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猶豫,沒有任何惻隱之心。


    就像她所說的,一般有仇,我當場就報了!


    秦九,其實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壓下去的刹那,鮮血,頃刻血流如注,濺的四周鮮紅鮮紅的,不到片刻,染紅了十豔的一襲白衣,染紅男子烏黑的瞳,染紅了冰舞的血刃。


    黑的發,白的肌膚,紅的血。兩個人的手,都是血。


    豔紅的、濃稠的鮮血。


    仿佛感覺不到疼,十豔還在笑,單純的笑容,就像個不知事的孩子。


    白白的牙齒,豔紅的唇。


    漸漸,唇上的豔紅消褪了下去,可臉上的笑容,一如往昔,仿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地上的血,越流越多,一灘灘的被兩人踩在腳底下。


    那隻如晶雕般漂亮的手指,冷的就好像藏屍房的屍體一般沒有顏色。


    “十豔,為什麽?”冰舞抬頭看十豔,撞上他不曾移開過的視線。


    男子的瞳,璀璨的就像天上的星子,黑的,仿佛能將人的魂魄吸進去一般驚心動魄。


    裏麵有一抹光亮,是單純,是興奮,是刺激,還有一份愉悅……


    從來沒見人這樣,在看著生命消逝的那一刻,還笑的那麽單純,那麽明朗,甚至愉悅。冰舞想著,打了個冷顫。


    她忽然懂了。


    他不是不能躲過她的攻擊,他隻是懶的躲!不想躲。


    或者,他根本樂在其中!


    十豔勾起翹薄的唇,微微一笑:“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我嚇到阿九,出點血來還是理所應當的,而且這樣,阿九也不會覺得吃虧了……”


    “你不知道這樣是要死人的嗎?”在這樣下去,遲早會血流盡而亡。


    這個時代沒有輸血這樣高級新進的醫療,十豔這條命,很可能不保呐!


    這個傻子,難道不知道麽?


    這樣想著,冰舞壓在十豔手上的血刃,卻是慢慢的收了回來,怎麽也不忍在這樣繼續下去。


    雖說他得罪她了,卻也真真切切的付出了血的代價!


    秦九雖然有仇必報,可她還沒有冷血到可以因為這麽點事殺人!


    “知道啊。”他笑了起來,薄唇邊有個淺淺的梨渦,腔調懶洋洋的,仿佛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撼動他的情緒。


    指著手上的血,他搖頭說:“還不夠。”


    冰舞一愣:“什麽?”


    他又是一笑,仿佛一個沒有倚靠的孩子,指著地上一灘血水說:“阿九放的血還不夠,這樣是死不了人的。”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地上的血水鋪天蓋地的朝著冰舞席卷而來。


    再看他眼中那抹孩子似的單純,冰舞不知怎的有了脾氣。


    迅速的收手,背過身去,冷冰冰道:“既然死不了就趕快給我滾!”


    這是個心智沒有長大的孩子,冰舞再一次的確定,這真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她沒必要和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計較!


    “阿九。”他不依的叫喚,頗有點撒嬌的味道:“阿九不放血了麽?既然不放了,那麽阿九給我包紮好不好……好不好?”


    冰舞冷笑,反問:“我為什麽要給你包紮?”


    他眨了眨眼,似乎不解:“阿九為什麽不給我包紮?”


    冰舞哼了一聲,再懶得理他。


    他舉著還在流血的手臂走過去,另外一隻幹淨沒受傷的手扯著她的袖子,清脆的聲音,帶著些無力,耍賴似的說:“阿九不給我包紮,我就這樣流血死了罷……”


    這是威脅麽?赤裸裸的威脅。


    可是,卻又不像,到像個得不到糖的孩子在撒嬌。


    可是……


    “我、和、你、不、熟!”


    冷冷的,冰舞瞪了他一眼,見到他仍然血流不止的手臂時,眉峰蹙了蹙:“在我不想要你命之前趕緊滾出去,別弄髒了我的屋子!”


    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那條毒蜈蚣。


    他的手還扯著她的袖子,見她這樣,他更固執了:“我們打個商量吧,阿九?”


    冰舞挑眉看他。


    他淘氣的彎起嘴角,細長的眼睛隨著彎曲的弧度一顫一顫的:“你給我包紮,我就出去,好不好阿九?”


    冰舞沒有回答。


    他再次不依的扯了扯她的袖子,那小孩子氣的樣子和拿毒蟲威脅她的樣子,簡直天差地別。


    “好不好嘛,阿九?”


    被他扯的煩了,冰舞甩開他的手,力道不大,卻把他整個人甩了出去。


    他似乎全身都沒了力氣,就順著那力道倚著牆,緩緩的劃下身子半坐了下來,雙腿微曲在內側,白色的袍子上全部都是斑駁的血跡,那隻被傷了動脈的手,全部是血。


    聽到聲響,冰舞一驚。眸光微瞥,卻被徹底震撼了。


    天!


    那是一副怎樣的畫?


