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回到縣裏後的那幾天,正好鄧未來已上班了,額就木啥事,先是到幾位老友那兒,將額在省城買的好吃的東西給他們嚐鮮,又給他們講額在省城的見識,直講得他們開懷大笑,或者是目瞪口呆,讓他們也分享了額出席省文化工作代表大會的幸福。


    額去給陳書記送他的山楂糕時,陳書記這時候剛吃過晚飯,正和幾位前來匯報工作的同誌在談事,額一進來,陳書記就很驚奇地招呼額:“小汪,回來了?”


    “回來了。”額興衝衝地回答道。


    “樂州不錯?”陳書記問道。


    “嘿嘿,”額先是憨笑了兩聲,說:“這一次可叫額長了見識了,也讓額開夠洋葷了。那高樓看景,那長江大戲院看戲,那淮上酒家泡澡,那電推子理發,該嚐試的額都嚐過是啥味的了。總的來說,還是一句話:石滾改小磨子――開了眼了。”額越說越激動,娘子腔調門高高的,說得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


    說罷笑罷,額才從包裏掏出一包東西,遞給陳書記:“這是你讓額給你捎的三拃糕,可難買了。”


    “是嗎?”陳書記笑吟地打開那紙包皮,一看全是年糕,便哈哈大笑道:“小汪哎,你這是給我買的山楂糕哇?這哪裏是山楂糕,這是年糕哇!”


    年糕?額弄糊塗了。不是三拃的糕嗎?額有點驚慌失措:“別管它年糕不年糕,可它雖說沒有三拃卻也有兩拃半了,不信你拃拃?整個樂州市額都跑完了,最長也就兩拃半的,木有三拃的,一個也木有,所以額就買了這麽多。”


    在場的同誌大多數也木有見過年糕,也跟著額的話音走:“就是的,三拃的就是不好買,這麽長的糕也不多見呢。”


    陳書記又笑了,說:“你們知道個啥喲?我是讓小汪捎山楂糕,他老先生卻買成了三拃長的年糕。山楂糕是山楂做的,主要成分是山楂,也就是咱淮北的山裏紅,那糕的顏色是紅的,味道是酸的;年糕呢,別管幾拃長它都是糯米做的,顏色是白的,吃起來象糍糕,這能一樣嗎?”


    這一說,大家也又都開懷大笑了。嘰。


    這一笑,笑得額心裏很不是滋味,唉,額本來想利用這次機會,為陳書記辦點小事,也算是幫他個小忙,算是對他多年來對我關心支持的一點小回報,木有想到竟然出了差錯,使額很不意思,額說:“陳書記也,這都怪額的是,要不然額把年糕帶走,額還你錢的是。”額一緊張,禿舌頭“的是”的語病就冒出來了。


    陳書記笑了,說:“好啦,辛苦你啦,年糕更好,你歪打正著,我還正要買年糕呢!”


    聽陳書記這麽說,額才算心裏踏實了一些。(.好看的小說)額看到許多局長都坐在那兒,讓額進來打斷了他們說正事,知道他們有重要的事要說,額在場不太合適,就與陳書記告別。木想到陳書記卻喊住了我:“小汪,你別慌著走,我還有個正事要給你說呢。”額就隻好又留了下來。


    不一會兒,給陳書記匯報工作的人都走了,屋裏隻剩下我和陳書記兩人,陳書記沉下臉,很關心地問對額:“最近工作怎麽樣?”


    額說:“挺好的。”


    “嗯,”陳書記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又坐下來,說:“給你挑個擔子咋樣?”


    挑擔子?聽了這話額一驚,這是官場裏多麽好聽的詞匯啊,素日裏,額與鄧未來、蔡平一塊玩耍的時候,經常學著領導的口氣:“小鄧同誌,這個革命的擔子就交給你了,你可要把它擔起來喲!”可見額們平時都對挑擔子是多麽地渴望。現在,陳書記、額的老政委就這樣對額說,給額挑個擔子,還問額怎麽樣?額沒有任何思想準備,這突如其來的喜事,叫額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嘿嘿”“嘿嘿”,額低著頭,這叫回答呢還是不回答呢。額當時想,如果謙虛一下,假說自己不行,然後再答應。可額覺得這種回答又太可怕了。萬一陳書記真以為額真的不行,這就失去了一次重用的機會。額又想說,好,額行。額也感到這個回答更可怕,如果陳書記認為額這樣的回答是驕傲,是自不量力,是木有成色,是對額的考驗,然後就索性改了口,不給額這個進步的機會了,那額不就白白失去了一次晉升的機會嗎?想了半天,額心想還是想裝憨最好。裝憨是表麵上憨,其實是聰明,是一種智慧。於是,額就嘿嘿,嘿嘿,這樣界於回答和不回答之間。嘰。


    其實,額這點雕蟲小計怎能瞞得住陳書記的眼睛,陳書記笑了,說:“你嘿嘿個啥呀?我讓你挑個擔子,你挑還是不挑哇?”


