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她得到的是良好的教育。經書與木魚成為了她日夜陪伴的讀物和叮嚀。她也曾穿著小和尚們的袈裟,散開那黑長的頭發,在大樹滿地的佛寺裏胡亂奔跑著。


    當時的寺廟香火也算不錯,但還未成為旅遊景點。來的人也是附近幾個城鎮來祈福的。弗欒學得了一口流利的經頌,常常幫助那些遇災遇難的人趕走邪運。


    她是寺裏的寶貝,大師傅們個個都喜歡她,寵著她。弗生越是長大越讓人感到無法親近,但弗欒還是非常乖巧懂事的。


    方丈們收養了這兩個異常的嬰孩,從一開始就不認為他們是什麽普通人。兩人的發色烏黑如墨,不像其他孩子一樣具有棕色的胎毛。兩人的眼睛金色如同佛光,在那日光的照耀下顯得異常明媚。


    老方丈撫養了他們十幾年,漸漸看著他們長大成人。而弗生也為這清幽的寺廟帶來了生氣。雖然他覺得清苦的日子也能湊合,但他還是非常感激弗生的到來。


    弗欒則為這寺廟帶來了一抹歡樂,隻是隨著歲月的變遷,她也逐漸變得像她哥哥一樣,不去展露自己的真性情。


    這些年來,沒有人質疑過這個姑娘。而認識她的人都敬仰她、佩服她、喜歡她。所有人都是如此。除了張沁。


    張沁是個極其討人厭的家夥,她自以為是,高高在上,認為天師宗就是神的代言。而普通人隻配給她擦鞋,妖物更加隻能死在她的劍下。


    這樣一種人,一生都體會不到什麽是真情什麽是真樂。當然張沁,她恐怕從未體會過。


    “你說你是神?哈哈哈…你是神!?”張沁笑岔了氣,她抖動著不長的睫毛,英氣的臉龐憋得通紅。


    “是神,就不要畏畏縮縮的,有本事把我們全打敗了。你要是神,何必在這裏偷偷摸摸的?”


    張沁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她放下了白刃,將錦翔推到一邊。接著她取出了掛在腰際的桃木劍,拔出劍捎,對準了弗欒的臉。


    “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神,抵禦得了我們祖傳的桃木劍不成?”張沁挑眉,嗤笑一聲,輕手一揮,一道細細的紅痕綻開在弗欒的臉頰下方,傷口很淺但是非常的長,一直延伸到了嘴角。


    弗欒感到一陣火燒一樣的痛楚,她甚至控製不住的快要流淚。但她還是隱忍著,用那淡漠的眼神回望對方。


    這不是那家夥第一次弄傷自己了,還是那柄劍,還是那樣居高臨下的氣勢。(.)她憑什麽用這種下作的表情對著自己?她沒有足夠的力量,沒有自己漂亮,更加沒自己聰明。


    “看什麽看!妖孽!”張沁忍受不了弗欒沉默的回應,氣急敗壞,她本以為弗欒會反抗自己,甚至會爆發出來。


    妖孽妖孽的。自己才不是什麽妖孽。弗欒從小就在佛寺裏長大,她擁有一身正氣,怎會與妖孽同流合汙、相提並論?她隻不過擁有非同一般的力量,就在這裏被一個不成氣候的天師宗弟子笑罵不斷,她為她自己感到不值。


    但她又能做些什麽呢?反抗不是好的途徑,那樣隻會再漲敵人氣焰。弗欒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牆邊的錦翔,對方也一直看著自己,但沒有出聲。


    錦翔的確改變了許多,換做以前,他可能早就衝上來,大打一通了。但如今這是她自己與張沁的問題,所以他並沒有插手。…,


    錦翔隻是那樣看著自己,用一種審視帶著鼓舞的目光,他也看不慣張沁,但他卻沒有出手。


    當然作為一個女人的角度來想,錦翔有些不上路了。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應該挺身而出的。但是他卻沒有,為什麽沒有?因為他知道,自己可以解決。


    “看來我們的小妖精並不是什麽神仙~”張沁邊說邊回過頭,對那些小道士戲笑著,他們也訕笑著點頭回應。


    “你閉嘴。”


    “你這個自大、高傲、沒用、可悲的家夥。”弗欒呸了一聲,看著張沁好像在看一塊垃圾似得:“你的生活除了欺負那些可憐的小動物,就沒有任何可取之處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心理變態,你該去看看心理醫生才是。”


    “桃木劍?張**師,你用一塊爛了的木頭去跟人比試,不覺得羞恥嗎?還是因為你那愚蠢的父親告訴你這東西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劍器,你才傻傻的相信了?!”


