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有雲:儒以文亂政,俠以武犯禁。


    這個俠指的是什麽呢?是大俠,是俠義精神沒錯,但更多的,指的就是古代獨特的社會環境下所產生的那麽一個群體,‘遊俠兒’的群體,這些人就像馬騰兄弟這樣,他們立氣勢、樹名聲、結私交。


    但漢末的俠,最後大多都隻能朝著仕途靠攏,因為此時選官便是依照名望大小,所以作為遊俠兒也是步入官場成為士族的捷徑。


    ‘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最末尾,商人一入市籍終生不得為官,這也是馬玩不做商人的原因。成為士族恐怕是古時九成平民的夢想,所以說我中華民族五千年來的官本位思想絕非一蹴而就,而是兩千年封建社會的遺留糟粕。


    中秋過後天氣轉涼,馬騰出門越來越頻繁,家中時常就剩馬越與關羽帶著一幫小孩看書習武,變得這麽冷清一下子讓人頗不習慣。


    這些日子馬騰同那些遊俠兒已經逐漸開始向縣城轉移,馬越不知道馬騰想做什麽,但他知道馬騰心中一定有自己這麽做的原因,他隻是很想念他的大哥二哥,眼看著就要過年,自家哥哥卻越來越不著家。


    “關大哥,你看我這一拳打的可對?”


    一旁坐在石頭上的關羽眯著雙眼不知在琢磨什麽,聽馬越這麽一問抬眼一看,馬越和他三個侄子都擺著一樣的拳架子,四個小家夥在這樣的天氣裏一頭細汗,都很用心在向關羽習武。


    他很欣慰,說道:“豆子你的打得不錯,超兒胳膊彎一點,對這樣就好了也容易防守,拳裏有人生,拳出七分力,如做人留三分餘地,山水畫講究個留白也就是這個道理。”


    馬越一聽就很驚奇,關二爺還懂山水畫?他不懂山水畫,但他知道關節,直著胳膊打出去就用盡全力,打在東西上反震力氣全壓在關節上,如果彎一點不鎖死關節,那受力就在胸大肌上,且不說帶動身體力度更大,單是不鎖死關節就更容易收拳不易給人抓住破綻。


    馬超確實有習武天賦,身體素質也好,九歲的馬超壯得像個小牛犢子,濃眉大眼兒像極了馬騰,隻不過生母裴氏有羌族血統的原因,馬超的頭發不似馬越馬休那麽黑亮,有些發黃,高鼻深目的,虎著小臉一套又一套地打著關羽教的拳法,學的比馬越還快。


    打了一個時辰的拳,馬越的體力有些支撐不住,坐到關羽身邊坐著說道:“關大哥果然博學,連山水畫都明白。”


    關羽一笑,“我不懂山水畫,那句話是我在解縣時的拳師教我時說的,當時我同超兒的架勢一樣,出拳必出十分力,俗話說極剛易折,老師父總教我留三分,最後我還是打死了人。”


    馬越活動著手腕,說道:“我一輩子都在這個小村子裏生活,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彰山,連最近的隴縣縣城都沒去過,給我講講你一路上的見聞吧。”


    “行,那我就跟你講講。”


    關羽拍拍手就開講了,“那還是熹平元年的事了,當時解縣的縣丞名叫侯勝,為人貪婪粗鄙,某家鄉解良是個好地方,出產鹽鐵,侯勝把持著鹽鐵生意還克扣傭工錢糧,百姓憤懣快要激起民變。”


    馬越聽著默不作聲,如同後世克扣工人工資一般,確實為人不齒,不過他有些困惑便問道:“為何能激起民變呢?”


    馬越知道,這個時代忠君思想很厲害,民變就像造反一樣,株連九族的大罪,誰敢冒天下大不韙去領導民變呢。


    關羽接著張口說,馬越就明白了。


    “當時縣裏有人叫楊奉是我好友,他就是鹽鐵傭工,為人很仗義,同遊俠兒多有來往,在方圓百裏有很大聲望,就像你哥一樣,很厲害的人,這是這麽一個人他母親病重,他卻沒錢治病,上縣衙討要工錢卻被打了出來,後來他就開始煽動民變了。”


    “我為防止他鑄成大錯,當天夜裏闖進縣衙先一步把侯勝殺了,後來我逃出河東也是楊奉搭救,若非楊奉的兄弟們一路搭救,我根本活不到現在。”


    “關大哥,你武藝那麽高強,還有官差能抓得住你?”


    馬越實在想不通,正值青年的關羽,還有人能殺得了他?


    關羽滄桑的臉色滿是風霜,爽朗一笑伸出大手揉亂了馬越的頭發。


    “傻孩子,我的武藝不算高強,至少當時的我不算高強,那侯勝有個侄子叫侯覽,你可知道?”


    侯覽?馬越蒙圈兒了,關羽要是跟他提呂布,張飛,他還能說個一二,可要說侯覽,他真不知道是誰。


    “那個叫侯覽的武藝很高嗎?”


    “不不不,侯覽是個宦官,被當今天子所親近器重的大宦官,就在侯勝死的第二天整個司隸戒嚴,道路設卡,數百帶甲之士根本不是個人勇武可以抵擋的。”


    關羽停頓了一下,雙眼看著馬越說道:“小豆子,你不要迷信個人武力,一個人的力量再強大終歸是一個人,弓弩齊發便是再世霸王也得死透。”


    “那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楊奉的母親就在那一夜病逝,他在夜裏將母親大人埋在後院,第二天晌午全家縞素,我在棺材裏躺了七天。”


    “啊!”馬越一驚,他驚的是這個楊奉,竟這麽厲害,完全於禮法所不顧。


    “後來他們把我抬到一個山穀,我才重見天日,棺材裏睡了七天我已經離死不遠了,山穀裏有一夥兒山賊,我在那裏呆了半年。”


    仿佛想到從前那些不愉快的流亡生活,關羽麵色有些痛苦,一陣涼風吹來關羽起身緊了緊深藍色的麻係腰,道:“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回村子吧。”


    看得出來王元山把關羽在隴縣縣衙的案底消了之後關羽心裏輕鬆了不少,否則也不會和他講這麽多事情,平時馬越根本想不到關羽也有如此痛苦的經曆,此時他才真正領悟到關羽那日村北破廟裏那番話背後的深意。


    匹夫拍案而起爭一時痛快,固然夠爺們兒氣吞萬裏,可不自量力的快意恩仇之後往往帶來的更大的屈辱。關羽得到了家鄉遊俠兒的交口稱讚,事情過去五年了鄉人提到他的名字仍然要豎起大拇指,可付出的代價卻更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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