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都有盡頭,或死於病患,或死於兵患。


    馬越不等了,盡管他十年如一日,寄望於自己真正地像個王者,以萬物為棋,布一場改朝換代之局。


    衡量各方,始終讓涼國立於不敗之上風,伺機而動。


    但他還是無法克製自己的血性。


    原本在他的想法中,朝廷要放在最後一步再收拾,對江東的合圍已經形成,隻需等到夏季,整個江東之地便會被涼國的三路大軍鎮壓,到時候隻需要將兵力都投入進徐州戰場,便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掉孫氏的勢力。


    朝廷可以放在後麵,朝廷可以放在後麵……涼王大人總是這樣想著。實際上是因為局勢還是自己內心深處對曹操與劉協的一點心軟,他不知道。


    馬宗的屍沒有回來,裴綰隻帶回了他的那柄斬馬大劍,那柄熟悉的斬馬大劍。


    這柄劍鍛於熹平三年。


    馬越握著這柄劍,就仿佛感受到兄長曾經的力量。


    它伴著馬宗曾為他共赴羌王大營,也曾在陵水河畔染過鮮卑血,但是今天這柄漢劍孤零零地躺在涼王宮的青石地板上。


    像一匹沒了主人的戰馬。


    群臣鴉雀無聲麵麵相覷,這個時候輪不到他們說話,誰都清楚涼國宗室的死亡意味著什麽。


    “傳檄,傳檄天下……”馬越有些無力地抬起手來,對老丈人裴茂與身邊薑維、崔均那幾個在國相府任事的小輩人說著。馬騰在收到馬宗戰死的消息當場吐血,在病榻上望著天花用顫音的嗓子吼出:“報仇……報仇!”


    “殿下,檄文……怎麽寫?”


    馬越慢慢閉上眼睛,記憶深處那被王國燒毀的小山村,那座小別院浮現在眼前。


    那時他總是像個孩子一樣坐在大槐樹下等待著每一天的日落,太陽落山時,兩個兄長就會腰胯柴刀推著排車回來,帶著一路的歡聲笑語,還會給他帶一點隴縣帶回的涼地小吃。


    其實他不貪嘴,隻是喜歡受到兩位兄長的照顧,家和家人的感覺。


    閉上眼睛,往昔曆曆在目。


    他記得馬宗憨笑著把洛陽梁府的地契從懷裏掏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裏。


    橫行鄉裏的混世魔頭在皇都洛陽還是露出怯相,但那是他的哥哥,他行商一年沒留下積蓄,隻換來哪一坐落在洛陽繁華街道上的宅院,送給他。


    這麽多年,他甚至沒能說出口那句如鯁在喉的謝謝。


    他一直以為,家人陪伴他的時間還長,很多事情可以放在後麵……但是我的傻哥哥啊!


    馬越睜開眼睛,直視著堂中有些不安的裴綰問道:“我問你,兄長他回來的,像你一樣,為什麽他沒有?”


    裴綰有些害怕地抬起頭,鼓足了勇氣才說道:“臣曾勸將軍撤至三輔以圖後事,但將軍,將軍說……他的弟弟請他鎮守關卡,不是為了看著潼關丟失的。”


    馬越沉沉地點了點頭,他的鼻子有些酸,挑著眼睛向上看著皺眉問道:“兄長的……遺言是什麽?”


    “報仇!馬將軍請您為他複仇,他埋葬在華山之上,在他死後的軀體仍望向潼關……以期涼國收複潼關之日。”


    “召集將軍!他們曾誓捍衛馬氏的尊嚴,也曾誓捍衛涼國的尊嚴……現在,是他們兌現諾言的時候了!”馬越起身,邁步至堂下握住那柄馬宗曾經使用過的斬馬大劍,望向裴茂道:“大人,您問我檄文應如何寫?讓我來告訴您。”


    “漢室為奸人所蒙蔽,北方劉和叛亂未息,南方孫氏大旗不倒,如此時機卻要罰害忠良傷我涼國宗室……皇帝若想要潼關下詔即可,是什麽讓他不敢下詔?”


    “告訴洛都的那些庸人,告訴各地搖擺不定的諸侯……涼國,要去勤王了!”


    ……


    馬宗的死,使天下震動!


    曹氏眾將一並在送往朝廷的戰報中言明馬宗的死對朝廷而言是一個意外,搶奪關口是一場戰爭,並收獲頗豐,在那種時刻人人殺紅了眼不會估計他是不是涼國宗室。


    但曹操並不這麽看。


    他認為在馬宗死後,朝廷與涼國的最後一塊遮羞布便被完完全全地扯碎了。一時間,朝廷所管轄的八關之內盡豎募兵榜,更令人意外的是在這種情況下曹操居然連兗州都不要了……傳信兗州曹昂,撤出豫州戰場,督帥一切可戰之兵屯於洛陽近畿。


    同時,傳信荊州劉備,命其率大軍入洛都。


    什麽荊州、兗州,如今都已經不是那麽重要,最重要的是曹操知道馬越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也很清楚馬越與馬宗的兄弟之情。


    就算給他十萬兵馬,他都不敢保證朝廷能夠做好與涼國決戰的準備!


