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十五個清晨。


    蔡琰端坐在梳妝台前,正對著一麵光潔明亮的銅鏡,木窗掀開半壁,屋外的冬日暖陽映在身上暖洋洋地,馬越穿著素色襜褕在蔡琰身後反手拈著眉筆沾上些許翠綠點對著銅鏡彎彎的蛾眉,情景很是溫馨。


    蔡琰的眉本就溫婉,畫上翠綠的遠山眉更顯細長舒揚,顏色略淡,清秀開朗。


    這些年粗糙的雙手握慣了寒刀,好歹早些年在宮中學過些作畫的皮毛,眉筆在手中倒也絲毫不見顫抖,不過片刻便已畫好。


    馬越畫罷了蛾眉,討好似的笑道:“夫人看看,如何?”


    蔡琰端著銅鏡臉上帶著欣喜,將銅鏡起身為馬越披上狐裘,輕聲問道:“夫君,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別想那麽多,就算打仗也是夏天的事情。”


    蔡琰取過鐵護脛在小腿上圍著,輕輕地點頭,她不但知道要打仗,還知道自家夫君對張家川也不放心。


    不然為何不在千乘萬騎團團保護下的張家川居住,卻空著一院州牧府在隴縣住著。


    “怎麽了,是不是想父親?”馬越將兩襠鎧披上,將匕首插在腰間笑著問道:“可以讓彭脫送你去張家川,順便問候老大人進來編纂涼州史是否需要幫助。”


    “諾。”蔡琰輕聲應諾,為馬越整理好衣甲之後方才盤起頭發,馬越笑道:“不過得先送岱兒前往洛陽,他今日遠行,咱們得去送送他。”


    “諾,妾身近日為岱兒織了身衣物。”說著,蔡琰從內室裏取出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一身玄衣,從內裏襜褕到外套罩袍整整厚厚一疊,蔡琰低頭看看衣物,又看了看馬越,說道:“隻是不知岱兒是否喜歡。”


    馬越接過蔡琰手中的衣物,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


    “夫君,可有不妥?”


    “啊?沒有,沒有。”馬越搖搖頭,收下衣服麵帶追憶地說道:“當年我前往洛陽,兄嫂便熬了一夜為我做了一身衣服,我就穿著那一身衣服在洛陽越爬越高。現在岱兒也要去洛陽了,說實話,我心裏有些舍不得。”


    這個情景多麽似曾相識,往昔在洛陽種種都曆曆在目,他的強大建立在他所承受的磨難,換了任何人,經曆過他所經曆的種種,也會名傳天下。


    但他經曆了這麽多的生生死死,他為的不就是像一頭肋插雙翅的猛虎,伸出爪牙便可嚇退敵人,抬起翅膀便能為他的親族兄弟遮風擋雨嗎?


    馬越突然不想讓侄子去洛陽那麽個鬼地方了。


    現在的洛陽,可不像他當年所去到的那個洛陽了,現在天下的局勢要更加的詭異莫測,如果侄子有什麽閃失……他後悔都沒有地方。


    歎了口氣,馬越還是帶著蔡琰走出府邸。


    他攔不住,擋不了。這是皇帝的征召,無論這天下是否崩亂,都無法否認他漢臣的身份,隻要他不造反,他就必須聽從皇帝的詔令。


    張家川寨門口,年後兩旬時光,盡管天氣還是冷得嚇人,大片冰棱凍在路上,但在劉壞與一眾匠人的辛勤開鑿之下棧道已經粗具規模,這次韓遂也看到了山壁上正在開鑿的棧道,馬越心中未嚐沒有那麽一絲震懾的意味,張家川有了這樣一條棧道,你韓文約的叛軍再拿什麽來跟我打?


    參加喜宴的賓客大多都已回去,曹操荀彧在次日便離開涼州,他們沒跟著楊奉回鮮平郡,而是直奔洛陽而歸。老者趙岐倒是多留了幾日,偶爾問馬越一些大政方針與突發狀況,隨後也在涼州騎兵的一路護送下出隴關回長安,楊豐在喜宴當日被馬越派回酒泉,董卓前日督著五百飛熊軍去了成紀,連帶著還有程銀、成宜的部落,守備著麵臨韓遂的第一線邊防。馬玩和李湛去了西縣,直麵隴西郡的宋氏兄弟,到了夏秋之交若是開啟戰端,他們將會是馬越最為堅固的側翼。


    一下子,張家川的萬餘兵馬分了個通透,剩下三千有餘的漢子一多半都劃給劉壞用作民夫修築棧道,老砥柱也就剩下馬氏宗族兄弟和他們的幾個家將。


    盡管將領冷清不少,不過這些年馬氏也算開枝散葉。馬騰前年膝下又添了一子一女,四子名叫馬衛,女兒叫馬環。馬宗亦不落下風,馬越離開涼州的第二年納了一房小妾,是隴地的正經人家,來年便為他產下一子,名為馬渾。


    五年前他離開涼州那日正是寒風蕭瑟,今日馬岱整理行裝,氣氛更加索然,馬宗與兄長並肩,望著生的威武英氣的嫡子默默不語。


    倒是馬超,看也不看馬騰,隻是過去輕輕一拳擂在兄弟的肩膀上,帶著狷狂的笑意說道:“伯瞻,去了洛陽好好為郎,可別忘了為叔父討一口惡氣,殺殺那些世家大族的威風!”


