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報到時間有三天,額為了不耽誤會議,同時也為了早日看到額夢中的那個童話世界――樂州市,額就提前了兩天往樂州趕。[]


    臨行前一天額回了趟家,棗針給額烙了一疊油餅,又煮了十二個雞蛋,讓額在路上吃。額為了不耽誤裏程,當天晚上也沒有在家住,就又趕到文化館我那間小小房間裏。為了能在第二天起個大早,不耽誤由雉水發往魯鋪的汽車,額強迫自己早點睡。可是,由於心情激動,卻老是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卻被鄧未來一推推醒,說你還不趕快走,額讓給你出席,你還那麽肉,耽誤了火車我看你怎麽辦。額這才大吃一驚,急忙起身出發,去趕呀趕,卻總見一個火車在額前麵奔跑,額眼看著就趕上了,卻總是追不上。著急之中,額醒了,原來是做了一個夢。這時候,一看額那不拍不走表,才夜裏三點鍾。此時,額也不敢再睡了,就起來,洗洗涮涮,等待著天亮。嘰。


    額快要來到雉水汽車站的時候,天才算亮。汽車七點鍾開,現在六點還不到,額卻象火燒火繚的一般,疾步朝汽車站趕。


    那一天,額穿得特別光鮮。進省城,逛樂州,額總得穿得時尚一些,打扮得洋氣一些。額穿著中山裝,斜挎著鋼筆,戴著手表,蹬著皮鞋,一看這身行頭,就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街上的行人,看到了額的裝束,都投來羨慕的眼光,額也感覺到有一種滿足。


    額有點驕傲地往前邁著步子,不覺身後有位熟息的聲音向額打探:“同誌,幾點了?”


    “哦,六點多一點,哈,你不是孫大海嗎?”額回頭一看,見孫大海正與幾位老鄉推著獨輪車,上麵裝滿了菜。原來,他們是給縣農機廠食堂送菜來了。


    大家都停下車子,圍了過來,孫大海對額說:“怪不得當了官,是不一樣了。你看那頭,光油油的,螞蟻拄拐棍都爬不上去。”


    額下意識地摟了摟頭發,解釋說:“省裏有個會,要額去出席。額也不想去,不就是樂州麽,有麽稀罕的,還不如咱蛤蟆灣空氣新鮮哩。可縣委決定了,額不出席又不行,省裏的這個會很重要。”額裝模作樣,唬孫大海他們。


    果然,鄉親們都很吃驚,對額更是高看一眼,嘴裏唏噓唏噓的,誇額有本事,有才幹,不然的話怎麽會代表縣委,還到省裏開會?


    孫大海更是吃驚,說:“有誌,你真是了不起,都混到省裏了,啥時有空你得教教我,讓我幫你倒夜壺我都幹。”


    額說:“大海呀,別這樣胡思亂想的,現在是社會主義新社會,幹麽都能幹出成績來的,隻要你為社會主義做出了貢獻,同樣光榮偉大。”


    孫大海說:“我靠,你這話我咋聽著跟俺的鄉長說的話都一樣呢?同樣光榮偉大,咱倆換換不好了麽?”


    額笑了,大家都笑了。


    這時候,老遠就聽到汽車站裏的廣播喇叭裏喊:“上魯鋪的,準備剪票了。”


    聽到這喊聲,額告別了幾位鄉親,說:“再見,額要出席去了。”


    當汽車開到魯鋪的時候,天已黑了。


    下了汽車,額便迫不及待地往火車站趕。


    火車站前的廣場很大,魯鋪火車站幾個大字閃著紅光,額便迎著那燈光疾步趕了過去。


    在售票室,額看了看列車運行表,發現往樂州方向的有好幾班呢,可今天的一班都沒有了,最早的也要到明天淩晨六點。額買了票,不想找旅店了,額想上火車。火車對於額來說,比旅店要重要得多了,額第一次坐火車,那滋味應該是多新鮮多舒服多有自豪感啊。


    可當額跟著一位戴袖章的值勤人員往站台裏走的時候,剛到門口卻被他攔住了:“這裏又不是剪票口,你來來這裏幹什麽?“


    額舉著票說:“額要上開往樂州的火車。”


    “樂州?要到天亮呢。先找個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再來。”


