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那麽奇怪,你越是對人客氣,他卻越是以為你懦弱,如果你劈頭蓋臉的揍人一頓,說不定他反而會服服帖帖的,等我退回到座位邊,我看到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光頭竟然早就起身離開,坐在遠遠地地方像個怨婦一樣,幽幽地看著我。


    我回頭看了一下剛才的事發地點,老漢和假士官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隻留下滿座的人對著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我有些後悔剛才的衝動,我本好麵子,不想讓自己成為焦點,可沒想到一上車就成為了大家的談資,我其實很討厭自己的這種個性,我張佳琪都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卻依然心智是如此的不成熟,還像一個愣頭小夥一樣,到處惹是生非,難怪當初在我出差的時候,劉默總是囑咐我,要我不要多管閑事,現在看來,還是很有道理的。


    既然大家都已經把我當成了惹不起的瘟神,我也就樂得清淨,原本連夜趕路就沒有休息好,這下幹脆就閉目養神起來。


    可我閉上眼睛沒幾分鍾,就聽到後麵有一陣騷動,聲音明顯不太正常,我睜開眼睛站起來扭頭一看,剛才挨了我一下的假士官竟然領了一群人,向我的方向擁了過來。


    很快,他們就走到了我的麵前,一個個都和那小子一個打扮,隻是有些家夥連領章都戴反了,那小子沒羞沒臊地指著我說:“就是他!”


    話音剛落,人堆裏就閃出了一個胖子,個頭倒是和我差不多,胖子騷哄哄的把拳頭捏得咯咯做響,我冷冷地看著他,胖子先是在我麵前做了兩個八拍的熱身運動,然後伸出肥手,揪起我的衣領說道:“就你是吧?說,這事怎麽了?”


    說實話,我本對剛才的衝動有些懊悔,我越是涵養不夠,就越是想要把自己偽裝得溫文爾雅,我並不想率先發難,我幼稚地想用自己的忍讓換些莫須有的風度,再者,我看到前麵一個男乘務員正吆喝著努力朝我這邊擠:“不要鬧事,有話好好說,在火車上打架可是犯法的。”


    我不想為難這個乘務員,所以我隻得繼續隱忍,可我很快就發現,這幫人已經囂張到根本就不顧乘務員的勸解,反而是把他卡在了中間,使其動彈不得。


    我正猶豫著該怎麽去拯救這個可憐的乘務員,突然,我聽到一個亢奮的聲音:“貓哥,是你?!”


    換做平時,我絕對能在第一時間聽出來者是誰,可惜在這種環境下,我一時反應不及,條件反射地抬頭,想看清楚到底是誰在叫我,可就在我分心走神地一刹那,胖子的拳頭重重地落了下來。


    就算我抗擊打能力再強,鼻子上如此近距離的一擊,還是讓我招架不住,我隻覺鼻子刺辣辣地一痛,溫熱的液體就順著鼻子流了下來。


    那邊卻是又傳來一聲疾呼:“我艸!貓哥,幹呀!”


    當然,沒有他的提醒我也絕對不會再隱忍下去,這三十幾年,除了年弱無力時挨過老爺子幾頓好揍,我張佳琪還從沒有如此狼狽過,偽裝了半天的修養瞬間被拋之腦後,我一把摁住胖子的頭,一拳下去,胖子的臉也像一個爛西瓜一樣,炸開了花。


    那頭的動作也沒比我慢,隻聽滿車廂支嗚哇啦的亂叫,那群孫子被揍得節節敗退,我以逸待勞,站在原地手腳並用,收拾敗退而來的紙老虎,片刻功夫,這幫孫子就全都橫七豎八的躺在過道裏了。


    對麵神勇的家夥被地上哭爹喊娘的孫子們擋住了去路,隻見他黝黑的臉龐露出一副燦爛的笑容,張開雙臂做求抱狀說道:“貓哥,幾年不見,我還以為你廉頗老矣,沒想到你剛才是在賣萌啊。”


    高強,賴皮強,代號雛鷲,特勤五虎之一,我的老隊友,我沒想到當年部隊一別之後,會和他以這種方式再次相見,我正喜出望外地想要跳將過去與他親熱一番,隻見高強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和他臉龐顏色迥異的潔白牙齒說道:“貓兒,不急,你先回頭看看。”


    我回過頭去,又一張陽光燦爛的臉,隻不過左臉的疤痕依舊明顯,他伸出拳頭和我戰鬥式對拳,嗬嗬一笑說道:“貓哥,你還是老樣子沒變,總是個人英雄主義,也不給我留上一個練練手。”


    田昱,田老四,代號藍狐,五虎之一,我就像是做夢一樣,激動得全然不顧滿車乘客異樣的眼光,摟著他久久不願放手。


    在我們兄弟相認的這檔口,列車長和乘警都已經匆匆趕來,事情已經是鬧得有些大了,我隻得跟著他們過去做解釋,賴皮強臨走還不忘調戲一下地上的小子們,乘警推了他一把,他不怒反樂,矮身蹲下,迅速撕下一個正準備爬起來的家夥的肩章說道:“哎,輕點,人家痛著呢,警察叔叔,你看看,他們都是山寨軍人哩,誰見過這種慫當兵的?”