    馬越正巧這時走來,聞言邁步上前一麵攬過馬超的肩膀,對著馬岱笑道:“岱兒可不用為叔父殺什麽威風,今非昔比,咱們也是涼州大族,你一樣也是士人,去了洛陽好好為陛下效力,叔父這裏幾封書信,俱是叔父在司州的好友,若有難可求助他們。”


    說著,馬越拿出幾封書信遞給馬岱,順便將裝著蔡琰縫織的衣物放在車駕上說道:“我去洛陽時,你母親就曾為我做了一身麻布衣衫,我便穿著他們在洛陽從無人問津直至今日,其間縫補數次都未曾換過,如今你也要去洛陽,你叔嬸也為了做了一身衣袍,便裝著換洗穿吧。去了洛陽便在曾經的輔國將軍府住下,回來時曾被人放火,可能需要修繕一番。但那到底是咱涼州馬氏的宅子,誰敢住下就把他攆出來。”


    馬岱心裏本記掛著離別,心底裏帶著幾分悲戚,但聽馬越這麽一說倒換上了些許笑意,應道:“諾,侄兒一定謹遵叔父教誨!”


    “好了,不說那些沒用的,朝中有些人是我的敵人,有些人是我的朋友,你就不要摻和到朝廷的政事上去,咱家以武道聞名,你將來也會是一員戰將,武藝自不必說,但叔父在洛陽最大的收獲便是在先帝的敦促下熟讀兵書、輔以經學。到了洛陽拿我的書信去盧尚書府上拜謁,入宮為郎之餘你要入太學讀書,研習經學。還有一些兵家戰策亦不可少讀。結交好友便衝著誌趣相投,首重德行、次以才學。莫要仗著宗族統禦西涼便欺負人,但誰要是欺負你……你知道該怎麽做,要說理便教他們來涼州找我!”


    “諾!”


    “咱們馬氏男兒都是英雄豪傑,莫要墮了名頭!”馬越抬手撫過馬岱肩膀,將他衣領伸展,笑著說道:“不過遇事不要衝動,危機身家性命先走再說,了不起回涼州咱接著做少將軍!”


    馬越一說便是個沒完,馬騰馬宗二人笑著過來,比起馬越,他們更像是長輩,馬騰笑道:“好了老三,時候不早,讓岱兒啟程吧,你再這麽說下去隻怕岱兒隻能明日啟程了。”


    馬宗過來笑著便將馬越攬到一旁,一臉牛氣地說道:“三郎莫要擔心,當年不也是啥也不懂,照樣在洛陽混出了名堂,別擔心那麽多,兒啊,走吧,走吧!”


    “阿爺,那孩兒便上路了。”


    “走吧,走了好,省的禍害老子的精釀,走吧!”


    馬岱轉過頭翻身上馬,歡實地賣弄著騎術,打起個呼哨,三百羌中義從為之雀躍,各個策馬揚刀似由韁。隻是馬越轉頭,馬宗臉上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望著三百騎車馬沿著大道彎折行進的背影望了良久。


    “兄長,別擔心了,岱兒去洛陽沒事的。涼州麾下千乘萬騎,朝廷不會虧待岱兒。”


    “說是這麽說,為兄這心裏就是有些,唉。”馬宗一轉頭,皺了皺眉,臉上好不容易才做出釋然的表情,“兒子長大總得出去曆練,走,咱回去吧,咱們弟兄仨也好久沒有聚在一起喝酒了,媽的,這幾個小兔崽子不知怎麽都迷上喝酒,總去我酒窖裏偷酒喝,攢下來的那些好酒都快喝光了!”


    馬岱走了,馬超和馬騰對視了一眼,這對父子的關係還似從前一般如若仇人,馬超眼中毫無表情地一擺手,帶著馬休馬鐵兩兄弟走到馬越身邊說道:“叔父,侄兒有事求您。”


    “喔,超兒有何事?”馬越笑著拉過馬超,一麵對馬宗說道:“兄長,隻怕今日是喝不成酒了,小弟整編新軍初成,後麵幾日隻怕都要住在軍營中,涼州百廢待興,你我兄弟為涼州之首,更要為百姓多做思慮啊。”


    馬宗讓馬越這麽一說甚是無趣,有心反駁他們兄弟掌控涼州這麽多年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偏偏老三一回來便大刀闊斧的改這個弄那個,但心裏也憋著股氣兒想收複失地,撇了撇嘴聳肩問道:“罷了,你便跟為兄說吧,需要咱自家人做些什麽?”


    “煩請二兄今日麵北布防,駐防安定北地二郡要道,切勿放走任何私販商賈,行人必須出具州府印信,否則一並扣下。”


    馬宗雖暴躁,但對家裏情況非常了解,哪年開春鮮卑人都會小股抄掠邊境,於是問道:“三郎是擔心鮮卑人?”


    馬越望著北麵輕輕頷首,轉頭對馬超問道:“超兒你有什麽事?”


    “叔父,我與兄弟想在叔父的新軍中任職,帶隊操練。”馬超一本正經地拱手說道:“還望叔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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