    “要不是你父親經營著天師府,你現在還能有吃有穿?你真的以為殺盡天下妖物可以得道成仙?清醒點,你先試著做一個正常人再來與我討論這正常不正常的問題!”弗欒越說越想笑,這麽看來,那張沁其實比自己還要不正常。


    小妮子的一番話,將那張沁說的一絲不掛,她雖想反駁,卻也不知道用什麽話來反擊。[]因為張沁根本不了解弗欒,至少她不了解弗欒的為人。


    而一旁站著的道士們都低下頭,有人還憋著臉想笑,有人則是一副冷汗直冒的表情。他們都知道張沁是個不得了的尊師姐,她嚴酷、無情。更是將道術看做一生的追求一般。每次隻要她在天師府,他們都沒什麽好日子過的。


    這就像一個老板見不得員工無所事事一樣。張沁逼迫著每個人跟她一樣,殊不知這世上除了她自己,沒有人比她還閑了。


    “你以為我會怕這種東西嗎?!”弗欒突然抓住了桃木劍,將張沁的手禁錮在那裏,任她如何掙脫都無法抽出劍器。


    弗欒凶狠的瞪著雙眼,並從蹲坐的姿勢中站了起來,她依然抓著劍,不過手心已經流了不少的血。


    張沁用盡了力氣,卻還是沒辦法把劍抽回去,她大喊一聲:“你們都瞎了嗎?!還不快點把這妖物拿下!”


    身後的道士們猶豫不決,有些人舉著劍,卻不敢上前一步,因為他們沒看見什麽妖怪,隻是一個發著怒的漂亮女子而已。


    弗欒見到一個眼熟的麵孔,那是她之前詢問過的一個小道士,如今那小道士盯著自己的手心,略帶擔心。想來他們也都是有血有肉之人,是不會傷及無辜的。


    “我不是什麽妖孽,今日擅闖天師府,也是我的不對。本來隻是想來借一樣東西的,沒想到驚動了各位,但是你們這樣待人,未免有些過分了。”弗欒抓著劍,卻能鎮靜的說出這樣的話,她語氣誠懇,雖然沒什麽表情,但不誇張卻也更容易讓人相信。


    況且弗欒很漂亮,男人都願意相信漂亮女人的話。


    “是啊,尊師姐,我們不能拿劍指著他們。”那個小道士不知哪來的勇氣,開口說了一句。


    “對啊,對啊。”其他道士也紛紛點頭,說道。


    張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明明是來天師府搗亂的賊人,被那妖孽說了兩句,自己的人卻倒向了敵人那方。弗欒到底是有什麽通天的本事,居然可以籠絡人心?!是眼睛在搞鬼嗎?還是聲音?弗欒到底是什麽妖怪?!…,


    那個金袍女子的腦子開始混亂,捏著劍柄的手也鬆了一些,這讓弗欒有機可乘,將那桃木劍搶了過去,扔到了遠遠的地上。


    ‘哐當’一聲,那摔落聲在這靜謐的暗室內顯得格外刺耳,好在劍是木頭做的,並沒有過大的回音。


    “你們的尊師姐太過敏感了,視什麽都是妖怪,建議讓張天師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才好。”弗欒禮貌的笑笑,對那些小道士這樣說道。


    “其實我和張沁是同窗,但沒想到會遇見對方。我是來天師府借一塊八卦寶鏡的,隻是借用一下,用完就會歸還。”弗欒繼續說了下去,她能感到自己被桃木劍傷過的地方劇痛無比,而體內也十分燥熱,而她卻無法控製這種感覺,隻能依靠更多的說話來分散注意。


