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華心裏頗不是滋味,自家閨女打小皮實,長這麽大就沒見她哭得這麽淒慘過,這次若不是走投無路,萬不能在周家兒子麵前這麽不顧形象,覺得開場戲火候差不多自己該出場了,放低長輩的姿態哀求道:“揚揚,淺語千錯萬錯罪不致死,公司給她的處罰也太重了,你也知道幹她們這一行吃的是青春飯,這又是雪葬又是聯合封殺,她這輩子的職業生涯不說毀了也基本上是結束了。”


    “這幾天你趙伯伯和興國也沒少給她四處活動,但凡覺著能使得上勁的親戚朋友我們都厚著臉皮去求過了,這不今兒早晨有人給出準話,封殺令是皇甫集團二少爺和謝氏的謝大少爺在背後整的蠱。你趙伯伯一聽就蔫了,就憑咱們家這點二踢腳的本事,沒一個有那個能量與這兩家竄天猴一般的門第搭得上話,更別說求人辦事了。揚揚,阿姨知道你那些同學都挺有本事,在單位現在也都是獨當一麵的好手,你看看能不能找找你那些同學老師幫淺語疏通疏通,阿姨和你趙伯伯實在是被她哭得沒有辦法了。”


    周一揚合上財經雜誌,抬眸道:“抱歉,吳阿姨,封殺令已經形成事實,我實在幫不了趙小姐。”語調低沉卻很冷,雖然坐的位置臨窗,眉梢籠罩在一層淺淡的金色光暈中,為他憑添了幾分清雅華貴之氣,依然冷得令人退避三舍猶覺不及。


    趙小姐?吳玉華滿腔的熱情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五髒六腑跟著凝結成冰坨,一個禮貌的稱呼瞬間劃出彼此間的界限,這個孩子是自己從小看著他長大,卻從來沒有看懂過他,深沉內斂冷靜理智很難讓人接近,表情始終冷漠淡然似乎對什麽事都不關心,別的孩子生氣會哇哇大哭甚至是大喊大叫地發泄,他無論高興與否向來是不動聲色,控製情緒的能力強悍得驚人,此刻他的眼神讓她心生莫名的恐慌與不安。


    趙淺語癡迷地看向他,她的一揚哥今天穿了一件靛藍色襯衣搭配黑色西褲,領口敞開兩粒同色的木質紐扣,袖管慵懶地卷至肘部,很尋常的顏色,很尋常的著裝,在他的身上卻穿出了硬朗帥氣的味道。


    趙興國從遊離中回來,恨鐵不成鋼地狠瞪了眼火上屋頂不忘犯花癡的妹妹,恨不得甩上幾個大耳刮子把她扇醒,從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拍到茶幾上,“一揚,哥哥知道這年頭辦事就得錢做先鋒官,少了紅票子那是寸步難行,這裏麵是十萬塊,不夠你盡管跟哥哥開口,可著地球走一圈就沒有替人辦事自己往裏搭錢的道理。”這些年在醫院做藥物采購的工作,接觸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早已被社會這個大染缸曆練得世故圓滑,深諳求人之道。


    周一揚古希臘雕塑般的五官冷硬銳利,微微欠身把銀行卡推回去,“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應該了解我的性格,如果能辦我不會推辭。”


    “一揚哥,我求求你幫幫我,你不是有一個同學在謝氏嗎?還有那天在素食館跟你吃飯那個季小姐她跟皇甫大少關係很好,在秀場他們可是毫不避嫌地卿卿我我大秀恩愛。”趙淺語不死心地撲過去。


    到了這個份上還不忘中傷他的小丫頭,看來教訓得還不夠徹底!周一揚幽深的黑眸深邃冷冽,眸底似有浮冰湧動,幾乎在她觸及自己皮膚的一刹那無情地拂開,“我想我剛才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應該不難理解,同樣的話我不會重複第二遍!趙小姐,念在我和你哥哥一起長大的交情上送你一句忠告:禍從口出病從口入,凡事三思量力而行!”起身走到窗前,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周身散發出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


    趙淺語拿出死纏爛打的勁頭跟過去,伸出美甲精致的手揪住他的衣袖,“一揚哥,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你就幫幫我吧。”紅腫的丹鳳眼溢滿算計,小的時候,他們一幫男孩子出去玩不願帶她,她都會用這一招,每次都能得到一揚哥的首肯如願跟在他們後麵,她堅信不論過去多久這一招依然適用於他們倆。


    周一揚薄唇緊抿,沒有像之前那樣拂開她拉開距離,隻垂眸靜靜地看她的手,密實漆黑的長睫在俊朗的麵龐投下兩道隱晦不明的陰影,讓人難以窺探出這一刻他在想些什麽,周身的寒氣愈發的迫人。


