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隻見“大兵黃”拎著他的葫蘆以和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的身手拉住金鵬,衝他說:“趕緊走,趕緊走……。[]”


    “怎麽啦?‘大兵黃’,不遊行啦?”金鵬覺得意猶未盡,根本沒打算走。


    “大兵黃”使勁跺跺踏板:“不玩啦,大爺我不跟他們玩啦,好家夥,這他媽的哪是遊行呀,整個一全武行,我這把老骨頭可禁不住這麽折騰,趕快走,你沒見警察過來啦?”


    金鵬這才想起自己一天還沒吃飯呢,怎麽著今也得叫這個老小子掏錢請自己吃飯,他不情願地說:“‘大兵黃’,咱醜話說在前頭,你今可耽誤我不少時間。今你得請客,你老小子可別拿‘愛國’說事兒,也別拿罵街當飯錢,咱該多少錢是多少錢,到地方你的請我吃飯,要不然,你找別人去‘愛國’吧。”


    別看“大兵黃”罵人時三皇五帝都敢招呼,這會兒可真被混戰的場麵嚇壞了,他破天荒地掏出一塊錢拍在金鵬手裏連聲道:“這錢先放你手裏,到地方咱們可勁的吃,金鵬啊,我叫你聲金大爺,咱趕緊走吧?”


    段雲飛直到抗戰勝利後才知道,那個神秘的“牧師”就是大名鼎鼎的軍統華北辦事處主任,兼任北平市民政局長的馬漢三,這個馬漢三道行不淺,當年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化裝成車夫,潛伏了好幾年。


    段雲飛不得不佩服馬漢三的專業能力和鋼鐵般的意誌,能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以少將之尊潛伏在社會最底層,並且擔負著指揮軍統北平站一係列驚心動魄的行動,這不是一般人可以辦到的。


    “八一五”光複以後,有一次段雲飛去保密局華北辦事處公幹,在那裏他遇到馬漢三,那時他還不知道馬漢三就是大名鼎鼎的“牧師”。馬漢三從自己的辦公室裏出來,在走廊裏碰見剛辦完事的段雲飛,他像老熟人一樣和段雲飛打招呼:“雲飛老弟,你還是老樣子嘛,怎麽樣,最近還好嗎?”


    段雲飛望著他肩上的少將軍銜立正道:“長官,您認識我?”


    馬漢三笑了:“我太認識你了,我們打了八年交道,你說,我能不熟悉你嗎?”


    徐金戈驚奇地問:“長官,您是……”


    “還記得‘牧師’嗎?那正是鄙人。”馬漢三轉身要進辦公室。


    “長官……”段雲飛輕聲叫了一聲。


    馬漢三回過身問:“還有事嗎?”


    段雲飛腳跟一碰,向馬漢三規規矩矩敬了個軍禮,他的眼睛濕潤了。


    馬漢三似乎想起了什麽:“你有個師弟叫陳元龍是嗎?”


    “是的,他是我師弟,長官,他怎麽了?”段雲飛很驚訝。


    馬漢三沉吟道:“你該去感謝一下,你受傷的那天夜裏,是他救了你,這人是個快槍手,有些身手,你問問他,是否願意到我們北平站工作。”


    “長官,那天夜裏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等我清醒時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長官怎麽知道?”


    “這不奇怪,他也救過我,光複後我在警察局查到這個人,才知道他叫陳元龍。是一個身手了得的江湖高手。如果他要是願意到軍統北平站來幹,我會重用他。”


    “長官,我會去找他,這個人好像隻喜歡做買賣,對別的工作沒什麽興趣,我試試吧。”段雲飛向馬漢三隱瞞了陳元龍是cpc的身份。


    馬漢三揮了揮手,淡淡地說:“去忙吧,有事就來找我。”


    段雲飛站得筆直,他堅持道:“長官先請!”


    馬漢三說了聲:“再見!”便轉身進了辦公室。


    這次會麵給段雲飛留下深刻印象。


    剛回到站裏,行動處一隊的隊長,對段雲飛說“組座,剛才北平警備司令部來來了一個女上尉,長得跟畫上的一樣,那個漂亮。她來找你說是你的一個老友,在這等了你半天,看你沒回來,就走了還說改天還會來找你。”


    段雲飛頓時一愣,心想“警備司令部,我好像在警備司令部沒有認識的人,嘶!女的,回事誰呢?想到這,搖了搖頭然後擺擺手,一隊隊長告辭而去。(.)


    段雲飛近來忙得很,抗戰勝利以後他就沒消停過,先是甄別日僑的身份,以便從日僑中找出有價值的情報人員。段雲飛相信,對日戰爭雖然結束,但從地緣政治角度考慮,在今後的幾十年裏,中日兩國會不會再次爆發戰爭?這是無法預測的,既然守著一個危險的鄰居,你就要隨時保持戒備心理,這是任何一個情報部門都要首先考慮的問題。目前日本雖已戰敗,但它在中國慘淡經營幾十年的情報網並不會因為戰爭的結束而消失,它有可能暫時進入一種“冬眠”狀態,一旦國際形勢發生變化,這條毒蛇就會複蘇。段雲飛要做的是找到這條毒蛇,讓它徹底消失。