    “我們天師府真的沒有什麽八卦鏡。”那個小道士老實說道,他在天師宗學習也有四年了,從沒聽說過這樣的東西。


    真的沒有?一直在一旁不出聲的錦翔卻疑惑了起來。照理說老趙是不會騙人的,但是他也沒說八卦鏡一定在煉丹池,所以他們也隻是猜個大概,才來到這個奇怪的煉丹池的。


    但是煉丹池卻不如他們想象中的豪華、神秘。隻是個框而已,曆經千百年的天師宗,恐怕早已沒了當年鼎盛的道氣時代了。


    如果不在這些地方,那又會在哪呢?老趙月曆不淺,他既然能說出來,就一定是有那東西的。而根據時差推斷,老趙在自己的父親死後的十八年都沒有離開六畜,那麽不在這裏呆十八年以上的人,恐怕都是不會知道那東西的所在的。


    隻不過錦翔看到剛剛張沁的眼神,他似乎覺得張沁知道點什麽。但依照張沁的性子,這次怕是他們問什麽,張沁都不會開口了。


    他本想放棄離開這裏,錦翔也從牆根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打算讓張沁放過他們兩人。錦翔想要去問問那些老道士,看看能不能從他們嘴裏翹出些什麽。


    但是弗欒卻發生了異常,他話到嘴邊,看到的卻是滿臉殺氣的弗欒。他見過弗生多次想要殺戮的模樣,從弗生第一次想要掐死自己的時候他就從未忘記過。


    那冰冷的眼神背後,卻有著一句熱血沸騰的身體。弗欒的呼吸正在加速,這是普通人無法察覺的,錦翔隻有一直盯著她,才能發覺到這點。


    而那金眼女子,卻隻是伸出那隻帶血的手,抓住了張沁的胳膊。


    她近乎於曖昧的將嘴唇湊到張沁的耳邊,嗬氣輕語:“那麵鏡子,在哪?”


    還在外圍的小道士們此時都在閑聊家常,等著張沁做決定,根本沒有發現這裏的事。而他們看見那女子抓住了張沁的手,更是相信她們其實本就是認識的,所以沒有在意更多。


    隻有在她們背後的錦翔,看到了這一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張沁的低語有些發顫,她把頭低了低,看向了弗欒那指關節發白的手,她用的可不止是抓著人的力氣。


    張沁覺得自己的手肘快被捏斷了。


    “我記得是在這龍虎山上,某處。你就不怕我去把它殺了?它也是妖物呢。”弗欒輕盈一笑,但很短暫,她著重了妖物兩字,而那聽的人,額頭卻冒出了冷汗。


    弗欒說的是白虎,張沁的式神。


    白虎雖然頑劣,但也與張沁陪伴多年。她一直將白虎當做寵物一樣看待,也隻有白虎是張沁最信任的夥伴。…,


    若是沒了白虎,張沁就真正的形單影隻了。


    “你敢?!你瘋了!”張沁低吼道。


    “你都敢,我為什麽不敢?”弗欒又加了一分力道,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能使出多大的力氣了,但是張沁那嘴臉隻要一刻在她的麵前,她的怒火就一刻不息。


    錦翔甚至聽到了‘咯噠’的聲響,一定是骨關節處被捏的錯位了,也是人們常說的脫臼。


    張沁渾身哆嗦,但還是隱忍著沒有叫出聲來。自負的她不願在眾人麵前求救示弱,她現在就算當場被弗欒捏斷手,也不會叫喊一聲。


    “你不會的。”張沁雖不了解弗欒,但她也知道弗欒自幼在佛寺中成長,不會濫殺無辜。


    “是嗎?你看看我的眼睛。”弗欒拉了拉張沁,那低頭隱忍的女子抬起頭來,她呼吸急促,嘴唇發白,滿頭大汗。


    張沁看著弗欒的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無情、冷酷。它的瞳仁不斷的放大收縮著,好似是貓見到了老鼠一樣的興奮。弗欒那白皙沒有血色的臉居然泛出了紅暈,那不是什麽好現象,她的腎上腺素正在提高。


    她現在無比的興奮!


    “它..它在張道陵像的背後……”張沁顫悠的開口,有些喘不過氣來,直到那隻有力的手放開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又輸了一次。


    當弗欒和錦翔離開後,張沁捏著自己脫臼的手臂,不語甚久。她就那樣木訥的看著地麵,遠處還有自己心愛的桃木劍。


    她習道二十年,卻敵不過一個在六畜剛起步兩年的妖孽。


    她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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