    冰的肌,玉的骨,紅的血,朱的唇,瀲的眸,媚的眉,黑的發,懶散的情,空洞的心,斑駁的血跡,半側的身子,蒼涼而單純的靈魂……


    一隻手白如冰雕,一隻手紅的似火,上麵還在潺潺不休的流著血。他就那樣半倚著身子,坐在血地上,白袍子散在地上,象是盛開的花朵,豔的驚人。


    他隻著下巴,彎著細長的鳳眼,那雙烏黑的美瞳,有些無力卻倔強的看著她。


    恍惚中,透過那雙幹淨的眼,冰舞似乎看到了那在空中孤獨獨孤起舞的靈魂,孤寂單純,卻妖嬈明朗,是真正的豔麗,開在黃泉路上的豔。妖嬈的,明朗的,單純的,幹淨的靈魂,仿佛傾盡了一世的情。


    他就那麽看著她,也不說話,似乎也沒了說話的力氣。


    不管他以後有多少個千千萬萬麵,這副畫麵,這樣子的十豔,卻永遠定格在冰舞心中!


    那一刻心靈的震撼,遠遠不是筆能夠描繪得了的!


    時間仿佛定格在著一刻。


    沉默,仿佛一瞬間,仿佛已過了半個世紀。


    “我幫你包紮你就走,當真?”冰舞隻覺得耳朵都在嗡嗡作響,似乎有一刹那的失聰。


    但卻知道,再耽誤下去,他絕對會死。而她現在,不想鬧上人命。


    他是個任性的孩子,他拿自己的命在玩。


    她若不依了他,按他的性子,或許真的就死在這裏了。


    他點頭,笑了起來,那抹笑容,象是梨花,不豔,卻璀璨的讓人移不開眼:“十豔對阿九的話,永遠當真。”


    冰舞沒有注意他的話,迅速從抽屜裏拿了止血藥與紗布,當機立斷的為他包紮了起來。


    這將軍府的所有好東西大概都在風舞苑,便宜老爹疼愛洛冰舞是人盡皆知的事,這裏的東西,設備齊全,而且都是一頂一頂的好。


    這止血藥,當然也是最好的。


    止了血,冰舞心中一鬆,下意識的籲了口氣:“好了。”


    他還很虛弱,冰舞卻不願和他有太多的牽扯,隻得沉聲道:“你走吧。”


    “阿九,你這風舞苑,閑雜人口可真多呢。”


    他倚著牆站起來,對她笑了一笑,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讓她皺起眉。


    他卻在她粹不及防的情況下,緊緊的抱了抱她柔軟的身子,冰舞還來不及掙紮,身影一動,他瞬間由窗口消失在夜幕之中。“阿九,我是十豔。”


    這是十豔消失前的最後一句話。冰舞皺眉,細細思索“閑雜人口”這四個字。


    “小姐。”冰舞還沒想清楚,前方,響起了怡寶的聲音。


    冰舞看了一眼門口,再看向窗口時,十豔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伴隨著一聲輕響,門被提著琉璃燈籠的怡寶從外麵打開。


    她隨意的披了進披風,本來帶這點兒謹慎的眼眸因為聞到了血腥味兒睜大。


    定睛一看,入目的,除了站在屋中央的冰舞就是滿屋子的血。


    饒是處變不驚的怡寶看到如此多的血,也忍不住驚了一驚。


    “洛冰舞,你沒事吧?”


    她的神色由溫和轉到嚴肅,纖細的聲音不自覺的緊繃。


    “沒事,不是我的血。”將窗子關了,血腥味越發濃重,冰舞轉身細細看了怡寶一眼,在她被看的有些失措的當口,才不緊不慢的說道:“怡寶,這麽晚,你來這裏有事嗎?”


    怡寶有瞬間的遲疑:“沒事,我隻是聽到了響動才過來看看。小姐,怎麽有這麽多的血?你沒受傷吧?”


    響動?


    嗬……怎麽可能呢!


    冰舞也不打破她,緩緩道:“我沒事。你去打盤水來將這裏收拾收拾吧。”


    怡寶還想再問什麽,冰舞卻沒給她開口的機會,沉聲道:“快去吧!”


    如此一來,怡寶隻得打了水將這些血跡消滅。


    主仆倆折騰到天亮才睡下。


    第二日。


    睡到中午,洛老爺尋人來吃飯時,冰舞才懶洋洋的爬起來。


    本來不用去客廳吃飯,隻是昨天洛冰璿才從外祖母家回來,如果不去,未免太說不過去。


    冰舞本想看看風舞苑能否找到一點關於真正的洛冰舞自殺的線索,或者那對耳環的來由,卻,昨天因為十豔的事耽擱的太晚,今天還沒給她時間。


    回頭一定要去找找看!


    想著,冰舞加快了腳步。


    正廳中,大少爺洛然和二小姐洛冰璿笑語盈盈。


    兩個人時不時貼耳說著什麽,就連冷豔的洛冰璿也會偶爾露出難得的溫和笑容,氣氛看起來很是輕鬆。


    洛老爺偶爾也會插上一倆句,總之,氣氛和諧的很。


    洛老爺身邊坐著一位三十左右的婦人,安然淡雅的樣子,就像外界所說的那樣,有些不問世事。


    洛家也就這麽幾個人,此時離吃飯的時間已經過了倆刻,這些人卻還沒開飯,顯然在等著唯一遲到的冰舞。


    冰舞站在門口,看到這樣全家和樂融融的場麵,心中淌過一絲暖意。


    在這樣三妻四妾的國家,尤其還是在龍焱國舉足輕重的將軍府,沒有妻妾成群,沒有勾心鬥角,有的隻是普通家庭一樣的溫暖,真的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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