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音悠然,對待安琴,也絲毫沒有提防之意。他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安琴沒有見過這等無欲無求的人,她負手立在薛玉樓身畔,也將麵色澄然,挑眉說道,“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們身後確有追兵,他們也確如齊輝所言,是一等一的硬手。而且,沒有任何一項律法可以製裁他們,他們手起刀落,從不會留情。”語音生寒,安琴試圖讓薛玉樓看見黑衣精衛飲血噬人的一幕。


    出乎安琴所料,薛玉樓不動聲色,筆下行雲流水,連神色都如常一般清明澄澈。


    直到這一刻,安琴才細細的看著這個人,擁著大毛的披風,整個人都蜷縮在衣服裏,隻有細白雙手露在外麵,眉清目淡,整個人異常的平和。薛玉樓是個儒雅的書生,這讓鍾離安琴不禁想起了那個俯瞰天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攝政王卓翎,可是他們兩個人分明是不同的。卓翎總是陰冷的,讓人望而生畏。薛玉樓卻如此溫和平靜,帶著一絲悲傷。是悲傷。萍水相逢,安琴無法猜度他到底在悲傷什麽,但是安琴卻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哀愁。盡管,他一直在笑。


    “我叫小虞。”安琴開口,雙眼看住薛玉樓。


    薛玉樓聽了不禁笑了出來,抬頭望向安琴,筆下暫歇,抿著深深笑意問道,“小虞?”


    安琴別開目光,如實回道,“假的。(.)”他是個通透的人,安琴看得出來,也不想隱瞞,隻不過鍾離安琴這四個字,確實不能說出來。


    他點了點頭,“雖然是假的,但總歸謝謝你給我一個稱呼你的名字。以後,就這麽叫你了。”


    “他是長亭。是我丈夫。我們在逃,因為有人在追殺我們。至於為什麽,你無須知道,我也什麽都不會說。如我先前所言,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你若擔心禍及自身,大可以一走了之,我也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日後有緣,結草銜環,湧泉相報。”話音徐徐落下,安琴深深吸氣,黛眉清掃,等待薛玉樓的反應。


    其實薛玉樓心中自有權衡,的確,安琴與長亭的身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絕不是一般普通老百姓。何況他們身後還有人追殺,來人已經找到了這個清水鎮,這裏,也許他們也呆不長。勿惹江湖事,是薛玉樓從商這些年的準則。救下了長亭是醫者善心,之後的事,他即便撒手不管,也不是他的過錯。何況家裏,他還有那麽多的牽掛,何必沾惹上一身的麻煩?


    他心裏想的無比清楚,口上卻背叛著自己的心,連薛玉樓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他凝視著安琴,“好事做到底,你也不需要為我擔心,你縱然是個危險的麻煩,我也管到底了。[.超多好看小說]”


    薛玉樓一言出口,自己也有些發怔,話語中熱切溫度讓他心裏止不住的有些激動。


    安琴倒沒覺出什麽,隻是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有些故事,她與長亭此刻著實需要幫助,不然,永遠也到不了他說的薑寧。


    看著安琴在出神,薛玉樓隻當是剛才的話說得唐突了,便轉了話題,問道,“你們下一步要去哪裏?”


    “我們要去薑寧。”放下防備的安琴坐在了炕的另一側,這天確實太冷了,讓她不由得有些發顫。


    薛玉樓看著她的動作,順手將手爐遞給了她,說道,“我們也是去薑寧的,不如送你們過去,你們兩個在我們這群人裏也不會那麽惹人注意。看來追你們的人已經到了清水鎮了,我們明天就啟程離開,上了大路,他們也就不那麽好追了。”


    他說的懇切,安琴不好再拒絕。輕點下顎,隻當是同意了。隻不過,薛玉樓仍舊低估了黑衣精衛的能力,況且,他們帶著野人上路,這鎮子那麽小,追到他們也不是什麽難事。安琴心內細細計較著,已有一計在胸。


    到了天色將暗之時,安琴讓齊輝幫她準備了一匹快馬,齊輝也未多慮,按照安琴所言辦了。


    薛玉樓為長亭換過了藥,安琴站在床邊,看著長亭的氣色好了很多,眉頭也不那麽痛苦的擰著了,她知道他很快就會醒了。


    “我已經吩咐了齊輝,明天一早,我們就出城。”薛玉樓將一小瓶藥汁喂到長亭口中,低聲對安琴說道。


    安琴輕輕的恩了一聲,對待薛玉樓的細心與殷切,她還是有些不那麽自然。


    薛玉樓卻滿目擔憂,問道,“你今夜,要去哪裏?”他知道安琴問齊輝要了一匹馬。她難道要孤身犯險?


    安琴瞥了薛玉樓一眼,不動聲色的走出房門,薛玉樓將照顧長亭的事交給兩個藥童,自己也追了上去。


    出了房門,兩人並肩而立,他錦衣長袍儒雅風姿,她素裙布衣卻難掩風華,倒真有些郎才女貌之意。安琴驟然回眸,定定的望著他,本來還想著怎麽與他說明,想不到他竟自己問了出來,倒也省得安琴費心思了。“明日一早,你們啟程,順著大路一直走,不要等我。”


    薛玉樓目露急切光芒,追問道,“你要做什麽?”


    初冬夜涼,冷徹手足,小院內夜風拂掃,安琴悄然轉身,立於薛玉樓身前。楚楚雙眸,淒寒瞳心,他再度癡了心神。


    那麽近的距離,薛玉樓仿佛可以聽到安琴若隱若現的呼吸聲,一顆冷寂多年的心,跳躍著,血脈逆流,直至眼眸處深藏。


    “你們隻需順著大路一直走,最多三天,我會追上你們。到時候,我希望長亭醒著等我。”安琴言罷,轉身走下石階,負著手,看了看那冰涼月色,不再說話。


    她的沉默已經告訴了薛玉樓她有多大的決心。一個年剛及笄的女子竟可以如此鎮定自若,她到底來自何方?薛玉樓猜度不出。他站在她身後,定定望著她纖瘦背影,隻覺天上皎月也皆盡灰白,萬物姿容,都在她處。


    薛玉樓猜得到安琴的意圖,不再多說。隻在心底默默答應了安琴,他會幫她照顧好她心心念念的那人。讓她的男人,醒著等她。


    夜裏涼風嗖嗖,刮出一曲悲戚之聲。驛站之內,傳出了兩道異樣的嘶吼之聲。


    鐵甲站在裝有鐵籠的馬車旁邊,看著手下人將野人製服,夜裏下了迷藥,這些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東西才昏了過去。


    屋內傳出陣陣敲擊木魚的聲音,弄得鐵甲心煩意亂,他隻好一個人走了出來,想著如何向卓翎回報的事情。整座清水鎮已經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但是未免引起騷亂,鐵甲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一進入城內,鐵籠子裏的兩個野人就狂躁不止,一定他們聞到了安琴的味道,鐵甲堅信,安琴就在城內!


    一個黑衣精衛走至鐵甲身邊,請示道,“已經準備好了。請三爺吩咐。”


    鐵甲揮了揮手,那個黑衣精衛便帶著手下十餘個硬手飛身而出,今夜的行動是鐵甲擅自安排的,他讓人挨家挨戶的找,不相信這一夜時間他還找不到一個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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