    趙淺語感覺到絲絲冷意撲麵而來,轉瞬侵入四肢百骸,緩緩鬆開手卻不敢抬頭看他,耳邊不期然響起醫院大院幾位見多識廣的老人常掛在嘴邊的話,周家兒子看似寵辱不驚,實則城府深不可測,拳拳之心足以容納整個天下,這一世絕不會有人能琢磨透他的心思,可謂成大事者必定無情無心。


    而今,她切實地體會到他的冷情冷血。


    陽光下各色花卉競相妖嬈綻放,她的情愛之花卻被秋霜冰雪覆蓋,縱使她與萬千人身體糾纏,心卻從未從他身上移開過半分,愛而不得,塵世間最為慘烈的痛!有淚滑落,隻有她自己知道這苦澀的淚不是為封殺的模特生涯,是祭奠他對自己的視而不見和冷漠,她雙手掩麵,濕意漫延掌心。


    周一揚看向窗外,眸光清幽深遠,這一刻他仿佛卸去包裹密實的冰衣,溫潤親和又拒人千裏,遊走在滾滾紅塵,本就冷硬的心早已錘煉得堅如磐石,唯獨對小丫頭的牽念總也割舍不下,哪怕僅僅幾秒也做不到,想起他的小丫頭唇角不自覺勾起,忽然間很想聽到她軟糯嬌柔的聲音。


    氣氛陡然凝滯,空氣中漂浮著死一般的沉寂。


    趙興國幾次欲開口,終究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話題,最後抽出一支香煙點上,四仰八叉地斜臥在沙發上吞雲吐霧。


    嚦嚦……驀然,陽台上一對黃鶯清脆的鳴啼打破寂謐的空間。


    趙興國伸臂把煙蒂摁進煙灰缸,笑道:“石姨,周叔這兩隻鳥養的還真不錯。”


    “下班後什麽事都不管,整天圍著鳥籠子轉,再養不好還能幹點啥?揚揚小的的時候也沒見他有過這份耐心!這要是托生在那些豪門大戶,一準是個拎著鳥籠子四處晃蕩的二流子。”石錦梅不屑道。自己這輩子嫁給周鈞灝活脫脫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月老給她牽紅線的時候,十有八九不是喝大發了就是睡糊塗了,把她跟周鈞灝綁在一起,硬生生把兩個不合槽的騾馬強按在一個青石槽子裏,不相互尥(liao)蹶(jue)子胡折騰那就出鬼了!她這輩子遇廟必進啥佛都拜,就是不拜月老祠,一分錢的香火都不給他,讓個亂點鴛鴦譜的老糊塗蟲給吭苦了!


    吳玉華看向女兒,眼神示意她向石錦梅求助。


    趙淺語會意,醞釀了下感情,淚眼婆娑地說:“婆婆,你幫我跟一揚哥求個情吧?”


    婆婆!周一揚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小丫頭聽聞這兩個字時,如水的美眸仿若結了冰,眸光轉瞬冽戾陰鷙,隱隱浮動著嗜血的殺氣。他心下一驚,從什麽時候開始小丫頭的喜怒哀樂居然左右了自己的情緒?放在過去他根本不會在乎一個諧謔的稱呼,但現在他不想給小丫頭帶來哪怕一點點的不快。


    “這孩子,怎麽又哭起來了?揚揚,你給宸宇他們打個電話試試,實在不行求求你大學老師,他們兩口子不是大經濟學家嗎?若說辦事求人指定比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路子寬。你這跟淺語好歹是青梅竹馬,用不了多久就是一家人,你不幫,難不成還能指望別人來幫?”石錦梅不負眾望,人家一敲鑼鼓她毫不猶豫地嗖嗖往杆頂上爬,絲毫沒察覺出自己的話語有什麽不妥。


    周一揚俊朗的麵龐氤氳著隱隱的怒意,幽深的眸底銳利陰冷,清冽吐出:“您是想誤人趙小姐的青春還是嫌以後的亂子不夠多?不要忘了您隻有一個兒子,而我的婚姻是不會容許您來插手幹預,一把年紀考慮問題還是這麽簡單魯莽!”若說青梅竹馬他和趙淺語算是名符其實的兩小無猜,可遺憾的是他從未對她動過半分的情,在她還沒有像現在這般無恥糾纏的時候,他尚可給她一份教養範疇內起碼的尊重,當她出手算計他的小丫頭時,他對她已不是一個簡單的厭惡能夠了結,沒要她的命已經是手下留情!如果他能預知五年後她差點毀了自己的婚姻害死愛妻,他現在一定會直接把她推進地獄再踏上一腳。


    石錦梅愣了下低下頭,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她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畏懼,趙家姑娘這些年一直這麽稱呼自己,她早已習以為常。兒子打小跟自己不親近,現在又在美國發展,其實她的私心裏希望他能在國內成家,那樣一年還能見他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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