,突然淒涼一笑。“你緊張什麽?軒轅非,你不應該如此激動的。那個孩子,不一定是你的呀。說不定也是楚言的,因為你們挨著太近了,我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想是楚大哥的多一些吧,畢竟我跟你很久了,都不曾懷過。”


    薛臻鬆開朱越女,搖著頭倒退著,而朱依翊這個時候又找尋到了神智,急促地問道:“娘,你說我不是你的女兒,那我是誰的女兒?”


    朱越女又看向她,雖然還是流著眼淚,可卻憤恨許多。“都說不是我的女兒了,你為什麽還在叫我娘?沒聽到你這樣叫我,我就會渾身戰栗。你不是我的女兒,我的孩子就是因為你被殺死的。”


    “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殺死你的孩子,為什麽又要將我交給你來養,我的父母又是誰?你倒是說呀!”


    朱越女抹了一把眼淚,坐回到繡架旁。呆滯地看著那空空的架子,突然,她笑了一下。可是那笑卻是恐怖異常。


    “十七年前,我的孩子即將出世。我的父皇,特意為我找來了穩婆。當時的我,哪裏知道那不過是一個陰謀,父皇他早已經定了孩子的死刑。生產那天,我明明……明明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可是很快的,那哭聲就沒有了。隨後,我看到她們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出去,又抱了一個大一些的進來。穩婆說,我生了女兒。可是我知道,那個不是我的孩子。”


    朱越女說到這裏,眼睛中是慢慢的悲哀。那是母親失去孩子的悲哀,如此真實,叫朱依翊也不禁心疼起來。


    “我去問父皇,他便告訴了我真相。原來我那個所謂的女兒是婧王的孩子。當年婧王被殺後,他的王妃已經有了身孕。父皇很喜歡她,要她做他的女人。那女人便用自己的孩子做為交易,父皇得到她的身,便要好好撫養這孩子長大。可當時,皇城之中除了我沒有官員家生養孩子,為了永遠隱瞞這孩子的身份,父皇決定要我來接受這個孩子。可前提是,我自己的必須死。”


    朱依翊搖著頭,哽咽地問道:“那位王妃呢?”


    越女看了她一眼,重新拾起地上的針線,繼續她的刺繡。一下一下,如此優雅美妙,剛才的爆發,就像一場夢一樣。


    “死了,很久之前就死了。”


    看著她,朱依翊沒有了任何的脾氣。對於越女的不滿和不解統統消散,眼前的女人不過是一個失去了孩子又不能伸冤的可悲女人罷了。同樣做了母親有了女兒的朱依翊,哪裏還會再恨她?朱依翊捂著嘴,轉身來開了房間。


    可是薛臻,還是一如既往的一動不動。一直深愛的女人騙了他,一直覺得虧欠的女兒沒有了,他就像是一個醜角,被晾在現實的陽光下飽受摧殘。


    “越女,你騙我騙得好苦。”許久,他才這樣說。


    越女已經變回了以往的神態,淡定地繡著花,輕輕地說道:“我沒有騙你,起碼,我還愛著你。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愛著你。”


    薛臻搖著頭說道:“愛我?越女,你愛人的方式好特別。”


    朱越女淡然一笑,幽幽說道:“是呀,很特殊。我愛著的兩個男人,一個被我毀掉了。一個,又因為我的欺騙而痛苦。可是我,真得愛你們。真得很愛。”


    薛臻一愣。什麽?這就是愛?!跟她上過床的男人都可以愛,是嗎?“還有,那些人殺死了你的孩子,為什麽,為什麽還要聽他們擺布?”


    朱越女停了一下,歪過頭好好想著,隨後她轉過身,對著薛臻開心地笑了起來。“我不覺得那是擺布,我覺得很好玩呀。看著他們比我當初還要痛苦,真得好有趣。”


    燦爛的笑臉,永遠嬌美的容顏。朱越女堪稱這世上的尤物,恐怕沒有哪個女人可以與她相比了。然而,如此傾世紅顏,卻生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性子,而她,又悲劇地生長在扭曲的帝王家。


    所以她的人生,永遠不會光明。而這樣的黑暗,她卻不知。


    眼淚慢慢流下,薛臻與她四目相對,最後竟然也跟著笑了起來。於是,朱越女也笑得更開心了。


    無論我怎樣的努力,都不能將你從這烏煙瘴氣的皇城中救出。你是甘願被這漩渦淹沒,而且,還要落下所有的人。


    朱越女,我終於明白了這一點,盡管為此鑄成大錯,卻並非無法挽回。就讓我,為我們陰間之路積些德吧……


    天牢自朱依翊走後,平靜了很多。而炙焰也似乎了卻了心願一般,除了微笑不做其他。夏春侯有時候會進到刑房看他,見到他的模樣總也有莫名的心酸。


    這位大統領,的確可憐了些。想想十七年前,還曾經與他有過交談。那個時候的英姿颯爽,閉上眼睛還記得清楚。如今再看他的模樣,叫人感慨。


    “陛下駕到!”


    突來的一聲奸細的嗓音,那是王承恩的聲音。夏春侯一愣,趕緊走出刑房,便眼見到崇禎帝從遠處徑直而來,且,氣勢洶洶。


    所以夏春侯也不用迎了,與門口把守的四名錦衣衛一起跪下,齊聲說道:“微臣恭迎陛下。”


    崇禎帝根本就沒有看他,走過他的身側,直接進去了刑房。夏春侯也很乖巧的自己站起來,也跟著進去了。


    看到皇帝的臉,炙焰突然笑了起來。崇禎的臉色都綠了,四下張望,見到刑台上的工具,順手拿起一把短刀就刺進了炙焰的身體中。炙焰雖然吐血了,卻還是在笑。崇禎是瘋了,便又要拾起大的殺了他,王承恩趕緊攔住,說道:“陛下,此賊本該殺死,可咱們想要收服武林的大計卻掌握在此賊手中,斷然不可能死呀。請陛下息怒。”


    崇禎冷哼一聲,扔下刀子,衝著炙焰厲聲說道:“炙焰,別逼著朕動手,馬上跟我去招降魔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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