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與嗟徂兮,命之哀矣。”


    ――《采薇歌》


    (注,伯夷叔齊為反對周武王用暴力的方法打敗商紂,因而隱居不仕周朝。這首采薇歌相傳即他們所作,大意為:登山西山,采擷薇菜。用暴力去取代暴力,已經錯的太遠。遠古的先人們都不在了,我要歸宿到哪裏呢?過往的時光啊,命運如此悲哀。)


    情節提要:


    七十多年前,智宣道長受村老魯大爺之托請,赴旬州五華鄉龍口村平撫僵屍,但隨著對村中一係列怪事的調查,另一些秘密為智宣道長所發現……


    蒼黃的地麵映著蒼黃的天空,就像兩個麵目憔悴的老人正在相互嘲笑彼此的凋零。在這蒼黃的天地間,一前一後走著一個道士和一個老人。


    那道士年近五十,鬢發發白,但他麵色紅潤,門麵生光,全然一副仙人模樣。那個老人走在道士前麵佝僂著背引路,一邊帶著滿口方言、結結巴巴地向道士指說著:“智宣道長,你看,就在前麵,就在前麵。從上個月就開始鬧了,屍潮過來的時候,全村的人都要躲開。我活了七十歲,從來沒見過這樣血光衝天的場麵喲!整個村子都像被血水泡過了一樣,那血腥氣都不能聞,聞到就要打嘔,受不了的。”


    智宣道長抬頭看了看遠處若隱若現的雲際線,淡淡地說:“那邊雲氣隱晦,顯然是怨氣鬱結,生出魃、僵屍什麽的,也不算奇怪。”


    “道長啊,話是這麽說啊,但是這不是僵屍那麽簡單啊,這根本就是妖怪啊。”老人說著一邊捂住了鼻子,“道長你看,這就是屍潮過來的路。”


    道長抬眼望去,正看見遠處蒼黃的地麵上,赫然出現了一條黑紅的道路,足有兩人躺倒的寬度,一端通向的一個小小的村落,另一端通向遠處的山地。(.)


    “那邊就是我們村子。”老人說著,指向遠處的村子,“村裏人都快跑光了,剩下好些老弱走不動,才央我請道長出山,千萬要把這群僵屍給除掉啊。”


    一陣風刮過,帶來的刺鼻腥臭味嗆得老人幹嘔了兩聲。


    “魯大爺,僵屍都是怨氣鬱結出來的,不會無緣無故就鬧騰。”智宣道長低下身捏起一把土,湊在鼻子邊聞了聞,“最近村裏有沒有發生什麽怪事啊。”


    “怪事,是有的,來的路上都沒來的及和道長你說呢。”魯大爺點點頭,“就是在屍潮第一次出現的前一天,村東的孫老五家開井第一次見水,但見水那天,井裏出來的不是清水,而是鮮紅的血水。孫老五差點在井下被血水淹住沒爬上來。見到都嚇人啊,都是鮮紅的血水哦,一下子就噴上來了,和泉水一樣噴出老高!血水噴了有一個時辰才落下,但那些血水立刻就滲到地裏不見了,一點痕跡都找不到,好像從來沒有血水一樣。”


    “帶我去看看那口井吧,麻煩您。”


    一個月前,旬州五華鄉龍口村裏突然出現了大批僵屍。起先村民們還以為遠處靠近的屍群是被日本人趕過來的難民,直到他們靠近之後村民才發現他們分明都是軀體僵直、腐爛而又僵硬的行屍。雖然中村民都大門緊閉,沒有被傷及,但村中蓄養的家禽、牲畜則無一幸免,被屍潮吃了個幹幹淨淨。自此之後屍潮每夜都要光顧龍口村,吃不到家畜便四處破壞,終於在攻破了兩家家門,村民們再也無法忍受,便請來了旬州一帶有名的遊方道人智宣道人。


    以往祛除僵屍的方法,無非是找到僵屍的藏身點,趁著天亮找出屍身一把火燒掉。但現在來村裏襲擾的並非是一兩隻僵屍,而是大批的屍群,根本無人敢於追蹤這麽一大群屍體,也沒能力在天黑之前找到這麽多屍體而且還要一把火燒掉。這種時候,唯有請道人、術士出場,借助五行象數推算出屍體的所在。


    千百年來,星散在中國大地上的千百萬荒村古落裏不知道經曆過多少僵屍、旱魃、鬼打牆、勾魂、狐媚、黃妖,這些東西官府公差管不到,鄉紳地保也無能為力――能製服它們的,就隻有道士、方士。邪魅的精怪和反邪魅的道士方士有如兩麵對立相映的鏡子相互抵磨,而千百年來人們就在這兩極之間生活著。


