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妹啊!”


    裴遠的一聲哭腔,打破了寂靜。


    紅,入眼全是紅色。


    接親的古塔兒一身紅,是血紅。


    送親隊伍也是一身紅,也是血紅。


    馬車裏的裴鶯兒同樣一身紅,也是血紅。


    古塔兒那顆黝黑的腦袋被人割了下來,擺在脖子上麵,身上被砍出數十道傷痕,血都流幹了。


    接送親的裴家與馬家的莊客全都一身是血,橫七豎八地躺在血泊裏。


    裴鶯兒倒在馬車裏,麵容蒼白,一柄劍刺在她的腹部,嬌小的身軀蜷在馬車地板上,表情痛苦。


    馬越雙目鼻子酸的要命,可淚水怎麽都流不出來。


    周圍的人除了裴潛伏在裴鶯兒身邊嚎啕大哭,全都默不作聲地看著馬越。


    即便如董卓那般混世魔頭,如今也呆若木雞。


    “誰碰見過……這樣的事情呢?”


    力氣從四肢百骸裏被抽走,馬越步履蹣跚地拉過那名報信的裴家莊客,咬著牙抽著鼻子,一字一頓地說道:“把你見到的,聽到的,知道的,全部告訴我,少一字,我剁你一隻手指。”


    莊客從未見過有人如馬越這般表情,渾身顫抖著給馬越行了個禮,禮儀非常不標準。


    “我…我們一路,一路走到涼州界,碰上等了一夜的黑爺,一路無事。過……過潭縣的時候,還好好著,到了這個地方,就,就,就在這,一個黃臉漢子領著數百羌人突然就把我們圍住,殺了一半人,誰都不…不敢亂動。”


    “黑爺說…說這是馬家的接親隊,讓他高抬貴手,日…日後馬家有大禮送上,黃臉賊人不聽,隻說殺的就是馬家。莊客都快死完了,黑爺寡不敵眾被逼到馬車旁,那黃臉賊人說讓黑爺去給姑爺報信,說羌王北宮伯下令讓他抓小姐回去,要……要要挾姑爺,但他和姑爺有舊,說希望姑,姑爺沒忘了陵水馬場殺了,殺了他近千弟兄。還,還說他叫梁興,黑爺不去報信,拚死護著小姐,那黃臉就先讓手下圍攻黑爺,黑爺受重傷倒下了,梁,梁興就割了黑爺的腦袋。後來又說黑爺是個漢子,給黑爺留個全屍,就又把黑爺的頭擺回去了。”


    “小姐在車裏罵梁興,說姑爺會給她和黑爺報仇,梁興進馬車刺死小姐,他的手下和他爭吵,他還砍了兩個手下,讓…讓小的回來報信。”


    一聽是自己大哥找人做的這件事,北宮玉的手掌當時就扇到自己臉上了。盡管他一直在與自家大哥爭奪王位,但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家大哥的手下居然做下如此天大的錯事,看看身旁這些幾近瘋狂的男人,最重要的是還有那個已經丟了半條命的馬越,北宮玉覺得自家大哥活不成了。


    這些瘋狂的人裏有並州刺史,有涼州各郡的都尉,縣尉,有劫掠各地的響馬頭子,有涼州三明的後人。


    裴潛麵色不善地盯著馬越,語氣比麵容更不善:“馬越,現在,怎麽辦?”


    關羽和馬宗見不得馬越這幅模樣,兩人對視一眼轉身就跨上駿馬。


    “你們,幹什麽。”


    馬宗罵道:“哥哥替你把北宮伯還有梁興這兩個王八蛋宰了。”


    董卓等人還有張遼徐晃毫不猶豫跟著上馬,一幫人吵著要去抄北宮伯大營。


    “誰都,不許走。”


    馬越彎腰撿起地上染了血的損塤,圓圓的塤染著鮮血握在手裏冰涼冰涼的,塞到那裴家莊客手裏。


    “奏樂。”


    轉身指著伏在裴鶯兒屍身上的裴潛,馬越的聲音幾乎從牙縫裏傳出來:“這是,我的妻,你別碰。碰一下,我宰了你。”


    裴潛猛地從裴鶯兒身上彈起來,後退數步,他覺得馬越已經瘋了,一句爭辯沒有退到一旁,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馬越。


    幹啞的嗓音從喉嚨裏傳出來,馬越一字一頓說道:“婚,照結。禮,照辦。”


    “出了裴家門,就是我馬越的妻,怎麽能……不過門就走呢。”


    皇甫嵩在馬越經過身旁的時候,輕聲說道:“三郎,皇甫嵩欠你的,我會給你報仇的。”


    馬越看都沒有看皇甫嵩一眼,隻是自顧自的走,突然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聲音是在笑,可臉上仍舊麵無表情。


    “鶯兒,你最喜歡聽白雲了,我把白雲吹給你聽好不好。你不用說話,睡吧,我吹給你聽。”


    馬越從馬車中輕柔地抱出裴鶯兒的冰冷的身體,又把古塔兒的腦袋放在自己懷裏,就這麽抱著裴鶯兒,裴鶯兒上麵是古塔兒的頭顱,嘴含著羌笛吹著,徒步走在前麵,走的很慢。


    他滿腦子都是刺史府的那個不眠之夜,花前月下還以為能喜結連理。


    “婚禮怎麽能沒婚車!”


    董卓從馬背上翻身下來,伸出胖手猛地撥拉開擋路的裴潛,又一腳踹到哪裴家莊客身上,壓低了聲音吼道:“給老子奏樂。”


    “三郎,今天董胖子給你抬車!”


    覆著紅色帷幔的馬車馬沒了,董卓過去毫不猶豫地搬起車轅,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肥肉便抖動一下,即便如此,他仍舊一步一步抬著馬車跟在馬越身後。


    馬上的人都下來了,有幫著扛禮杖的,也有幫著牽馬的。


    隻是這幫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在結婚。


    一個個殺氣騰騰,一個個凶神惡煞。


    中間還有個馬越,滿身死氣,麵色灰敗。


    成宜收攏了古塔兒的屍身,跟在隊伍後麵。


    隊伍行進速度極慢,到了隴縣已經時近黃昏。守城的兵卒哪個不認識馬越,即便馬越抱著好大一顆頭顱哪個又敢阻攔?


    走到哪裏,哪裏便變得鴉雀無聲,盡管並州刺史董卓在給馬越拉著馬車,盡管一群凉並悍將跟在旁邊一言不發。


    沒有人敢給任何人打招呼,沒有人敢說話,這支隊伍即是迎親也是送葬。


    剛一進家門口,剛才沒跟著的刺史梁鵠一看隊伍這般模樣,瞪大了眼睛,尤其看到馬越懷抱著古塔兒的頭顱,成宜馱著屍身的時候,還有馬越裴潛等人灰敗的臉。


    “三郎,這…這……”


    “先生,吉時到了,行禮把。”


    進了大門看到梁鵠,馬越雙膝一軟,轟然跪倒在地,鼻間酸痛再也止不住,嗷地一嗓子嚎了出來,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放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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