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兮跪在卓翎朝服下擺處輕輕拍打捋順褶皺,連日的高燒讓卓翎有些暈眩,一陣急咳更讓他不禁撫住眉心,狼譽一貫的冷顏也泛起憂心,上前而道,“王爺,您……”


    “離死還遠著呢。”卓翎推開眾人,大步出門,狼譽隻好抱劍跟上。


    安琴寢宮,卓翎端坐在正位上,夢兮渾身是血的被人抬著進來扔在地上,那脆弱的身子像一片枯萎了的花瓣輕賤的跌落泥土。卓翎緊皺著眉,病痛,憂心,都凝結在眉心成川,“別讓她死,本王還有話要問她。”


    聽聞此言,狼譽使了個眼色,禦醫們才趕忙上前為夢兮療傷。卓翎咳了兩聲,側眸看向狼譽,“找到皇上了麽?”


    狼譽神色一頓,低眉頷首,“尚未找到。”


    卓翎臉色愈見冰冷,嘴角抽了幾下,強忍住嗓子裏的刺痛,憋出了沉悶的兩個字,“長亭!”


    狼譽身形一震,“末將這就帶人去查看。”


    安琴睡在毛毯上,迷蒙間感覺到一雙溫熱的大手劃過她的臉頰,那觸感,像極了長亭夜裏悄悄的撫慰。她動了動,卻怎麽也抬不起沉重的雙眸,依舊沉淪在昏睡當中。


    金色麵具後麵漾出一絲微笑,說不清是溫暖還是冰冷,那隻是一個微笑而已。幽冷音調在安琴耳畔響起,“我在蝴蝶穀等你。”


    安琴的心頓時一陣急跳,卻醒不過來,似夢語般呢喃,“蝴蝶穀……”


    “誰!”狼譽剛剛帶人搜到了長亭舊居,卻猛地瞥到那一縷黑色人影,他迅速反應,帶人急追而出。那人不急不慢,刺客黑色身影時而隱沒時而顯露,好像再與狼譽玩笑。那身形…….好熟悉!狼譽頓了腳步,“你們追!”一聲喝罷,狼譽反身回了長亭住所,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衝進房間,卻見到安琴蜷縮躺在毛毯上,玉色肌膚袒露著,冰涼清透,狼譽不由自主的頓了頓,喉結打轉,心悸不已。


    狼譽半蹲下來,靜靜的看住安琴,幾度伸手,幾度停在半空。正在他猶豫之時,一聲輕咳打破寂靜,狼譽趕忙退到一邊,隻見卓翎將手搭在婢女手上,虛弱而來。


    他的眸光深邃而帶著寒意,輕輕靠在門框處,好像失去了借力之處他就會頓時昏倒在地上一般。那黑金色朝服再沒有了往日的風華卓絕,僅僅是一身太過冰冷的華服,卓翎的虛弱再難掩飾。


    盡管這樣,卓翎還是揮開婢女的手,半蹲下來,用盡一身力氣將安琴抱在懷裏,他動作緩慢而艱難,卻不肯讓任何人代勞,因為這個擁抱,隻能由他一個人完成。


    所有人都不敢出聲,靜靜的看著這個蒼白虛弱的男人抱著那同樣冰冷到沒有溫度的女孩兒,走在月色掩映下的宮道之上。這條路上,從來都隻有他和她。


    狼譽的手下沒能抓到刺客,因為所有去追刺客的人都離奇恐怖的被吊死在芙蓉園的海棠樹上,一共十八具屍體。那株海棠樹,曾是安琴習武之地,安琴的武功,是長亭教的。鬼魂將軍,殺人如麻。宮中之人,人人自危。


    安琴依舊睡著,卓翎就那麽靜靜的在她床邊坐著,一直到天亮。“天終於亮了……”卓翎莫名的鬆了口氣,歎了歎,伸出纖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手,卻停在空中,指腹輕輕滑過安琴的睫毛,緩緩收了回來。


    那夜有多恐怖,卓翎不害怕,他隻知道,這麽多年以來,他第一次親眼看到安琴絕美的睡顏。純透如玉,靜若白蓮。


    狼譽徘徊在寢殿大堂,等候卓翎的吩咐。


    華城急忙忙的從外而來,“狼將軍,王爺呢?”他明知故問,他隻擔心卓翎傷害安琴。


    狼譽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華城推了他一下,他才恍然察覺,尷尬之色躍然臉上,“末將也在等。公公稍候吧。”


    華城心裏惦記著安琴又疑惑著今夜的刺客,遂沒有發覺狼譽的不對勁,更礙於狼譽是卓翎的人,自然不好再多言,點了點頭隻當是回應了。


    朝中議論紛紛,流言蜚語也不脛而走。卓翎懶怠管他們,他在安琴寢宮由雲兮伺候著更衣之後便親自去了地牢,查看那被吊死在海棠樹上的十八具將士屍體。


    卓翎靠在椅背上,緩聲而道,“狼譽,你怎麽看?”