    額說,額想進車站看看火車是什麽樣子的。可火車站的那位吹哨子的工作人員卻不讓額進,說是論班次的,要在火車臨開前才可以進站,你要看火車等你上了車讓你看個夠。額說:“額不看別的啥,額就看看火車上麵可有火麽。”那位吹哨子的工作人員說:“火車火車當然有火,木有火咋燒那蒸汽機?木有蒸汽機火車咋發動?咋帶著車廂跑?”額興奮了,一興奮,話就多,話一多,廢話就多,額又問:“那火是用麽燒的?”“是煤燒的。”“麽是煤?”“煤是小黑石頭。”額笑了,說:“額們家臥龍山上有不少小黑石頭,下次額給拉一車小黑石頭過來,留著給你燒火車,你別叫額買票了可中?”


    “突――――”那位工作人員狠吹了一聲哨子,讓額嚇了一大跳,那工作人眼神也變得不客氣起來。額看到情況不好,象條狗一樣夾起了尾巴,卻又強裝笑臉對那工作人員說:“額給你說說玩玩的,又不跟你真換,你看你嚇的?”嘰。


    本來,額可以在車站附近找家旅店住上一夜,等第二天再舒舒服服地上路的,可聽到車站隔個時辰就有火車進站出站的聲音,額就不想住旅店了。額想,額第一次親密地與火車接觸,準確地說還沒有接觸,但額不能離火車太遠,額就是進不了站台,看不到那飛奔的火車,聽聽它的聲音也是好的啊,也刺激啊。所以,額就在侯車室裏的連椅上躺下了。


    好不容易熬了一夜,天一亮,額出去吃了兩根油條,喝了兩碗稀飯,就往火車站裏趕。進了候車室,額排隊排了個第一名。


    5點45分,火車終於進站了。額便瞪著兩眼瞅火車,到了剪票口,服務員要額出示火車票,額卻說:“火車呢?你不把火車開過來咋就剪票?”


    服務員瞪著眼看著額:“你上不上?”


    見服務員發了火,額才又換了副笑臉,說:“上,上,”學著電影裏日本鬼子講中國話的那一套,“大大地上。”服務員等額走遠了,朝額的後背瞄了一眼,說:“神經病。”


    額聽見了,她在罵額,但額心裏高興,罵額兩聲額也沒有生氣。


    額隨著人流,來到了站台,不一會兒,就聽到“嗚――”一聲長鳴,火車真的進站了。


    額看到那噴著汽浪的長龍,嚇得往後退。待車停穩了,額往前看看,又往後看看,打量著額夢中想象的火車,不覺得目瞪口呆:這哪裏是車呀,明明是一排房子呀,一時間,額呆住了,停在那裏木有了詞匯,後邊的人催額說,你這個同誌怎麽了,上車呀?你不上讓俺上呀。額木木的,不與他們理會,他們從額擋道的身邊繞了過去,額還沉浸在這長長的火車之中,這奇大無比的運輸工具之中,好半天,額才慢慢地說:


    “這火車,這火車,這火車真、真好。”


    至於坐火車的感覺,額後來在蛤蟆灣向孫大海誇大了事實,吹給鄉親們說:“那味道就象是駕雲的是,神仙駕雲知道麽?嗚一聲,你跑天上去了。嗚一聲,你鑽雲裏去了。嗚一聲,你從雲裏出來了。嗚一聲,你入水裏去了。嗚一聲,你從水裏又鑽出來了。知道麽?這才叫厲害!”


    在車廂裏,額的驚奇也是繼續著,但為了不讓旅客們看出額第一次坐火車那種沒見識的小人之氣,額裝了裝,將額的表情鎮靜了一下,內心的激動掩飾了一下,找著一個有空位的地方,坐了下來。


    額與幾位出差的同誌同座,那幾位出差的同誌是常坐火車的,他們對這火車的感覺與額大相徑庭,好象並不待見這麽先進的火車。從他們的話語裏,嫌這火車座位硬,木頭條的,不如s市到b市的特快好,那是皮包的座位,比這高級多了。批評這火車髒,燒煤的蒸汽機,一拉鳴就有黑煙噴出來,小煤霄亂飛,打臉,還髒衣服。批評這火車的盒飯不好,就會做蓋澆飯,菜什麽時候都是肥肉片子加蘿卜或白菜。批評這火車不尊守規矩,好晚點,快車讓,慢車也讓,特別是到王家湖站,一停就是半個小時。額聽了他們的議論,很看不起他們,心裏說,看把你們這些家夥燒的,出了幾次差,花著公家的錢到處逛,坐著這麽好的火車,還嫌這不好那不好,要是犯到額手下,就罰你們到蛤蟆灣參加勞動去,讓你們出大力拉牛車,吃紅芋飯,看你們可嫌這不好那不好了。


