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岱對魏延的評價不虛,甚至是有些低估。


    魏延的眼光何止是毒辣?


    兵馬炸營,第一反應不是衝入營地,而是直接掉頭援救主將;


    敵軍突出,不驚不慌穩控兵馬前行,沒有倉促之下叫喊迎敵;


    隊列截斷,沒有傳令潰逃向北逃竄,傳令部下麵北孤身截敵;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截擊的位置是如此地準確,正是騎兵陣型視角盡頭,沒人能發現他的後發先至,而正巧在這個地方,馬岱的騎兵隊列需要調整方向,重騎的速度與衝擊力都處在最低。


    這就像一名經驗豐富的刀手,出刀便要見血!


    魏延的衝勢也迅也猛,那一杆長刀仿佛要將天都劈開一般,向著馬岱揮舞而來!


    馬岱與魏延二人相互聞名,但此次交鋒,也是二人的第一次交手。


    魏延聽聞過那些朝廷潰兵描述馬岱用兵的恐怖,馬岱也聽到過江東俘虜口中江夏口之戰刀劈三將的魏延之勇。


    棋逢對手!


    盡管馬速不快,角度不好,馬岱仍舊狠狠地一夾馬腹,挺著長矛做出蓄力動作向著魏延身側衝了過去。


    他的矛在身體右側,因為高明的騎術使他解放了雙手,此時兩手一前一後地緊握著矛杆,導致整個身子都向右傾著直迎魏延衝去。


    二人相距,不過數十步……但這已經足夠馬岱與魏延這樣久經戰陣的騎士調整好自己的進攻方向。


    魏延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在他對麵,是五千名天下最強大的涼王覆甲騎兵,他們的鎧甲玄黑泛著青光,他們的兵刃清一色混鐵長矛配涼國造精鍛環刀,胯下也是統統為武人夢寐以求的涼州寶馬。


    但是……那又如何!


    男人在世,難道能因為前路滿是荊棘便停步不前?難道當命中注定的大敵當前便要不戰而退?


    魏延不信命,他隻相信掌中長刀。


    自當年率義陽武卒追隨劉使君以來,他心頭的信念便從未變過,無論是江東霸王還是那頭雄踞東南的猛虎,都無法讓他畏懼。


    號稱天下名將的涼國宗室?


    魏某人這便斬給你看!


    “義陽武卒!隨某殺過去,取敵將首級!”


    魏延揚刀暴喝,陡然間胯下黑鬃馬快到極限,前奔的速度竟是猛然再度提升一截,刹那便拉開了與身後騎卒的距離,整個人好似化作一道刀光般迎著馬岱撞了過去。


    實際上,他心裏的壓力很大,因為馬伯瞻絕非泛泛之輩,天下名將的稱號可是一場場生死搏殺得來的。


    魏延經曆了無數次戰陣之上的搏殺,他很清楚生死就在一瞬間,氣勢上穩壓敵人一頭,便能使敵人畏懼,隻有令人畏懼,才能擁有斬殺敵人的機會!


    更何況,如果他都怕了,身後的士卒會怎樣呢?


    而他身後的士卒眼見主將無所畏懼,胸中也都好似升起一團火焰,盡管他們要衝鋒的敵人是那麽強大,擁有天下間最好的鎧甲與兵刃,擁有他們可望不可即的坐騎,可他們很是去勢不減地衝了過去。


    哪怕他們手中隻有木製長矛,那矛頭還是從義陽帶出時的那樣其貌不揚的鐵矛頭,但它們隨同他們經曆了無數次的血戰,飲過江東血,礪過襄陽石……他們可不是默默無聞之輩啊!


    他們是義陽武卒,追隨魏延大人奮戰半生的義陽武卒!


    “殺啊!”


    他們擁有可以追隨的背影,這便夠了!


    馬岱的眼睛瞪了起來,實話他有些被震懾於前方敵騎洶湧的鬥誌,僅僅以百餘人衝擊自己,這樣的事情若在今天之前,他會在馬上笑得揮不動馬鞭……但是現在,他笑不出來,雙方的距離越來越接近,他見到敵人眼中的視死如歸。


    那樣的眼神,他曾見過無數次,那是直麵強敵仍舊會笑出聲來的豪邁,他在涼王鐵騎的身上見到過不止一次,甚至於在隴都的每一名叔父,都曾有過這樣的豪邁時刻,以至於他太過熟悉。


    從時起,他便像一名將軍,而不似一名武士。因為他的家族有了馬孟起,好像不再需要一個頭腦一熱所向無敵的武士,人們總是,涼州馬氏下一代的希望就在他們兄弟身上,馬岱也總是這樣要求自己。時時做到事無巨細,從不準許自己衝動。


    因為馬孟起行事如火,他便要做馬氏的一灘水,在很多情況下去穩住局勢。


    單騎入洛是這樣,五千覆甲下豫州也是這樣。


    他始終活在馬孟起的陰影之下。


    但這一次奔喪之戰,令他看清楚了許多東西……真正的強大,不需要活在誰的照拂之下,參天巨木身上最堅硬的地方是它的結節。


    而結節,是樹木受傷之後留下的疤痕啊!