    狼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這倒還是頭一次,畢竟從來沒有人敢在卓翎麵前走神。


    “狼譽!”卓翎薄怒。


    狼譽回過神來連忙跪倒在地,“末將知罪。”


    卓翎有些疑惑的皺了皺眉,揮手屏退下人,地牢裏隻留下狼譽一人。“說!”


    “末將……末將……那個人……”狼譽低著頭跪在地上,卻掩不住那淩亂和恐慌。


    卓翎拂袖走下台階半蹲在狼譽身前,認真的看著他,能讓狼譽慌張如此,此事卓翎也不得不謹慎對待。“說!”他輕緩的聲音卻很有力度。


    狼譽顫抖了一下,低啞著聲音說道,“那個人,也許真的是……長亭!”


    卓翎不動聲色,麵上不辨情緒。


    “王爺,真的,那人的功夫很像,很像!”狼譽暗暗咽了下喉嚨裏辛辣異物,緊張的說道。


    卓翎緩緩起身,習慣性的又將食指輕放在雙唇之間慢慢磨了磨,輕道,“何必自亂陣腳。你先去薑寧看看,親自確認一下。如果不是長亭還活著,你就去荔城,辦我先前交代的事情。”


    狼譽隻好應下,心裏還是亂七八糟的。


    卓翎下去地牢的功夫,華城屏退眾人獨自進了安琴寢宮,小心翼翼的不讓誰看到他。安琴迷迷瞪瞪的醒了過來,還不知道剛剛過去的一個晚上發生了怎樣的大事,宮裏又亂成了什麽樣子。


    “華叔?”安琴推開被子坐了起來,有些迷糊,“我怎麽會在這兒?我昨晚上好像……”


    時間緊迫,華城不知道卓翎什麽時候會回來,又擔心其他宮婢看到他,便揮手擋下來安的各種疑問,自己則把經過說了一遍給安琴聽。


    “就是這樣,那十八個人都被吊死在了芙蓉園的海棠樹上,死狀奇慘,都是被人一劍割喉而死,現在攝政王正和狼譽在地牢裏檢查那些人的屍體。老奴這才得空進來啊!”華城盡量壓低聲音,邊說著邊留心著外麵的動靜。


    安琴有些發懵,大概的經過卻都明白了。“不會是長亭,如果是他,他不會昨晚不叫醒我。而且……”而且,她昨晚聽到了蝴蝶穀三個字。


    “而且什麽?”華城追問。


    “華叔,蝴蝶穀的事情,你查的如何?”安琴抬眸鎮靜問道,沒有慌亂,沒有遲疑。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華城趕忙將袖口裏的一封信塞到了安琴手中,以眼神示意他所查到的都在這封信裏麵。安琴默然點了點頭將信封壓入床底,與糖袋子放到一起,這是她最秘密的地方了。


    原來是雲兮帶著一眾婢女上來伺候,華城起身從殿後悄然而去。安琴裝作剛醒,半坐在床上。


    “萬歲您醒了?奴婢們伺候您更衣吧!”雲兮福了福身,恭恭敬敬的說道。


    安琴抬眼看了看這個雲兮,她與夢兮是同胞姊妹,兩人長相非常相似,但是因為夢兮是宮中女官所以著宮裝,安琴還是能分辨出來的。除了長相,兩人性子無異,都是溫溫婉婉,靈巧有禮,效忠卓翎!想到她們兩個,自然而然想到同是兄弟的長亭和狼譽,他們二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像!


    “嗯?夢兮呢?”安琴挑眉問道。


    “這……”雲兮目露憂傷,欲言又止。


    “昨夜有刺客闖入,夢兮受傷,萬歲您不知道麽?”一個冷然如冰的聲音隔著三重帷幔直直的刺了進來,除了卓翎,還會有誰!


    安琴心裏一緊,頓時不知如何應答,好像她在卓翎麵前總會這樣,不知所措!


    他的聲音穿過喉嚨,刺痛了嗓子,卓翎禁不住要拿起右手的純白色絲帕掩口而嗽,宮婢們為卓翎撩起層層帷幔,他穩步而來,安琴的容顏在他眼中一步一步的清晰起來。


    卓翎在安琴床前站定,居高臨下,迫視著安琴的雙眸,不許她稍作躲避!安琴心慌,正欲低頭,卓翎卻單手扳住安琴的下顎,讓她仰視著自己,兩道目光的相會砸碎了這世間多少的恩怨和無奈。她不知道,這一刻,命運原本的指向已經改變。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麽?”卓翎抬起另一隻手揮了下,宮婢們徐徐而退,這整個寢宮,寂靜的可怖,安琴恨這可怖!


    他的聲音就是安琴永遠擺脫不了的鬼魅之音,他卻還問安琴信不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


    “不信!”安琴被他扳著,不得不看他的雙眼,這一種相對竟讓安琴心裏委屈得隻想流淚,她強忍住,淚光在轉,轉出她的慌亂。


    “你為什麽總是那麽怕我?”卓翎細細凝視著安琴如玉的麵龐,有些無奈的自言自語。


    “不……”再不能抑製,她的一滴淚打落在卓翎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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