    跟這樣的燒包鬼乘車,簡直倒黴透了。額不喜歡這樣燒包的人,如果他們與額在一個單位工作,額會與他們格格不入的。所以,額也不與他們說話。在他們中間,有一位女子,倒是沒有那麽多話,始終微笑著聽男人們講他們的經,她不反對,但也看不出她是讚成,她隻是微笑,微笑,一切都在微笑中。額倒是把這位女子與他們幾個燒包鬼分開來看,額認為她是個好人,不是燒包鬼。這種想法在額腦子裏翻動的時候,卻見那女子眼睛一亮,原來,額的手腕一動,手表上的反光刺到了她的眼睛上了,於是,她的注意力就投到了我的手表上。她的目光看到了我的那塊“走一走,拍一拍,一個小時慢四刻”的羅馬表,額嚇了一大跳,千萬別讓這位女子看清楚額的表,這表本來是可以提高額的身份的,若是讓她看出額戴的是一隻不走針的破表,那可就糟透了。


    額一縮手,將手表藏到袖管裏了,叫你看?叫你看不到,嘿嘿。


    與這些人乘一個火車,真是不習慣啊,要是這個火車裏就額自己一個人多好。或者留兩個長得不錯的年輕女同誌,再加一個賣燒餅的多好。與女同誌說說話,餓了買個燒餅吃,那個旅途肯定是愉快無比,或者說是無比愉快的。額腦子裏在犯渾,在瞎想八想,就這樣,額睡著了。


    夢中的額,下了火車,在人山人海裏穿梭,額腦子裏記著下了火車要出站,出了站要去找公共汽車。額找公共汽車時,總是找不到。可一轉身,額的身邊全是公共汽車,一輛挨一輛,可就是不開門,急得額滿頭大汗,卻見那公共汽車裏的服務員用嘲弄的眼光看著額。額說:“你咋麽不開門?”那女服務員還是那樣用嘲弄的目光看著額,好象是專門在氣額,捉弄額。


    就在這時候,火車已經進站了,與額同座的那幾位燒包鬼也收拾行李下車了,額卻在睡夢裏。


    乘務員走到額的麵前,敲了敲額的小桌子:“到站了,準備下車了。”


    夢中的額忽然高叫一聲:“公共汽車、、、、”


    那幾位燒包鬼已整理好行李走了幾步,這時回過頭來,都看著額笑了。


    出了火車站,揉了揉惺鬆的眼睛,就去找公共汽車。


    火車站前,車水馬龍,各種各樣的汽車川流不息。額的天爺,麽樣的汽車是公共汽車呀?正鬧不明白,額忽然又想起自己在家裏準備得那個小卡片,那張明白紙,便又掏出來看看,隻見上麵寫著:“主動開門的就是公共汽車。”額笑了,自額解嘲道:“揣著明白裝糊塗”。


    於是,額就在車站廣場裏轉遊,尋找公共汽車。可是,汽車也有在車站上跑動的,但並沒有象蔡平描述的那樣,主動開門的。都是哧溜一聲就跑了,額想那肯定不是公共汽車。正著急中,額看到一輛黑色伏爾加在額身邊不遠的地方“嘎吱”一聲停了下來,車上一位小夥子下來,主動打開了車門,這時,從車上下來一位年齡較大的男同誌,往車站方向去了。


    哦,這肯定是公共汽車,你看,車門主動打開了,從門裏就走出一定是客人。於是,額走上前去,與那位下了伏爾加小轎車的客有點了一下頭,那人也禮貌地向額示意了一下,額就鑽進了那個伏爾加小轎車。


    進了那小轎車內,額想,這公共汽車可能是高級的,座位軟和,人又不多,還有香氣,這公共汽車好,真好。額就這樣想著,等著公共汽車發車。


    咦?對了,公共汽車上還應當有一位售票員呀,女服務員,一般來說都是又年輕又漂亮的,這個公共汽車上怎麽沒有配呀?額又一想,也對,這麽小的車子,隻能坐三四個人,再配個售票員,還能賣幾張票呢?