    賴皮強的性格還是一點都沒改,以前他是隊裏的活寶,人長得挺健碩挺精神的,可一閑下來就喜歡學女人說話,整天把“人家身子不適”這句話放在嘴邊,沒想到幾年不見,這家夥還是這麽愛耍寶。


    我忍住笑跟著列車長走到車廂盡頭,沒想到還沒等我開口辯解,一直沉默不語的旅客們卻突然爆發,七嘴八舌的控述著那群假軍人的劣行,就連剛才帽子被擠掉的乘務員也趕過來替我說好話,列車長有些不耐煩地打斷眾人的支呀亂語道:“好了,好了,英雄是吧,難道還要我給你們送麵錦旗嗎?這麽多乘客就在這裏鬥毆,不像話。”


    這時賴皮強笑嘻嘻湊上去說道:“列車長伯伯,我和我哥真是見義勇為呢,你看看,我哥鼻子都被他們打碎了。”


    列車長瞥了他一眼說:“嚴肅點,誰是你伯伯?說說說,誰先動的手。”


    我大致把情況敘述了一遍,這個不苟言笑的列車長似乎對我的話倒是不那麽反感,語氣也漸漸平和了下來,對我說道:“這還像是個人說的話,你好好管教一下你弟弟,他是瘋啊還是傻?什麽叔叔伯伯的,誰老誰年輕還不一定呢。”


    我被列車長一本正經的話逗樂了,咧嘴準備笑,結果鼻血又死灰複燃地滴了下來,田老四趕忙掏出紙來給我把鼻子塞住,隻見他把乘警拉到一邊,從兜裏掏出一個什麽物件來,然後和乘警耳語了幾句,很快,乘警走了過來,像是悄悄話接力一樣在列車長耳朵邊嘀咕了兩句,列車長這才抬起眼皮,一一打量了我們三個說道:“好吧,都把身份證拿出來,登記一下,可不能在車上打架了,有事找乘務員,找乘警。”


    列車長走後,我們三個正準備找個地方坐下聊聊,乘警拉著田老四就走,田老四一臉神秘的說:“貓哥,賴子,你們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地上的孫子們早就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做為所謂的“受害者”,他們的待遇就是接受乘務員的教育,我和賴皮強談笑著從旁邊走過,他們馬上像群裹腳的老太太一樣,掂腳極力往後靠,一齊噤聲,似乎生怕發出點聲音來再次激怒我們,目送著我和賴皮強飄然而過。


    我問賴皮強怎麽會和老四一起出現在這裏,賴皮強說是隊長請他們來的,本來他經營的安保培訓中心正忙,但張鐸態度很堅決,說是回去後會有驚喜,而他昨天在買票的時候剛好偶遇老四,於是就一同上了這趟車。


    我們正聊得起勁,老四回來了,他輕聲對我說:“貓哥,走,我補到臥鋪了。”


    我這才明白他是去補票了,向前走了好幾個車廂,我們終於進了臥鋪,位置還不錯,是正對著的兩個中鋪和一個上鋪,我說買票的時候售票員不是說沒臥鋪了嗎?怎麽老四一出手就補上了,剛才該不是賄賂了一下乘警吧。


    老四還沒忘記部隊的規矩,他讓我和賴皮強睡中鋪,把自己的包隨手扔到上鋪,坐下來笑著說:“貓哥,在你眼裏警察就沒好人了是吧?我隻不過是給乘警同誌看了一下我證件而已,哪有你想的那麽邪惡。”


    我說牛逼牛逼,什麽尚方寶鑒你給我瞻仰一下,這時賴皮強在我耳邊輕聲說道:“貓哥,老四是特工,麵子大著呢。”


    我一聽,心裏小小的激蕩了一下,抬起頭看了一眼老四,老四神秘的點著頭,我輕聲問道:“國安?”


    老四衝我做了個肯定的手勢,我暗想:張鐸這家夥邀我們去烏泰恐怕不單是為了喝酒敘舊那麽簡單,說不定又和間諜案有關係。


    老四口風還很緊,我一問到關鍵的地方他就和我打馬虎眼,繞了幾個回合我也就放棄了,心想反正已經上了這條賊船,那就且走且看吧。


    賴皮強碎嘴皮子就像個女人,不時的逗得下鋪和旁邊的旅客過來看稀罕,他的樣子很招女人喜歡,說話又風趣,等到車走了兩個站,他已經和全車廂的女人打成一片了,儼然就是一位功力深厚的婦女之友,午休的時候,我偷偷問他,我說:“雛鷲,你成家沒有?”


    賴皮強見我呼他的代號,一下子就收斂了笑臉,一本正經的說:“沒有,現在的姑娘現實得很,沒意思。”


    我說:“你現在也有自己的事業了,就算姑娘們很現實,你的條件也絕不至於找不到對象吧,是不是……你還放不下努爾古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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