    額見裝不下去了,不好意思起來,依然傻笑:“嘿嘿,嘿嘿,陳書記你叫額挑,額還能嫌擔子重就不挑?你叫額挑我就挑唄。”額不好意思的說。


    陳書記笑了,知道額支支唔唔半天,還是要進步的,就說:“劇團裏的班子爛了,你到劇團當工作組長怎麽樣?”


    一說上劇團當工作組長,額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陳書記。


    原來,縣劇團是由幾個草班子搭起來的。剛解放那會兒,縣裏就準備成立個劇團,因為文藝要為工農兵服務,為人民群眾服務,建設社會主義,不光要蓋社會主義的高樓大廈,也要有人民群眾最需要的精神食糧啊。可是,江山是從國民黨政府手中接過來的,一個雉水縣,哪有那麽多會唱戲的**員呢?所以,隻能從舊社會的藝人裏挑。就這樣,縣委從活躍在各個鄉下的草中挑了一些年輕的,又有一定功力和發展前途的演員,組成了縣大眾梆劇團,主唱淮北梆子,小白鵝正紅,也被吸收到大眾梆劇團裏來了,由拉魂腔改唱梆劇。這樣一個草班子搭起來的劇團,必須有黨的堅強領導,才能夠使他們沿著正確的文藝方向前進。所以,縣裏就派一些從革命戰場上考驗過的,革命立場格外堅定的黨的好幹部來當劇團的團長和指導員,指導演員們堅持革命的大眾的文藝方向,讓他們全心全意地為人民群眾服務,為工農兵服務。縣委想是想得挺好的,可這個劇團卻是由紅男綠女組成的,額們的革命幹部進了劇團,就被玫瑰色的大染缸浸沒了。一塊塊的好鋼,都在這裏中箭落馬,都在男女關係上出了事,成了資產階級的俘虜。


    就說這次剛剛被撤了職的翁明亮,去當團長那會兒,他把偉大領袖的指示背會了才去的,來到劇團,一天到晚黑乎著臉,無論多漂亮的女演員和他說話,他都是用很嚴肅的口氣與她們對話,生怕她們腐蝕了他。用劇團武生演員的話說,那臉,真是難看,好象誰日了他老婆似的。人家都以為,這個黑臉老包不會被糖衣炮彈擊倒。哪知隻年把功夫,他竟然搞了八個女演員。不光搞了,還搞出了癮頭和花樣,被人捉到的時候,在床上的被窩裏拉出來一個,正要走,床底下卻“卟”地一聲,爆了個屁。捉奸的人往床底下一瞅,原來床底下還藏著一個赤溜溜的女演員。翁明亮那天晚上讓兩位女演員來,名義上是安排演戲的事。女演員到了,問演什麽戲,翁明亮卻一本正經地說,演“二妃戰一皇”。於是,就將她們弄到床上,脫光了衣服,由他親自指導著“演”。捉奸的人推倒了門,打外的那位女子一翻身鑽到了床底下,而在翁明亮身子下的那位女演員來不及撤,就被捉奸人捉到了,二人草草地穿上衣服,跟著捉奸的一幫人正要走。而躲在床底下的那位演員,嚇得直打哆嗦,本來再堅持二分鍾就沒有事了,可正當這一夥人出門的當兒,她一緊張,竟放了個響屁,暴露了目標,離逃脫厄運隻差一步之遙,卻還是被捉了。後來,劇團裏在開批判會的時候,小白鵝還說這是天意。嘰。


    連翁明亮這樣的黑臉包公都被拉下了水,再派誰去合適呢?縣委在研究幹部時,不知誰提了一句:“不如讓汪有誌去。”陳書記當時就有點拿不定主意,他想:額人是個好人不錯,可縣劇團己是個大染缸,額的能力又不太強,能不能壓住那些邪氣呢?推薦額的那位同誌又解釋說:“汪有誌本事是不大,可他那個醜樣就不會再發生桃色事件了,這樣起碼不會影響劇團的名聲,工作總可以開展了。再說,汪有誌人長得不好看不說,關鍵他是娘子腔,娘子腔是女人道,女人最不喜歡男人有女人道。還有,汪有誌不能與翁明亮相提並論,翁明亮所謂的黑著臉對女演員耍凶,那都是假象,都是為了玩女人裝出來的。汪有誌不是那樣的人,汪有誌比翁明亮老實多了。”就這樣,縣委決定,對劇團進行整頓,讓額擔任整頓工作組組長,如果額能夠勝任的話,再任命額當團長。