    就在這時,剛剛下了這輛小汽車的那位同誌又回來了,依然又鑽進了這個車裏。


    隻聽那位同誌說:“開車。”於是,車子就開了。


    怎麽沒坐滿人就開車了呢?額有些不解。不解就不解,額也不多問。於是,額就向前麵的開車的同誌喊:


    “同誌,額買票!“


    額這一聲吆喝,讓這小車裏的兩位男人都大吃了一驚。


    “小王,怎麽回事?”坐在額身邊的那位客人向司機發話。


    那位王姓的司機立即把車停了下來,柔聲細語地說:“首長,這不是你要接的同誌嗎?我看到上車前與你點了一下頭,我以為是你要接的同誌帶的人呢。”


    “你這個小王,向我點下頭就是我的同事啦?我看到他上你的車子,你沒有阻止,我還以為是你的老鄉呢。”


    他們的對話讓額很是不明白,這不是公共汽車嗎?怎麽回事?客人與司機還都認識?


    於是,額向身邊的那位同誌打聽:“這不是公共汽車嗎?”


    那位同誌笑了,說:“是的,是的,是公共汽車,你一坐上來,就公共汽車了。”


    司機小王對額說:“下去,你坐錯了。”


    額坐錯了嗎?額反問道:“這個公共汽車不到稻香樓?”


    額一說到稻香樓三個字,額身邊的那位同誌就打住了小王,不讓他講話,問額:“你到稻香樓幹什麽來了?”


    額說:“開會的是,開文化工作代表大會,就在稻香樓報到。”


    那位同誌便說:“開往稻香樓。”


    於是,車子又開起來。


    “第一次來合肥。”那位同誌問額。


    “是,是,你這位同誌真會猜,猜得還怪準呢。”額說。


    “你是哪個縣的?”


    “額是雉水縣文化館的副館長,額的賤名叫汪有誌的是。”額大言不慚地說。


    後來,額才知道,額身邊的這位不是一般的人,可是位大人物,他正是分管文化教育的省委副書記黃習同誌。


    說起來也巧了,今天,黃習同誌前往火車站去接一位老戰友,剛從小車上下來就見額鑽進了他的車裏,他想額一定是他司機小王的老鄉,沒見過世麵,也就笑了笑,沒有理會額。這樣的也事不是一次了。為這事行政處曾批評過小王,說首長的車你怎麽能隨便讓你的老鄉往裏麵坐呢?黃習聽到後,還護著小王,對行政處長說:“帶他老鄉有什麽錯?車子又不是坐不下那麽多人,空著位子浪費不也是白浪費嗎?”


    小王呢?看到額上來,大大列列的,不象沒有見過世麵的人,還跟首長點了一下頭,看來跟首長很熟,沒有一點束手束腳的樣子,就以為我是首長的要接的人,因為首長已經看到我上他的車了,而且沒有反對的意思,就足以說明額和首長的關係不是一般的關係。所以我上來就上來,也沒有阻止額的行動。


    路上,黃習問了我一些縣裏的情況,額便一一作了介紹。說著說著,就到了了稻香樓。文化工作會議就在稻香樓賓館報到,當車子停在稻香樓報到處後,小王就對額說:“到了,雉水縣的同誌,你下車。”


    額說:“咦?額還沒買票呢?買票!”


    黃習同誌笑了,說:“你下車,你的票我給你買了。”


    額聽說這位老同誌偷偷地為我買了票,就十分地激動,下了車,忙從腰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遞給黃習同誌:“謝謝你,叫你給額買票多不好意思,抽根煙,煙不好,是雙戴花的。”


    “雙戴花的?好啊。”


    小王插嘴說:“雙戴花的九分錢一包。”


    黃習同誌笑著說:“我不會抽煙。”可額還是扒著車門子一個勁兒地敬煙,司機小王發火了:“你還不快走?你知道你坐的是誰的車嗎?”


    黃習同誌瞪了小王一眼:“誰的車?”


    小王突然又不響了。


    “誰的車?”我一下子遲疑了起來,離開了車門,小王一加油門,車子又發動起來。


    “哎,誰的車?你給額講,額好感謝人家呀、、、、、”


    車子很快地調了頭,往省委駛去了。


    額便從後麵追了上去:“哎,同誌,同誌,你對額講,是誰的車呀?額好感謝人家、、、、”追了好遠,額見追不上了,才唉地一聲停了下來,心裏說:好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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