    最使段雲飛頭疼的就是大島浩這個老牌間諜,此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根本不打算合作,反而一再向段雲飛要求自裁的機會,段雲飛相信,如果他真把大島浩的武士刀還給他,這混蛋會毫不猶豫地切腹自殺,他認為自己是個武士,隻有用武士刀切腹自殺才合乎他的身份,別的死法他暫時還不考慮。


    段雲飛對大島浩的生命毫無興趣,他需要的是線索和情報。問題是,段雲飛的時間很有限,日本僑民遣返委員會的官員已經幾次向段雲飛交涉,對大島浩的間諜身份如有確鑿證據,可以立即逮捕。如沒有證據,應將此人作為日本僑民遣返回國,此事要慎重,因為日僑的遣返工作都是在盟軍觀察員和國際社會的監視之下進行的,一招不慎將會引起國際輿論的連鎖反應。段雲飛私下冷笑,我要是有證據還等得到現在?就算沒證據他也是百分之百的間諜,我寧可私下幹掉他,也不能讓他跑了。


    國共內戰的爆發使段雲飛的工作暫時停頓下來,此前他估計到內戰不可避免,但沒想到戰爭會來得如此之快,8月15日日本投降,10月底國共雙方就在山海關大打出手,與此同時,中原、河北、山東、蘇北等地戰事一觸即發,這期間由美國人充當和事佬,雙方談談打打,打打談談,越談仗打得越大,內戰終於全麵爆發。根據上峰指令,段雲飛的工作重點應該放在偵破cpc地下組織方麵,關於日本間諜網的偵破工作隻好先放一放了。


    但是,事情發生的很快,大島浩經過草草的甄別,其結論為“大島浩的間諜身份查無實據,按日本僑民身份遣返回國”。看到這個結論,段雲飛氣得七竅生煙,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自己以畢生精力為之流血賣命的機構竟然如此荒唐,如此不負責任。這是有關國家安全的大事,不管這個國家將來由誰執政,大島浩的間諜網存在一天就會對國家安全構成重大威脅。


    段雲飛找到站長喬家才,把自己的憂慮告訴他,希望站長能聽取自己的意見。


    喬家才是軍統局的老資格了,黃埔六期畢業生,和戴笠老板是同學,不過他比戴笠的學曆要高得多,黃埔軍校畢業後,喬家才又考入北平民國大學政治經濟係,“九一八”事變後入軍統局從事對日情報工作。照理說,喬家才多年從事對日情報作戰,尤其是“七七事變”以後北平淪陷期間,他和代號“牧師”的馬漢三等人都屬於潛伏在北平的高級情報人員,對日本間諜的重視程度應該不亞於段雲飛,但他現在的心思卻不在這兒。喬家才近來的注意力全放在破獲北平cpc地下組織方麵,根本無心他顧,他對cpc的仇視要遠遠超過對日本人的仇視。


    喬家才笑眯眯地遞給段雲飛一支香煙,還用打火機替他點燃,用一種推心置腹的口吻說:“雲飛老弟,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所說的也很有道理,說心裏話,我又何嚐不想把這個案子搞個水落石出?問題是,現在咱們的工作是在國際盟友的監督下進行的,你指控大島浩是日本間諜,那好,人家要你拿出證據來,既然我們搞不到證據,那也隻好把他算做僑民遣返。老弟啊,現在不是搞秘密工作那會兒啦,管他有沒有證據,懷疑他就可以讓他消失,現在可不行嘍。”


    段雲飛皺著眉頭說:“長官,幹咱們這一行的都知道,情報工作沒有戰時與和平時之分,一場戰爭的結束有可能就是下一場戰爭的開始,我們為什麽不能把眼光放得遠一些……。”


    喬家才打斷他的話:“這些我比你清楚,我隻問你,對這個大島浩,你有什麽建議嗎?”


    “有,絕不能把他放走,此人屬於日本秘密組織‘黑龍會’的重要成員,從理論上講,他所掌握的諜報網是獨立於任何官方部門之外的,也是最隱秘、最具威脅性的,我判斷這個諜報網的人員名單都記在大島浩的腦子裏,對於一個高級特工人員來講,這是最穩妥的辦法,如果此人的意誌足夠堅強,那麽得到潛伏名單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但同時我們也掌握了另一方麵的主動性……。”


    “不動聲色地讓此人永遠消失,大島浩的消失會使他的諜報網變成一盤散沙,這個諜報網的意義也就不存在了。”喬家才若有所思地說。


    “長官,這正是我所想的,恐怕要采用一些非常規手段。”段雲飛斬釘截鐵地說。


    喬家才合上眼睛不說話了,顯然,段雲飛的話打動了他。


    段雲飛默不作聲地等待著。


    喬家才終於睜開眼睛:“雲飛老弟,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對此,我有兩點忠告:第一,此案事關重大,我和你都不能沾手,保密局的任何在編製人員都不能參與;第二,我希望這個人像水汽一樣蒸發到空氣中,至於如何蒸發,那不是我考慮的問題,隻不過是我的個人願望,你明白嗎?”


    “完全明白,長官。”


    “雲飛老弟,你的薪金好像不太夠用吧?以後如果錢的方麵有什麽困難,可以告訴我,好吧,你可以走了。”


    “謝謝關照,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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