    “陛下,傳信涼王吧……這場仗打下來,天下將生靈塗炭,洛陽更怕是會成為一片焦土,臣怕是不行了,還請您傳信涼王入京……執掌大局。”


    曹操認輸了,這怎麽打?


    他僅有的外力就是孫堅了,難道要他傳信孫堅率兵入京?且不說孫堅來不來,涼國在青徐二州的部署,也斷然不會讓孫堅入京的。


    更何況,比起孫堅,他更認為馬越還可依靠一點。


    就在馬越與曹操一個傳檄天下,一個傳信天下的時候,劉備督帥七萬兵馬入京的路上,撞到了另一路大軍。


    涼國豫州的大旗迎風招展,白麵的大旗上用紅字寫著巨大的馬字。


    馬岱,馬伯瞻。


    豫州的兵馬不多,隻有堪堪三萬而已,遠遠觀去營寨甚至不及荊州軍一般壯觀,但其威勢,卻更勝一籌。


    眾所周知,涼國兵皆披玄甲,涼州盛產的黑色大漆封存之後的甲胄兵器都會更加耐用,並防止蟲蛀,能保存數十年光景。


    但是這支豫州兵馬,白衣白甲,全軍披麻。


    馬岱沒有理會高懸劉字大旗的兵馬,事實上他現在誰都不想理會,他隻想走一條最短的路線……這一頭是豫州,那一頭是潼關。


    至於後麵的事情,他不去想,也不願想。


    他的父親沒了!


    劉玄德的兵馬做好了迎擊陣型,卻見到這支全軍披麻的豫州軍拔營而起,一路向北就好像沒見到他們一般,這令荊州兵的內心……很奇妙。


    劉備有些矛盾,他可以選擇從後麵圍困這支兵馬,但他無法給自己找出理由去進攻這一支像送葬隊過軍隊的士兵。


    但他們前進的方向……是武關啊!


    忍著內心的矛盾,劉備打算派出探馬於這支兵馬接洽,如果馬岱的兵馬一定要劍指朝廷,那他就隻有亮明了刀槍擺開陣勢了。


    說實在的,在開闊地上三萬兵馬對七萬……劉備是因為自己穩操勝券才會這樣問一問。


    如果他處於弱勢地位,會毫不猶豫地進攻。


    不過他的探馬還未派出,便被披麻罩甲的涼地騎手逼了回來。


    雙方的兵力差異很明顯,但雙方的兵甲差異更明顯,涼地騎手頂盔摜甲,便是荊州的將軍都未必有他們那麽嚴實的防護,猙獰的獸麵甲內傳出涼州人甕聲甕氣帶著涼州土語的傳話。


    “豫州牧馬伯瞻將軍有令,傳告荊州劉將軍,我部兵馬前往潼關奔喪,望將軍勿要阻攔。”


    涼地騎兵高昂著頭顱說完這句話,甚至都不等劉備答話便撥馬回頭,策馬向著北方追趕離去的大部隊。


    張飛向地下唾了一口,轉頭拽韁對劉備說道:“什麽東西!兄長,你話,弟弟我這就帶人把馬岱這支兵馬平給你看!”


    劉備望著這支白色的軍隊離去的背影,緩緩地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絲激動的紅色。


    “先不要管他們了,到了武關之下,守將不會放他們進去的。”劉備轉頭對身旁的張飛、黃忠、趙雲、魏延等將說道:“鎮守潼關而死的,是馬岱的父親,也是涼王的兄長……涼國此次絕不會善罷甘休,隻怕曹丞相請馬越入關也是不成了。兵戎相見,天下生靈塗炭,兄弟們,你們怕嗎?”


    張飛笑了,趙雲麵色堅毅,黃忠握著腰間那口寶刀的刀柄緩緩磨痧,魏延昂著頭顱等待劉備的下文。


    “在曾經的戰場上,劉某沒能保護好的兄弟。”人們都知道劉備在說劉德然,那個英年早逝的漢室宗親。“劉某曾以為此生不會再主動將兄弟們派上戰場。但是現在,漢室最後的皇都唯恐不保,我們都有可能命喪其中……但是劉某希望諸君謹記,你們是我自己選擇的兄弟,我等將在洛陽城下共同浴血奮戰!”


    “戰!”


    荊州軍戰意高昂,隔著十五裏路遠遠吊在豫州軍後麵向著武關進。


    馬岱在萬軍當中策馬,白色的旌旗快要遮蔽住遠處的城關。


    “將軍,若武關守將不教我等入城當如何?”


    “擺下投石炮,取出火油罐……派一千名士兵為馬某寫一千封信射入城頭。”馬岱一貫沉靜的臉上如今卻帶著馬氏一族睥睨天下的傲氣,這種神色像馬、像馬越,可唯獨不像馬岱,“告訴他們,馬某三萬兵馬借道前往潼關以西祭拜家父英靈,往守軍開關豫州軍承諾不傷人、不入城,隻求借道。”


    “若他們不放呢?”


    馬岱眯起了眼睛,輕聲說道:“遇關摧關,城阻破城……馬某倒要看看,這天下誰敢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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