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高陽城南門前,有急促的銅鑼聲響起,好奇的百姓隨著聲音望去,發現在是縣衙的幾個書辦帶著十來個衙役正在那張貼告示。


    衙役們在張榜,書辦們則在扯著嗓子喊:“靖北將軍有令,高陽的父老鄉親們速速來看呀!”


    周圍的百姓被銅鑼聲和書辦的喊聲吸引至南門前,一小會就是把張貼榜文處圍的水泄不通,一個個呆呆看著榜文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他們沒幾個識字的。


    後麵的人又看不到前麵寫的是甚麽東西,就是有書生被吸引過來,也被遠遠的堵在後麵,一眼望去,前麵盡是烏壓壓的人頭,根本看不到寫的是什麽東西。


    高陽城並不大,這城內的書辦和百姓們大體也是相識的,有心急的百姓就是問道:“呂秀才,那榜文寫的是什麽意思,能不能念給大夥聽聽。”


    呂秀才是一個年輕書辦,本名呂輕侯,崇禎七年中的秀才,隻不過由於天下大亂,朝廷卻是沒再開科舉,就連順天府鄉試也停了,呂秀才卻是沒有能再進一步,好在縣丞陸仲賞識他,讓他在縣衙充了個書辦,一邊學習刑名,一邊等著朝廷開科舉。


    靖北軍要撤離高陽,這也沒有什麽可隱瞞的,況且這榜文都發了,大家都是街坊。


    呂秀才就是清了清嗓子,高聲對百姓們說道:“大家靜一靜,靖北將軍有令,由於生擒了偽王子,所以東虜很可能會再來高陽,如今我靖北軍所用器械藥子已經消耗近七成,根本不可能擋住東虜大軍,所以靖北將軍有意撤離高陽,還請鄉親們早做準備,否則東虜一至,恐怕生死難料呀。”


    “靖北將軍要撤離……?”


    人群聽了呂秀才的話後一陣騷動,有聽明白了,也有沒聽明白,那沒聽明白的就問了:“靖北將軍到底想對咱們說什麽?”


    “說什麽?”


    聽明白的百姓苦笑道:“靖北將軍這是讓咱們逃離縣城呢,要是咱們現在不走,恐怕韃子來了,咱們就得和高陽城陪葬了。”


    “啊……靖北將軍不是剛剛大勝韃子嗎?咱們為什麽逃?”


    百姓們紛紛鼓噪起來。


    呂秀才慘笑道:“你們知道東虜在保定有多少人?據說有數萬呢,靖北將軍又不是朝廷,能幫咱們抵抗了這麽久,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收拾東西逃吧!”


    通知完百姓,呂秀才就是和幾個書辦匆匆趕回家去,收拾東西,他們也有家庭,也有父母妻兒,他們也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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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這些百姓自行撤離,李興之也是無奈之舉,他手頭加上俘虜有五千多人馬,但是他們的家小和後營,加起來就有七八千人,若是再帶上百姓,哪裏跑的過東虜的騎兵,就是這樣,李興之都不能保證能擺脫多爾袞的追兵。


    撤離高陽的命令一傳出,城中的百姓就亂了套,好在高陽縣丞陸仲還算是個為民辦事的好官,又安排了城中的衙役維持秩序,也沒有引起什麽大亂子。


    人離鄉賤,高陽城內哭聲震天,無數的百姓扶老攜幼,跟著陸仲和衙役們出南門,往大名府方向行去。


    當然也有不肯走的,大約有千餘老弱死活都不願離開,說是自己年紀都這麽大了,活也活夠了,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中。


    內閣輔臣孫承宗也不肯走,在李興之整軍之時就是對魯良直、黃文昌、徐誌堅等朝廷官吏說道:“老夫抗虜十餘載,卻無寸功於朝廷,今能與高陽共存亡,也算是替國盡忠了,望爾等東行後不忘國家,老夫餘願足矣!”


    魯良直、黃文昌等人均是動容,不管是虛情還是假意,這會一個個哭拜於地。


    和魯良直等人交待完,孫承宗又在孫之潔的攙扶下走到李興之麵前,未等李興之說話,孫承宗就欲行禮。


    李興之哪肯受他的禮,搶步上前一把扶住孫承宗,開口道:“閣老又何至於此,莫如隨本將同往山東,說不得幾年之後,本將就能重建東江鎮,屆時東虜後方不寧,如何還敢入我中原。”


    孫承宗苦笑道:“老夫年近八十,還能有幾天好活,?老夫和東虜打了十幾年的仗,這次若不是你,老夫恐怕也沒機會能看到韃子王子長的是啥模樣,如今心願已了,自當為國死節,哪怕是在城頭扔一個石塊,打死一個韃子,老夫也心甘情願呀。”


    “閣老!”


    說實話,孫承宗在遼東修建堡壘的策略並沒有起到遏製建奴的效果,反而耗盡了明朝的國力,但是這份忠貞和氣度卻令李興之動容。


    孫承宗卻是顫顫巍巍從袖袋中掏出一份圖紙緩聲說道:“李興之,本閣知你前往萊登是欲重建東江軍,然皮島不過數十裏方圓,安能駐守大軍,蓋州、旅順之間有一地,名營口,總控遼南,若在此修城建堡,進可攻,退可守也,老夫的大棱河堡就是依此圖紙所製,東虜屢攻而不得破,皆是此堡之功也。”


    李興之接過圖紙,翻開一看,頓時心中一驚,這堡居然是前世自己所知之棱堡,隻不過較之歐洲的棱堡卻是大有不同,乃是個四方形的陣塞,在每道城牆上又築有十餘處馬麵。


    看到李興之驚疑不定,孫承宗又笑道:“此圖乃徐光啟所製,其徒孫元化送予老夫,老夫垂垂老矣,留著此圖也是無用,索性送予你了。”


    營口的地形,李興之是知道的,若是建成棱堡,有海船運輸物資,根本不虞東虜圍城。


    當下將圖紙貼身收好,又躬身說道:如此,興之就多謝閣老了。”


    孫承宗歎道:“老夫別無所求,若是你能掃平東虜,李將軍能到老夫墳前上一柱香即可,老夫還有幾個孫兒,這次還請李將軍將他們帶上。”


    “爺爺!”


    侍立在一旁的孫之潔,失聲喊了一聲。


    “閣老放心,隻要李某在一日,必保令孫周全。”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何況一個七十六歲的老人向自己托付後事,李興之此刻也有些哽咽。


    “李將軍萬馬千軍之間,矢石交攻之際,生擒韃酋而色不變,又何必作此小兒女姿態呢,老夫已經具折天子,請封將軍為萊登總兵,又奏請吾之門生瞿式耜、呂大器為兩府知府,想來他們必然不會為難你。


    李興之懵住了,這兩個都是明廷的死忠,弄這兩個去萊登,豈不是幫了倒忙,說實話,他情願用李有才這樣的小人,也不願用明朝的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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