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鵬搖搖頭道“非也,非也。”他剛要吹噓自己的知識,就聽門外有人上樓的腳步聲。


    門一開,進來兩個個戴禮帽的的年輕人,小鳳凰一見不認識,就說“你們倆是幹什麽的。”其中一個年輕人摘下禮帽笑道“我們在這等薛東平,我是他們朋友。”說完,也不等小鳳凰反應,就坐在金鵬旁邊,金鵬是何許人也,眼毒得很一眼看出著兩個家夥,都帶著‘噴子’(就是手槍),感覺不妙就想開溜。


    旁邊的那個年輕人一把按住金鵬說“你不是也在等他嗎?咱們一起等。”金鵬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渾身冒汗乖乖坐下,心裏暗自祈禱,能逃過今天的劫難。這兩個年輕人就是‘賽狸貓’段雲飛和自己的助手向小山。此次行動還是衝著日軍北平特務機關特別調查員薛東平來的,這家夥近年來越發不像話,他配合日本特高課又端掉了軍統北平站的幾個秘密聯絡點,被捕的軍統人員除幾個扛不住酷刑叛變的人以外,其餘的全部被殺害,戴老板對薛東平恨得咬牙切齒,發誓要不惜一切代價幹掉他。


    自從段雲飛在西山的關帝廟,見到身受重傷的徐麗。就一直照顧她,帶傷好後,把她送到了大後方。自己則返回了重慶。這次他從重慶出發,穿越無數道封鎖線,足足走了二十多天才進入北平。


    刺殺行動選擇在“慶元春”妓院,段雲飛覺得這次行動倒是很省心,不用自己費腦子,反正照指令行事即可。


    助手向小山是個富家子弟,戰前曾在巴黎留學,也遊曆過不少國家,他沒什麽遠大抱負,對名牌大學的文憑毫無興趣,終日沉浸在聲色犬馬之中,留學五年,正經的本事沒學會,吃喝玩樂倒樣樣精通,還和一個漂亮的法國女郎同居,日子過得顛三倒四,有今天沒明天。抗戰爆發後,向小山突然猛醒,他發現自己盡管行為荒唐,可愛國心還是有的,向小山當即遣散女友,收拾行裝回國,在重慶,向小山拜訪了宋美齡女士,向家和宋家是世交,宋女士一直很喜歡這個小老弟,為他回國參加抗戰感到很高興。當宋女士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工作時,向小山毫不猶豫地回答:最冒險的。宋女士微笑著點點頭說,那我給你介紹個人。就這樣,向小山和戴老板見了麵,抗戰初期正是用人之際,戴老板思賢若渴,當即批準向小山加入軍統,並保送軍統局所辦息烽訓練班學習,向小山畢業後被分配到段雲飛所在部門擔任他的助手。


    段雲飛對這個助手還是很滿意的,向小山身手一般,但精通四國語言,熟悉歐洲文化,對上流社會各種禮儀更是爛熟於胸,更難得的是,此人生性極好冒險,具有非凡的勇氣,並具備良好而穩定的心理素質,似乎從來不把自己生命當回事。(.)段雲飛曾帶他去上海執行過幾次刺殺任務,向小山在行動中表現出過人的勇敢。一九三九年聖誕夜,段雲飛,向小山等幾個軍統特工在上海西區兆豐公園附近的夜總會襲擊了汪偽政權的官員以及汪偽情報機構“76號”的特工,時值聖誕之夜,軍統投敵人員陳明楚及“76號”的特工人員正在夜總會的酒吧舞廳裏飲酒作樂,向小山率先衝進夜總會,向人群一陣掃射,陳明楚當場斃命,保鏢們來不及掏槍,頃刻間當場被撂倒了七八個。在段雲飛等人的掩護下,向小山乘混亂跳上備好的汽車迅速脫離了現場……段雲飛等人到達安全地點後卻找不到向小山,原來他趁這會兒工夫又勾搭上一名富商小姐一起參加聖誕舞會去了,而舞會的地點隻和刺殺現場隔著一條街……一個從沒吃過苦,過慣了錦衣玉食生活的富家子弟,能有此等勇氣,殊為難得。


    小鳳凰也不虧是個高級女郎,眼力價不是白吹的,她看出金鵬的害怕神情,知道這兩位不是善茬,得罪不起。就趕緊給其上兩杯咖啡說“二位先生既然也是在等薛先生,那也是客人,兩位要慢用。”


    向小山端起咖啡很優雅的喝了一口道““鳳凰小姐顯然也受過西式教育?從室內陳設到喜歡的音樂,還有喝咖啡的習慣都能表現出來。”


    小鳳凰客氣地回答:“先生好眼力,我在杭州文德女中讀過書,那是所教會學校,不好意思,讓先生見笑了。”


    向小山以一種玩世不恭的口氣說:“可我不明白的是,鳳凰小姐既然受過西方教育,至少也該是個‘茶花女’,怎麽會做了‘杜十娘’在八大胡同安身?是喜歡這種生活方式嗎?還是出於某種生理原因?”