    聽額果真表了態,陳書記便對額語重心長地說:“你去,的確是一次機會,劇團團長是科級幹部,你若能經得住考驗,將劇團整頓好,不光你進步了,也為縣委立了一功。”


    額聽了陳書記的這一番話,心情十分激動,“謔”地一聲站了起來。陳書記不知道額要幹什麽,就瞪著眼睛看著額。可額卻又笑了,額也不知道額剛才的動作算是麽意思,便不好意思地說“太激動了。”就又坐了下來。


    陳書記說:“不是激動的問題,是你要保持清醒頭腦的問題,不要到了那裏學老翁,經不住幾個女人的誘惑,做了資產階級的俘虜、、、、”


    聽陳書記這樣說,額又一次“謔”地一聲站了起來,嘴撇得臉都變了形,說話聲音也走了調,這一次,額也是真真的激動,可額是頭腦清醒的激動,額說:“陳書記,你看你說得好了,額能跟老翁是一樣的貨色?哼,額是拒腐蝕、永不沾的一塊好鋼的是,額就不信,它小小的劇團還翻了天了不成?額就不信我汪有誌拿不住它。”


    陳書記看了看額,說:“你怎麽個拿法?還有什麽法寶不成?”


    “當然有了。”


    “啥法寶?說給我聽聽?”


    “小手槍的是!這一次,我要帶著你發給額的小手槍去,他媽的額看哪個美女蛇敢來纏額,額就讓她們認識一下,是她們那蛇頭蛇腰厲害還是額的小手槍厲害!”


    這時候,全國上下,到處紅旗招展,人們開展大運動了,人們開始跑步奔向**。為了配合大好形勢的宣傳,文化宣傳部門都衝到了前麵,可劇團的班子爛了,就少了一塊宣傳陣地,陳書記對這事也很急。


    額到劇團報到那天,是陳書記親自帶著組織部長和宣傳部長去宣布的。


    組織部長宣布過縣委的決定後,陳書記在劇團的全體職工大會上作了重要講話,他說:“縣委對劇團的工作是極為重視的,劇團出現了亂子,責任不在廣大的演員身上,而在我們黨的領導幹部身上。個別領導幹部,經不住資產階級腐朽思想的侵蝕,在敵人的槍炮中沒有倒下,卻倒在了資產階級的美色之下,被糖衣炮彈打中了,非常讓人痛心。今天,我們又重新給劇團加強了領導力量,就是讓我們的反匪英雄出馬,親自來整頓劇團的班子,讓我們的大眾劇團,真正成為為人民群眾服務的劇團,成為咱們雉水縣革命的文藝戰士。”


    陳書記講完話,因為還有其他事,就與組織部長先走了。接下來,是宣傳部主持著繼續開會。宣傳部長就讓我與劇團的職工講話。


    為了在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將炮放響,額特意穿了一身藍製服,又特意在腰裏別了那隻獎勵額的小手槍,屁股後麵露出了半寸長的鐵管子。額在講話之前,抖了抖精神,清了一下嗓子,神情極為嚴肅,在職工們熱烈的掌聲中額走向了主席台。


    “同誌們,這一次,縣委決定讓額來擔任劇團整頓工作組的組長,額感到非常地榮幸的是。”由於額是娘子腔,同時,劇團裏的人除了小白鵝外,大都是第一次見到額,就感到十分地好奇,便哄哄哄地在底下偷笑了起來。這舉動叫額很難堪,額知道笑額的那些人一定是在背後議論額臉上的那些特點,不把額當正常人看,額一時感到人格上受到了侮辱。於是,額便不往下講了,一拍桌子,將講話的口氣變了,講話改為訓話:


    “笑啥麽笑?嗯?有什麽好笑的的是!?你們想驗證額母狗眼,糖鑼臉,一笑仨酒窩說話娘子腔是?對,木有錯,額長得就是這個樣。咋麽的?嗯?可額的心是紅的,思想是幹淨的,身子是純潔的,意誌是堅無不摧的。告訴你們,額這次來,就是要來劇團掃除妖魔鬼怪的,額不怕你們中間的個別妖娥子,施妖法,出斜道,額是帶著法寶來的,專拿你們中間的妖魔鬼怪的,不信你們就試試!”


    說罷,額就將我的小手槍往方桌上一放,擺出了鎮壓地主惡霸的架勢,讓台下的演員大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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