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為長亭醫治的太醫此刻跪在攝政王府滄浪亭前的石階下,卓翎漫不經心的撚了一片芙蓉熏香放在銅色的熏爐裏。


    “這些話,怎麽不跟萬歲稟告,跟本王說是什麽意思。”他輕輕合上雙眸,懶怠的說了一句。


    太醫不知如何作答,一時間愣在那裏。


    芙蓉熏香燒出劈劈的響聲,婢女輕輕地用簪子挑了一下,卓翎心煩意亂的揮了一下手,婢女福身退下。他起身示意太醫過來,那老頭連滾帶爬的近了近,在卓翎腳邊上停住。卓翎暗中吩咐了幾句,太醫連忙點頭稱是。


    這一邊,安琴下朝過後自去更衣,長亭被恩準回房歇息。


    剛走到禁軍侍衛住的西苑,長亭便見到侍衛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談論著什麽。他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也沒心思去管旁的,正欲往自己單獨的院子走去,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聽說了麽,將軍昨兒個夜裏住在萬歲的偏殿,今兒早才回來呢。”


    “哪裏是聽說的,我昨夜就在永和殿當值,陛下昨夜裏一直在偏殿。”那侍衛眼帶笑意,壓低了聲音說道。


    另幾個一聽都瞪大了眼睛,有一個沒忍住,啞聲叫喚了一句,“他們倆睡在一塊了?”


    還沒等眾人反應,最後說話的那個侍衛被身後聽了半天的長亭一腳踹飛了好遠。眾人頓時嚇傻了眼,連忙跪在地上,一院子的人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


    長亭動作太大,將背上的傷口狠狠撕裂,此刻正生生的疼著,額上也溢出冷汗。冷聲喝道,“怎麽不說了?接著說啊。我倒是聽聽還有什麽花樣!”


    “將軍……屬下……們……知錯了……”反應過來的人哆哆嗦嗦的說道。


    長亭閉上眼咬了咬牙,抽身而去,背上傷口的鮮血滲了出來染紅了衣服。他疾步回到自己房間,頓時跪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安琴一邊褪下朝服,一邊心不在焉的摸了一下藏在床頭的小錦囊,聽到屏風後麵有動靜趕緊又把小錦囊塞了回去。


    夢兮帶著幾個宮婢上來伺候安琴更衣,安琴被夢兮拉倒琉璃鏡前,安琴眸光一亮,側眸問道,“太醫院那邊給長亭送過藥了麽?”


    夢兮正為安琴取下頭上沉重的金冠,聽到這話不由得一頓,隨即淡笑回了句,“該是送去了吧,那幫老頭子有幾個膽子不尊聖旨。”


    安琴自來敏感,隻是輕聲應了一聲,知道這個夢兮隻忠心於卓翎,卓翎那個男人對任何女人都是巨大的誘惑,可安琴太害怕他了,縱然這世間隻有她與卓翎才是命運相連,但她絕不會有親近之意。夢兮的緊張看在安琴眼裏,安琴也沒多問什麽,那些老頭子是不敢抗旨不送藥,但是卓翎敢!


    一直挨到了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安琴早早打發了夢兮,自己又拿出藏在玉枕下的小錦囊,換過一身黑色絲裙偷偷出了永和殿。憑著一點記憶和猜測悄悄摸進了長亭住的小院子。這一折騰,就快半個時辰了,這皇宮太大,安琴走了這麽些年都沒有搞清楚東南西北。


    她躲過巡邏的侍衛,輕手輕腳的進入,剛一進去,一道寒光閃過,她背對著長亭,三尺青峰緊貼著安琴雪色脖頸,安琴嚇了一跳一時間沒有動作。


    “誰!”他虛弱的聲音有些沉悶。


    安琴低了下頭,緩緩轉過身去,長亭這才借著一點從門縫中滲出的月光看清了安琴的容顏,蒼白的臉上躍出一抹暖笑。“怎麽是你……”


    話未說完,長亭僅剩的一絲力氣被用光,搖搖晃晃的向後倒去,安琴上前一步將他攬入懷中,誰知長亭高大英挺的身體對於纖瘦的安琴來講太重,她怕傷到長亭,便緊摟著長亭的肩膀,兩人一齊摔了下去。(.)


    她用身體墊住長亭,兩人無力的坐在了地上。


    這時門外的侍衛聽到動靜,便在門外出聲問道,“將軍,有什麽吩咐麽?”


    長亭怕他們進來看到安琴,急忙回聲,“沒事,我休息了,不要打擾我。”


    “是。”門外的人這才安心帶著侍衛離開。


    他虛弱的有些不正常,安琴抱著他的身體有些顫抖,“他們真的沒給你用藥麽?”