    先生,到這裏來的男人目的都很明確,很少有先生這種帶有強烈好奇心的人,敢問先生是什麽人,是告誡我‘非禮勿行’的孔夫子?還是愛上茶花女的阿爾弗來德?先生不覺得到這種地方來講‘禮’有些荒唐?您要求一個風塵女子去讀《烈女傳》嗎?”小鳳凰被向小山的挑釁激怒了。


    段雲飛見兩人談僵了,連忙打圓場:“鳳凰小姐,我這位弟兄不會說話,您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我們是生意人,四海為家,這次到北平辦事,聽朋友們說‘慶元春’的鳳凰小姐色藝雙絕,名震北平,我等俗人縱是千金也難買一笑,我這兄弟不相信,非要來一睹芳容,至於費用嘛,全憑小姐一句話,我們決不還價。”


    “真對不起,我今天約了朋友,他一會兒就到,這位先生的美意我心領了,我看還是再約時間吧。”小鳳凰冷淡地敷衍道。段雲飛心中狂喜,薛東平馬上就到,隻要他踏進“慶元春”的大門,今天就別想活著出去,選擇的這個刺殺地點簡直太妙了。


    向小山擺出一副輕佻的嘴臉對小鳳凰說:“沒關係,等您那位朋友來了,我會和他商量,畢竟大家要按規矩辦,出錢多的一方自然要優先考慮,您說呢,鳳凰小姐。”


    小鳳凰冷冷地回答:“如果二位有這個膽量,你們可以等等看,不過……我這位朋友脾氣不大好……。”向小山嬉皮笑臉地說:“他又不是老虎,還能把我吃了?”在一旁的,金鵬現在是如坐針氈,這兩人分明是要來要薛東平命,不是cpc,就是軍統方麵的,現在金鵬那個後悔呀!心說我怎麽這麽寸,碰見這兩個催命鬼,願神佛保佑我躲過這個災難,我一定重修廟宇。


    “慶元春”門外的街道上是車夫們等座兒的“車口兒”,陳元龍打扮成一個車夫正坐在自己的車鬥裏,聽其他車夫聊天。自從夏嵐離開北平前往延安,陳元龍被組織上派往根據地,進行安全保衛訓練,剛剛被派回北平,前不久,他接到上級指示,要他在“慶元春”門外,監視一個叫小鳳凰的高級女郎,有情報顯示,這個高級女郎被日本特務機關特別調查員薛東平給包了,而且,薛東平很可能已經被軍統方麵盯上,組織上要求陳元龍以車夫身份,作掩護必要時可以幫軍統一下。


    隻聽一個車夫對鄰一個車夫說“喲,梁子啊,你可是我親舅舅,我舅舅來啦。”


    別以為那個車夫打算認梁子當長輩,這是北平下層人罵人的圈套,上來就親熱地管你叫舅舅,你還以為占了什麽便宜,緊跟著旁邊就有人說話了,一句話就把你裝進去。


    果然,這時站在一邊的另一個車夫說:“老韓啊,我x你舅舅。”


    老韓也起哄道:“梁子,老沒見了,聽說你娶媳婦了,還是個八十多歲的黃花閨女,有這事兒嗎?”車夫們哄笑起來。


    梁子一點兒也不惱,他樂嗬嗬地回嘴道:“梁爺最近有點兒背,是要飯的掉了棍兒受狗欺呀。”梁子在嘴上從來不吃虧,就這一句,把在場的幾位都罵了。


    這時那個半天沒吭聲的陳元龍說話了:“別價呀哥們兒,怎麽把我也捎上啦?我可沒招你呀。”梁子趕緊賠不是:“唉喲老哥,您甭誤會,我可沒說您,您也瞅見了,是這幫孫子先拿我打鑔,我們哥們兒之間逗慣了。老哥,我看您眼生呀,是新入行的?”