    龍口村已經被不斷襲擾的屍群衝擊的殘破不堪,整個村子一半都是斷壁殘垣,有如經曆過轟炸一般。那條暗紅色的血路從東到西貫穿了整個村子,村裏散發著濃重的惡臭味。魯大爺把智宣道人引進村東一個廢院裏,指著院西南角的一口被兩塊大青石壓住的井說:“孫老五一家都被僵屍吃了,孫老五死的最慘,我從門縫看著僵屍摳了他的腦髓,又連著脊椎骨生生把腦袋扯下來了……這就是他家的那口井。”


    智宣道人心中默歎一聲,低下身摸了摸地麵,低聲說:“恐怕你村子的屍潮,就和這口井有關係。”


    “怎麽說?”魯大爺聽這話吃了一驚。


    “我剛才一路都看了這裏的土,這裏土質疏鬆,但每一粒土都很濕,這是怨氣鬱結的表現。恐怕你這村子的地下麵,有一股深重的怨氣。”智宣道人舒了一口氣,說,“孫老五這口井恐怕正好是挖破了怨氣,怨氣驟然爆發,才引來了屍潮。”


    “這是什麽東西啊?”魯大爺有些發愣。


    “這村子地下埋了一些東西,估計還是不小的東西……如果怨氣不多,頂多來一次兩次屍潮。怨氣一散,僵屍自然就不會來了。但僵屍反反複複來了一個月,證明這地下的怨氣非同小可啊。”智宣道人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煙點燃了,細細抽著,“龍口村在這裏有多少年了?”


    “五十年前才從東邊遷來,才過三代啊。”魯大爺的聲音在發抖,“這些年都風調雨順啊,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怨氣啊。”


    “這說明當初這怨氣也不像被別人發現,隻是你現在挖井碰巧挖著了。看來底下的東西時有人有意藏住的。”


    智宣道人看了看天色,才過正午,時間還早,他丟下手上的煙,走到井邊,兩臂運勁一推,兩塊百十斤的青石板被他推開了,露出了漆黑的井口。


    智宣道人看了看井下,說:“大爺你看,現在雖然是正午,但井下還是一片漆黑,不是光線照不到井下,而是井裏凶煞氣太濃,擋的人看不清。”他說著,從四處找了十幾隻長竹竿(這一片家家種棗樹,幾乎每家都有一支打棗用的竹竿),放到井邊,一支一支用繩子接在一起探到了井裏,但一直到最後一根竹竿用完,都沒有到底。


    “這是第十二根竹竿,該有四五丈了啊。”魯大爺瞪圓了眼睛,“孫老五的井沒有這麽深啊。”


    “一定是底下有什麽給挖穿了,”智宣道人一鬆手,竹竿一下子掉進了井裏,仿佛掉進了無底深淵一樣,“我想下去看一看。”


    “這怎麽使得,這井這麽深!”魯大爺嚇了一跳。


    “魯大爺,你不必擔心,我從小學過玉甬心經,能閉氣一個時辰,你且等我一會。”


    智宣道人說著,解下自己的包袱、脫下了鞋,一仄身躍進了井裏。魯大爺還不及呼喊一聲,隻得把他零散在四周的包袱、鞋收拾好靜靜等著。


    天黃如土,魯大爺掏出了自己的煙鍋子,劃一支火柴點燃了慢慢地抽著煙。但他半管煙還沒有抽完,一陣急速的攀壁聲就從井裏傳來。不等他反應過來,智宣道人的聲音已經從井裏喊出來了:“大爺!快讓開。”


    魯大爺剛後退一步,“砰”的一聲響起處,一股黑水從井裏噴湧而出。黑水剛一噴出井,便立刻在天光裏消退成了透明,與常水無異。智宣道人也正藏身在這黑水之中,他淩空一轉在空中穩住了自己的平衡前傾落地。他雙足點地,還沒站穩便一斜身搬起方才推下的青石板一把蓋在了井上。五十來斤的石板抬起如風,智宣道人的臂力也著實驚人。但他才蓋上,不知有什麽東西猛然從井裏衝了上來,衝得石板一掀。幸而智宣道人奮力壓住了石板,才沒有讓那東西衝出來。那東西猛衝了三次,沒有成功,才終於作罷。


    站在一旁的魯大爺早已被眼前所見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智宣道人則趁勢趕忙把第二塊青石板蓋到了井上,又確信了不會再有東西衝上來,才如釋重負地靠著井坐下,大口喘著氣。


    “我也不年輕了,如果是十年前,我豈能容這東西追上來――我在水裏就能除掉它。”智宣道人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煙,點燃了。他渾身是誰,頭發披散著,樣子很是狼狽。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魯大爺小心地問道。


    “剛剛追我出來的東西,叫做暗蛟。”智宣道人長長地吐出一口煙氣,“是一種邪獸,可以用來守墓,這東西靠陰氣生存,能活一千年。”


    “守墓?你是說……”魯大爺若有所思。


    “嗯,”智宣道人點了點頭,“這底下,是個古墓,不知道是什麽年代人的古墓。”


    說著,他一伸手,把一個被銅綠鏽蝕得完全看不出外表的青銅的小圓筒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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