    長亭倒在安琴懷裏,擠出一絲笑容,“太苦了,我沒喝。”說著,他掙紮著麵對跪坐在地上的安琴半坐起來,安琴看著他滿額的冷汗,一時委屈竟哭了出來。長亭看著她止不住的淚頓時間方寸大亂,伸出手,卻不知往哪裏放,停在半空中,啞著聲音說,“皮外傷而已,死不了人的。”


    長亭跪在安琴身前,正想扶起她,安琴突然伸出手抱住了他,將她的雙唇貼在長亭臉上,雙手緊緊摟著長亭。他臉上冰涼的感覺讓安琴一時挪不開,長亭怔在那裏,下意識的動了動腦袋,兩人的雙唇便意外的撞在了一起。那溫暖的觸感頓時激起兩人之間所有的熱情。安琴的臉被燒得滾燙,抱著長亭的手也有些顫抖,微微抿了一下唇瓣,兩廂磨膩之間讓長亭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沙啞的喘息聲。這個動作僵持在那裏片刻,二人終於止不住的加深這個輕飄飄的吻,她笨拙的輕咬著長亭的雙唇,一隻手壓在長亭頸窩處,見長亭愣愣的沒有回應,安琴賭氣般咬住長亭的舌頭,長亭吃痛,瞬息間近乎失控般單手摁住安琴的後心將她壓入自己懷裏。她在長亭的廝吻下迷亂,發出一絲嬌吟,他的舌頭舔入安琴舌底,安琴的顫動告訴他,這是她最敏感的地帶,而他,是第一個發現者。


    這一吻好像花光了他們所有的力氣,她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做什麽,靠在長亭懷裏不敢抬頭看長亭的眼睛。他這才發現,她此刻穿的如此單薄,玲瓏曲線在黑色的絲裙之下凹凸盡顯。長亭不知道自己有多慶幸剛剛適可而止,再吻下去,有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懷裏的安琴有一絲小動作,長亭低頭看了看,隻見她掏出一個小錦囊,他不禁啞然失笑,“你藏了這麽多?”


    安琴小手捏住一個小菱角形狀的琥珀色糖塊塞入長亭口中,略帶羞澀的笑了下,“上次宮宴,我偷拿的。一直沒舍得吃。”


    長亭含了含,還是不停的輕笑,“以後我帶給你,你就不用藏得這麽辛苦了。”


    安琴一直很喜歡吃甜食,小的時候安琴生母齊妃不受寵,她又是個女孩兒,在後宮裏有頓好飯就不容易了,難得吃到甜點。後來,前王朝覆滅,卓翎攝政而王,她貴為女帝卻被卓翎嚴令禁止吃甜食。她一直不懂,為什麽卓翎不許她吃糖,也許,卓翎做事從來都不需要理由。直到六歲多那年她生病,被迫喝苦藥湯,長亭見四下無人偷偷給了她一刻菱角糖。時光悠悠,歲月如水,她現在還是不能吃糖,每到宮宴她便偷偷藏幾塊擺在碟子裏的糖放到小錦囊中收起來。


    安琴扶著長亭回到床上,整個人都陷在對長亭傷勢的不放心中,堅持要長亭睡下她才肯走。


    長亭側臥在床上,生怕她被下人們看見,勸道,“萬歲還是快回去吧。”


    安琴所有的孩子氣都被卓翎殘忍的訓練磨滅,直到這一刻,被長亭的寵愛喚醒。她掀開被子挨著長亭躺下,閉上眼也不說話,長亭駭笑著皺了皺眉,“就躺一會兒吧,真的該回去了。”說著,他伸手攏了攏被子替安琴蓋好。


    長亭傷得太重又沒好好休息,此刻卸下防備,昏昏然然的便睡了過去。安琴默默看著這個守了十年的男人,他身上的傷多半是為了她而留下的,她坐擁天下,卻隻有一個他是專屬於安琴的。她不能失去長亭,這些天,這個想法就一直在她腦子裏盤旋。


    過兩天就是秋狩,前些年卓翎一直代女帝而狩,今年,卓翎意外準了安琴的請求,讓安琴親去獵場。安琴雖是意外他的痛快,但是想到在宮裏長亭得不到治療也未能多想,畢竟這是她要求去狩獵的唯一原因。


    夢兮將這些天安琴的情況通稟卓翎,她一邊兒為卓翎添了一碗紅稻米粥,一邊在旁輕語,“萬歲昨夜裏去了西苑,很晚才回來。”


    卓翎不說話,隻是捏著勺子的右手頓了一下,隨即喝了一口粥,嗯了聲不置可否。


    “這次萬歲請去狩獵,也是希望可以治療長將軍的傷。王爺怎麽……”夢兮猜度的說道。


    “我要想他死,十年前他就該死了。”卓翎吃著宮婢呈上來小菜,心不在焉的說道,轉眸間,有一絲陰暗的光閃過,“我就是要看看,翅膀硬了,她又能飛到哪裏去!”


    夢兮隻好斂聲,伺候在旁。


    這段時間朝堂上風雲變幻,先是蕭一波明王作亂,一幹人等遭到卓翎的清算,都倒了大黴。後來又發生了承光殿應咒被燒,女帝貼身侍衛將軍身受重傷。直到舊臣一派的青年才俊趙謙被立為右丞位極人臣。這一切,都讓眾人摸不到頭腦,個個噤若寒蟬。隻有卓翎,混亂之中,運籌帷幄,處變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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