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敗過許多次,所以才不怕搏鬥’。


    何苗深吸口氣,眸子裏注視著一身甲胄的馬越散發出的威勢,握著漢劍擺出一個起手式。


    何苗個子小,不足七尺的他站在馬越對麵顯得分外滑稽,尤其當馬越握緊了戰刀麵無表情時,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麵貌狠厲的年輕人出身低賤,憑著自己一腔血,一把刀,從北疆一路殺到這裏,殺到和他們這些累世公卿平起平坐。就連劉宏身後的張讓都不禁暗自為何苗捏上一把冷汗。根本沒有人看好何苗,這場爭鬥從劉宏挑選何苗做馬越的對手開始,高下立判,勝負已分。


    在座的公卿大臣知道,今天他們看不到劍舞,因為大殿中站立的兩人怕是誰都沒有舞過,他們會的隻是拚殺之法!


    南陽的潑皮,就是混到洛陽,也依然還是潑皮。他們隻是在擔心,當馬越的戰刀劈下,何苗是會棄劍認輸還是血濺當場。


    無關好感,但誰都不願在新年慶典的宮宴上看到流血。


    這不吉利。


    可何苗並不這麽想,別人覺得他個子小,沒有打過仗。馬越個子大,打仗總是贏。可他卻不這麽認為,他失敗過太多次。從南陽的街頭被人打趴下,額角永遠留著一道疤痕,可那個帶給他這道疤痕的男人死在五年前的一個冬夜。


    他誰也不怕!


    何苗身上沒有官威,也沒有戰將的威勢,但他什麽都不怕!


    他昂起頭,看著馬越,突然毫無征兆地一劍刺了過去。


    馬越有太多自信了,何苗沒有,但他不是為了失敗而存在啊!他要贏。


    如果爭鬥已經無法避免,何苗就要自己永遠做最先出手的哪一個!


    何苗突然刺來一劍,馬越急忙橫刀擋偏了這一劍,挺足發力揉身便撞在何苗身上,二人都換了劉宏賜下的禦甲,身體相撞的瞬間便是一聲金石之音,何苗當下便被撞得後退數步,一見撞開何苗,馬越立即收住力氣,環身接著旋腰的力道一刀橫斬過去。


    何苗執劍豎擋,戰刀的劈在四指寬的漢劍上發出吱地一聲,火花迸炸,幾乎劍身都要斷開,可何苗還是,接下這一刀了。


    劉宏安坐於大殿之上,轟然拍手叫好道:“好!”


    何皇後擔憂自家兄長,擔憂地看著殿下的爭鬥,看著馬越攻勢如火,何苗一步步後退,一次次阻擋,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上去了。


    “陛下……你能不能不要讓他們打了,兄長若是受傷……”


    劉宏轉過頭,好像這時才知道何苗是何皇後的兄長一般差異道:“難道不是皇後要他們演劍舞的嗎?”


    該裝傻的時候,劉宏絕不含糊!


    何皇後張著嘴巴被劉宏噎得說不出話,她是真後悔剛才為何非想要侮辱馬越一下,心裏不禁對劉宏的愚笨有些惱怒,難道他就看不出自己想侮辱馬越的嗎?


    她不知道,劉宏的心裏清明的很,再怎麽說馬越也是他一手提拔到現在的,他雖然不清楚馬越有多大的本事,但他總是知道馬越這些年在外征戰盡管傷痕累累,可那麽多場大仗都沒死了,行軍布陣或許馬越確實不如那些軍中宿將,可比好勇鬥狠,隻怕翻遍了北軍也沒幾個能打得過他的。


    劉宏隻有一個想法,讓馬越與何苗爭鬥,隻要分出輸贏,就能讓倆邊的矛盾更大,就讓他們對著幹吧!


    何況……還能讓馬越出一些在廷獄受的窩囊氣。


    殿下二人騰挪跳躍,刀劈劍刺越來越快,何苗漸漸不支馬越卻越戰越勇,一柄繯刀簡直被他舞出花來,數次劈斬在何苗的鎧甲上,何苗幾乎成了一個鐵皮罐子被馬越劈來斬去,夾雜著冷不丁的一腳就能踹出去打滾。


    何苗嘴角都流出血來,死死地咬著牙關,漢劍在手裏越來越沉重,卻說什麽都不鬆開,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馬越,哪怕這樣依舊無濟於事,盯緊了馬越卻跟不上他的動作,跟上的動作依然防不住劈斬來的一刀。


    這已經不是劍舞了,何苗身上的鎧甲都被繯刀砍得殘破,右肩甲已經整塊被削掉,馬越都已經不敢去向何苗的右側進攻,可何苗不認輸,劉宏不叫停,馬越就必須得繼續打下去。


    馬越已經撒夠了氣,再打下去他有些於心不忍了,何苗根本已經無力防禦,腹部的鎧甲被他一腳踹的凹進去,兜鍪被一刀削飛,落在光祿勳的幾案上,披頭散發的何苗弓著身子,仍舊迎麵向著馬越,手裏的劍尖始終對著馬越的方向。


    反觀馬越,則是氣定神閑地握著繯刀,他已經不再劈向何苗了,空揮著舞著套路,自顧自地騰挪跳躍,但他每一個動作都防著不遠處的何苗,突然,劉宏拍手道:“來人,帶越騎校尉與將作大匠下去梳洗一番!”


    馬越收了繯刀,拱手對劉宏行禮,看了一眼氣喘如牛的何苗轉身在小宦官冗從的帶領下前往殿後褪去甲胄。


    大殿上的百官公卿強作歡笑,卻都覺得這場拚鬥摸不到頭腦,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劍舞能舞成這個樣子,看何苗這副模樣,今日馬越是徹底得罪了何家,皇後,大將軍,越騎校尉……以及大將軍的那些屬官們。


    大將軍府如今已經成為朝堂上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了,其中包括三公之子,公侯侄甥,這樣一支政治力量,形影單隻的馬越拿什麽來與他們作對?


    肆無忌憚的馬越,恐怕在洛陽呆不了幾年了。


    不多時,換好了衣裝的馬越重新坐回來,宮廷的禮樂響起,百官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好像剛才沒有什麽事情發生一般。


    說笑聲中,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中平三年初的衝突事件,他們知道,這件事不會就這麽結束。


    百官歡飲達旦,到了後麵劉宏離開,整個場麵火熱起來,但也僅限於聊天的聲音稍大一點,他們仍舊保持著禮製的法度,蹇碩護衛劉宏離開後再回來,坐於末座,二人目光相觸,蹇碩拱手輕笑,做出一個口型,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馬越看出了他的口型。


    “打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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