    不衝動,並不意味著馬伯瞻便無法獨當一麵,就算是彎彎溪流也有波濤如怒的一天,何況人的光芒?


    雙方距離僅僅二十步,對駿馬而言不過眨眼一瞬,但在如此緊要關頭,馬岱卻突然向南方回頭快速地忘了一眼。


    那是華山之巔……那是父親的埋骨之地。


    很多時候進退,隻是人的選擇,上天總是在臨死之前給人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


    他曾聽人過,父親是有撤軍機會的,但他沒有選擇。


    轉過頭,他的眼神滿是生死置之度外的堅定,他不知道他的父親在當時頭腦中想的什麽,但大概不會與他想的差距太大。


    馬氏……不低頭。


    馬氏……絕不向誰低頭!


    “殺!”


    對魏延劈來的長刀,馬岱沒有一絲想到躲避的意思,挺著長矛猛地向前摜去!


    魏延的臉上滿是驚愕,隨後換成了滿麵的震怖……馬岱的矛更長!


    他的長刀會劃過馬岱的兜鍪,隨後劈開他的臉頰,隨後是脖頸與胸口,隨後連人帶馬斬成兩段……但在那之前,這杆好似跗骨之蛆般的長矛一定會先他一步貫穿他的身體。


    魏延的刀比他想象中先斬了下去。


    刀刃磕在矛頭之上,將長矛挑開,隨後變招以刀柄橫掃而去。


    氣勢上,馬岱勝了!


    鐵脊矛與刀刃碰撞出火星,隨後伴著馬身前進緊貼著魏延的腹甲劃出一道火星,倒提而去。


    魏延的刀很快,但終究還是無法在刹那間變出兩招,刀柄緊貼著馬岱的兜鍪劃過,將他的頭盔打出一條拋物線墜落在地,隨後矛杆的尾端也倒打在魏延的後背……沉重的一擊。


    馬岱不是單純的戰將,甚至於他的長矛在討袁之戰後都很少使用,大多時僅有腰間一柄將軍劍便足矣,但他的矛為純鐵製成,尾端鑄有衝鋒時保持平衡的配重,整杆足有三十餘斤的重量,絲毫不亞於魏延的長刀。


    這一擊險些將魏延掃落馬下,當下一口鮮血便憋在魏延口中,激得麵色潮紅。


    馬岱受傷也不輕,兜鍪被打落時重重地磕在額頭上,如今不但披頭散發,還有些暈頭轉向。


    這些,便是上百名衝鋒而來的義陽武卒高喊著殺來。


    長矛、環刀、漢劍層出不窮,馬岱一杆鐵矛斜刺橫掃,護住頭顱,仗著重騎重鎧穿陣而過,待眼前豁然開朗,身上已經多了數道傷口,右腿的鎧甲整塊都被劈碎了。


    轉過頭,義陽武卒正與他身後的涼王覆甲廝殺在一起。


    “覆甲軍聽令,分出百騎,其餘兵馬追擊敵軍!”


    馬岱揚著長矛高喊著,隨後撥馬回衝。


    他看到人群中大殺四方的魏延,荊州的將鎧也算重鎧,此時的魏延已被涼王覆甲軍攔住衝勢,在人群中率領義陽武卒左衝右殺著,馬岱不知道他們高喊的義陽武卒是個什麽東西,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真正的勇士……值得死在自己手中!


    “匹夫魏延,再來戰過!”


    人群中的魏延有些慌亂,身上的甲胄早已布滿劃痕,甚至腹部的甲胄幾近破碎,匆忙地劈翻一名涼王覆甲的戰馬,比那見到擎著長矛衝鋒而來的馬岱,磕著馬腹便迎了上去。


    解決一支軍隊最好的辦法,就是解決他們的統帥。


    從軍十餘載,還沒有人讓魏延如此狼狽過,此時強壓胸中氣血的魏延早已怒發衝冠,張手一把拖起一名攔路的涼王騎便從馬上拉了起來,猛地摜在地上,墜地戰馬都險些被壓垮,去勢不減地擎起長刀朝衝來的馬岱斬去。


    馬岱的長矛始終在變換著焦,魏延的長刀也在不停改變劈斬的方向。


    雙騎對撞!


    長矛貫穿駿馬的胸口,接著將魏延的左腿脛甲穿透。


    長刀劈斬在馬岱的肩甲之上,接著卡在胸甲之上,劃出一道火花擦著甲胄劈砍在馬頭上。


    兩匹駿馬向前爬倒,魏延的腿被長矛撕扯著壓翻在地,而馬岱則直接被駿馬厥飛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至於長矛,穿在魏延坐騎身上便撒手了,長刀劈得肩甲變形,快要將他的左肩膀壓碎。


    魏延站不起來了,沉重的馬屍被他推翻到一邊,但左腿骨被貫穿形成一種詭異的角度偏折著,如果不是鐵脛甲存在,整個腿都無法保持立起……這一次他終於無法憋住胸口的氣血,狠狠地一口噴了出來。


    馬岱從地上爬起,胸口有些刺痛,但他還是咬著牙向著魏延的方向走了過去,在他右手,提著一柄出鞘的大涼將軍劍。


    今日,寶劍當飲魏延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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