    老韓介紹:“這是小陳,早先住東直門外下關,最近才搬到南城住,你當然沒見過。小陳,我來引見一下,這是梁子,您可得留神,這孫子打小就不是隻好鳥兒,對啦,您家要有什麽大姑娘小媳婦的可得藏嚴實點兒,梁子長了一狗鼻子,聞著味兒就能尋上門去。”


    “老韓,我x你大爺。”梁子罵道。陳元龍趕緊客氣地說:“哥們兒,兄弟我初來乍到,到南城來混碗飯吃,還得指您多照應。”


    “客氣啦,客氣啦,南城地麵兒上有什麽事兒您言語。”梁子大包大攬地說。


    老韓是給“慶元春”當紅窯姐小鳳凰拉包月的,他的洋車顯得很氣派,車兩側安著腳鈴,是進口的洋貨,坐車人用腳一踩就丁丁當當響起來,車前的大燈和車後的尾燈都是燒電石的,車把上有個銅喇叭,車廂是圓形的,上麵塗著紫和黑兩種顏色的油漆,車身上還包著白銅活兒。坐這種車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在虎坊橋的“西福星”洋車行,這種車的標價為一百七十五元。


    梁子先是假意誇老韓的新車,老韓不大禁誇,才幾句就咧著大嘴樂了,梁子的話鋒一轉,拿老韓開起心來。他問老韓那個小鳳凰長得什麽模樣,老韓說:“一個鼻子倆眼兒唄,別看咱見天兒給她拉車,也沒太仔細瞧過。”


    梁子壞笑著給老韓出主意:“沒仔細瞧過?那是因為她坐在你後麵,你屁股上雖說有眼,可那是有眼無珠,看不見東西。梁爺教你一招兒,下次拉上她你就找個窄點兒的死胡同鑽進去,走到頭才假裝發現走錯了路,胡同太窄又沒法調頭,怎麽辦?這時候你就轉過身來,和她臉對臉地把車倒回來,保管讓你瞧個夠。”


    車夫們哄笑起來。這時見一輛黑色“福特”牌轎車開進胡同,左右車門的踏板上還站著兩個穿黑色警服挎著盒子炮的馬弁。汽車停在“慶元春”的門口,馬弁拉開車門,裏麵鑽出個清瘦的青年男人,那人似乎漫不經心地向車夫們掃了一眼,梁子等人都嚇得住了嘴,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看樣子這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別的甭說,就衝他看人的眼神,透著一股陰冷的凶光,給人一種感覺,誰要是犯在這人手裏,不死也得脫層皮。


    陳元龍認出那就是喬槐的小舅子薛東平,心裏隻想如果裏麵待會打起來,我如何接應。那個人和馬弁進了“慶元春”後,老韓才敢抬起頭來:“哥兒幾個,知道這人是誰嗎?”梁子“呸”地吐了口唾沫:“當官兒的唄。”


    老韓說:“這人可不是一般的官兒,這是日本特務機關特別調查員薛東平和我們小鳳凰是相好,自打小鳳凰靠上他,別的客都不接了,您有多少銀子都沒戲,頂多陪您打打麻將、喝杯茶,想幹那個?門兒也沒有。哥兒幾個,咱們可哪說哪了,嘴上把嚴點兒,這姓薛的可黑著呢,頭些日子,日本憲兵隊抓了北新橋汪大人胡同‘永順成’糧店的薑老板,說他囤積居奇,哄抬物價,據說就是薛東平做的局。我有個老街坊和薑老板沾點兒親,說薑老板被抓的前一天還和薛東平搓了幾圈兒麻將,那天薑老板手氣好,愣是贏了薛東平五百塊大洋,薛東平當時陰著臉走的,第二天薑老板就出了事……。”


    梁子兒幸災樂禍地說:“薑老板我見過,胖子,中不溜兒的個兒,老挺著個肚子,沒見他係過褲腰帶,總用兩根帶子吊著褲子,人五人六的,都是錢燒的,這回可褶子啦,憲兵隊是鬧著玩的嗎?也該讓這些有錢的主兒嚐嚐滋味啦。”


    老韓繼續說:“薑老板在沙灘紅樓的日本憲兵隊地牢裏溜溜兒呆了三個月,老虎凳,辣椒水兒挨個兒嚐了一遍,薛東平這時候才出麵做好人,保出了薑老板,為這事兒,薑家不知花了多少錢,沒有上萬也有個幾千,人出來了,薑老板也傾家蕩產了……。”


    薛東平進了“慶元春”的大門就直接上了樓,他的兩個馬弁照例留在一樓會客室,由老鴇負責招待。身體已經掏空的薛東平順著樓梯爬到二樓時已經氣喘籲籲了,當他抬起頭準備進入二樓走廊時,卻發現迎麵站著兩個穿長衫、戴禮帽的男人,薛東平心中一驚,額頭上一下子滲出冷汗來,他分明看見那兩人手裏都舉著二十發彈匣的駁殼槍,薛東平心裏頓時什麽都明白了,他來不及多想,閃電般地將右手伸向腰間的槍套……然而晚了,段雲飛和向小山的槍口吐出長長的火焰,爆豆般的槍聲響起來,薛東平的身體在彈雨中抽搐著滾下樓梯,此時套房中的小鳳凰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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