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蔡邕還沒出來,馬越歪頭對顧雍小聲耳語。


    “元歎,能不能幫我個忙。”


    “兄長你說。”


    “你知道的,我過來時遭了官匪,借我匹良馬,再幫我尋匠人打製一條六尺馬車鐵軸。”馬越目光灼灼地看著顧雍,怕顧雍不能理解,又多了一句:“四十斤,粗一些。”


    “馬沒問題,江東馬少但一匹良馬我還拿得出,鐵軸也好打。”說著顧雍問道:“但兄長你打那麽重的鐵棒做什麽?再說專門打一條做好都下個月了。”


    五十漢斤的鐵棒,頂的上八柄製式環刀摞一起那麽沉了,顧雍根本想不到馬越要做什麽,難不成組裝一架鐵馬車撞死嚴虎?


    “刀槍好使,但久戰易損,我就一個人,走到哪裏帶著好幾把刀太紮眼了。”馬越讓顧雍幫忙打製鐵棍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從前使過一段狼牙棒,笑道:“鐵棒放在馬車上也不顯眼,我用著也趁手,而且結實耐用。”


    顧雍看馬越的眼神很奇怪……他從未見過有人打算提著馬車軸跟人拚命的。


    “你別這麽看我,找個比較沉的馬車軸幫我改改就行,一頭改成容易抓握的就好。結實、沉重,沒別的要求。”


    馬車軸兩頭帶錐形卡頭,這種玩意兒放在馬越手裏肯定是大殺器。


    “但兄長你提得起來嗎?還不如我幫你給馬車上藏幾把刀,那些個巡官查不到的。”


    二人小聲說著,便見到臉上帶著黥印的五旬老者蔡邕在蔡琰的攙扶下從屋裏走了出來。


    洛陽太學宮門前立著那四十六塊石碑代表著蔡邕的輝煌,臉上的黥印則意味著他所蒙受過的屈辱。


    被人陷害發配朔方,再度流亡吳地,臉上帶著黥刑留下的痕跡,飄搖八年之久,誰能知道這位青年時才名震洛京的曠世逸才內心有多大的屈辱?


    “見過先生!”


    眾學子起身對蔡邕拱手下拜,沒有任何人因為他臉上的黥麵而看低他,那是他不畏權貴的榮耀,也因為他的名字。


    蔡邕!


    “見過諸君,今日,老夫想為諸君講一講年輕時於洛陽寫下的一篇賦,也希望諸君對待感情,不要讓它錯過的時候才知道可惜,更不要垂之老矣才想起,當年我為何沒有勇敢一些,錯過了呢。”


    “《青衣賦》”


    “金生沙礫,珠出蚌泥。歎茲窈窕,生於卑微。盼倩淑麗,皓齒蛾眉。玄發光潤,領如螬蠐。縱橫接發,葉如低葵。修長冉冉,碩人其頎……”


    這篇賦是熹平年間蔡邕在洛陽為官時所做,當時他經常出入宮廷,便結識了一名姿容秀美的宮女,當下便沒有絲毫羞怯地揮毫寫就這麽一篇賦文。


    “明月昭昭,當我戶扉。條風狎獵,吹予床帷。河上逍遙,徙倚庭階。南瞻井柳,仰察鬥機。非彼牛女,隔於河維。思爾念爾,惄焉且饑。”


    錯過的遺憾,年過半百的蔡邕麵上看不到一絲追憶,滿滿的都是釋然,這些年他無端受了太多的奔波勞苦,隻是當年,那修長貌美的女官還在嗎?


    “諸君此時正是年輕之時,當快意,莫辜負。”蔡邕讀罷了賦,這才合上書卷,為學生講解起了書法,講得不是他自創的飛白體,而是普通的書法,這裏坐著的許多都是記名弟子,外圍如嚴虎那般站著的不過是旁聽罷了,許多人都沒有書法底子,蔡邕教授這些基礎的東西對他們而言就已足夠困難了。


    馬越推開竹簡,以狼毫沾水在幾案上寫著字,腦中卻思緒亂飛。


    嚴虎現在還不知道嚴輿已經死於他手中,但這對他沒有一點益處,難道就真要這麽倉皇的逃跑了嗎?


    唉,嚴虎要是在涼州該多好啊,給他一萬個膽子都不敢來招惹我,那邊了卻了這樁惡事了。


    他在想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嚴虎死於非命,最好再把嚴氏家仆門客中能夠主事的全部陰殺掉,一個家族一鍋端了,齊活兒。


    這個時候馬越對楊豐倍感思念,論起暗殺,楊豐可是祖宗。楊豐十幾歲的時候酒泉孩子們的歌謠就是“東市相斫楊阿若,西市相斫楊阿若。”,簡直就是東漢末的黑道大哥,一柄西瓜刀,不對,是漢劍,一柄重漢劍從城東集市砍到城西集市。


    一直以來,馬越身邊始終有貴人相助,最早兩個凶猛的兄長常伴身邊,後來的關羽鞍前馬後,馬玩楊豐,古塔兒再到閻行,到了洛陽更是如此,還多了徐晃,這些人哪個不是人中之龍,有他們在身邊再大的風險馬越都敢去闖。


    隻怕今非昔比,他的身邊現在沒有能人勇士了,他隻能靠自己了。


    一個時辰,蔡邕講授了筆法的使用,便回房休息,過了午後再繼續講學,眾人一並散開,馬越這才轉頭在退散的人群中尋找嚴虎的背影,一瞬間,便與那嚴氏大公子的眼神碰撞在了一起。


    馬越的眼神冰冷,散發著一股狠勁。


    嚴虎的眼神溫和,眉眼間帶著些許笑意,看到馬越回頭還有些喜意,接著馬越就看到了他難以置信的一幕,嚴虎解下腰間佩刀遞給隨從,很灑脫地邁著大步走到馬越身旁。


    蔡邕一說散課顧雍便去找他的家丁去忙為馬越尋匠人打製混鐵車軸的事情了,此時顧雍的位置空著,周圍也沒什麽人,嚴虎便一屁股坐在顧雍的位置上,朝馬越笑著拱了拱手,看馬越皺著眉急忙擺手說道:“馬兄勿怪,嚴虎今日過來不為結仇而為解仇。”


    馬越有些狐疑地看著嚴虎,嚴虎要是拉開架勢要和馬越來一場對決,他還能接受。可這嚴虎就這麽解下刀兵笑嗬嗬地坐到自己身邊,馬越反而猜不透這嚴虎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了。


    ‘這狗崽子到底想幹嘛?’


    嚴虎坐在幾案旁很隨意地盤著腿,姿態上不合禮數,言語卻很誠懇:“馬兄,我嚴虎就是個普通人家出身,靠著跟弟弟敢打敢拚才有今天,那些中原的禮數我也不太懂,所以就不跟您客套了。”


    在馬越瞪大了眼睛中,嚴虎真誠地說道:“我今日來是跟您道歉的,這幾日的時間我也考慮清楚了,我沒有必要跟您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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