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烏雲壓境,有風。


    院子裏的樹被秋天的第一場大風刮得嘩嘩作響,枯葉滿天飛,也為唐曉的離開做了很好的掩護。


    黑虎已經兩日不在家,弘雋此時一定在陪著香火。


    唐曉最後一次在夜幕下看這個住了些許時日的宅子。有歡笑,也有痛苦。希望自己的離開,讓這裏再次恢複以前的平靜吧。


    唐曉身著一身早就準備好的黑色男裝,踏著夜色,溜到柴房後的一處牆角。那兒有一個狗洞,前一天已經偵查好了。唐曉不敢用三腳貓的輕功跳牆,怕技藝不精驚動院中的人。所以,爬出狗洞的時候,特別感謝管家養的哪條大黑狗。


    出門徑直去一個車行雇了一輛馬車。晚上出車,那老伯要了雙倍的價錢。唐曉趕路要緊,沒有講價。反正此次出來,身上的細軟足夠多。也多虧了黑虎之前的土豪金出手。


    唐曉在車裏小睡了一覺,天亮的時候到了一個村子。送走了趕車大叔,在村子裏找到一個莊戶吃了一頓飯。和莊戶婦人說話,得知村子西南有一個青萍山,山上有一個庵堂。


    唐曉當即決定去庵堂躲避一陣。自己離開,弘雋肯定會四處尋找。因為紫薇金星並不是隨手就能抓到一個的。本來想著去北國找北冥雪,但是躲過這陣風頭再去也不遲。


    告辭婦人,唐曉說要去北國看個朋友。離開的時候兜了一圈又往庵堂走去。


    青萍山不是靈山,也沒有多大的名氣,所以山上的庵堂也隻是一座很普通的,小小尼姑庵。沒有看見一個香客,沒有幾十人聚眾誦經。隻有七個尼姑在廳堂迎接了唐曉。


    唐曉解下男子式樣的發冠,露出一頭烏發,對著上了歲數的老尼姑深施一禮:“師太,小女子家中遭難,想在庵堂借住幾日。我會給香火錢的。”


    師太年逾七十,法號慧貞。消瘦,但是眉宇間透著慈善。


    “施主既然能來庵堂借住,就是你我的緣分,不必談什麽香火錢。[]庵堂條件簡陋,卻是避世清修之地。施主不嫌棄,住下就是。無念,將施主帶到後院休息。”


    一個十四五的小尼姑一身青灰色道袍上前:“施主,這邊請。”


    唐曉雙手合十,謝了師太,又給其它幾個尼姑行了禮,才跟著無念往後院走。


    “無念,你這麽小,怎麽就出家了啊?”唐曉歪頭看著又瘦又小的小尼姑很是好奇。


    無念回頭嘿嘿一笑,露出孩子般的頑皮。


    “我沒出家,現在是帶發修行。師太說,我滿十七,若是還執意不下山,才給我梯度。”


    “哦,庵堂裏真安靜。”唐曉一邊走一邊感歎。


    “嗯,平時這裏沒有什麽外人來的。隻有初一十五,庵堂門開,迎接那些求子許願的婦人。但來的人少。”無念話挺多,想是從小生活在尼姑庵,接觸的都是一些隻會誦經念佛的老尼姑,和她說話的人少。所以此刻看見了外人,小嘴就憋不住了。


    “施主,這間客房就是您的。缺什麽,就和無念說。”


    唐曉看看客房,不足十平米的地方,一個木床,一個矮桌。桌上放著一個木魚,桌下有一個草編的墊子。雖然簡單,卻是幹淨。出來避難,有如此屋子住,已經算是不錯的。


    “很好,什麽都不缺。”


    唐曉放下包袱,開開窗戶透透氣。


    庵堂建在清屏山的半山腰一塊突起的平地上。往上看,也算是陡峭。而唐曉的窗外,就正好能看見庵堂後山的風景。此時正是午後,秋風送爽,大自然的味道迎麵撲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唐曉看了半圈,突然伸手指著庵堂後麵,臨山而建的一個木屋問道:“咦,那邊怎麽有個單獨的院子,不在庵堂裏邊呢?”


    無言也爬窗戶看了看:“那個木屋是庵堂以前的雜物室。前些日子也來了個借宿的施主,看中了那兒的清淨。我給收拾出來,那施主就在那兒住下了。”


    “哦,那你去忙去吧,我累了,想睡一會兒。”唐曉走了一上午,覺得有些累。


    無念懂事的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等晚飯的時候,我給施主端來。”


    “嗯,那有勞了。”


    唐曉說完換下身上的男裝,從包袱裏拿出一套素色的衣服換上,倒頭就睡。她是睡安穩了,絲毫不知道皇城,現在真的是找她找翻了天。


    喜寶把香火帶給弘雋的時候,弘雋的震驚簡直比知道弘不是自己親哥哥的時候還要震驚。也突然明白,原來唐曉一直就知道宅子的雪嬈是假的,一直找雪嬈的麻煩其實是為了自己。他懊惱,知道自己犯了怎樣不可原諒的錯。


    香火看見弘雋也沒想起來什麽,但是覺得他很熟悉,也很放心的和他在一起。


    弘雋告訴香火真正的名字叫‘雪嬈’,香火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就堅持自己叫‘香火’。她說這是救命的姐姐給取得名字,就一定有其中的含義。


    含義……或許唐曉一直介意她是延續自己香火的女人吧。弘雋當時是這樣猜想的。


    香火初到宅子很膽小,見姐姐不來看她,情緒也低落。弘雋覺得對她有愧,就一直陪著。晚上,香火是拉著弘雋的手睡著的。


    這一晚,弘雋想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假設。他想到雪嬈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叫雪舞。他想到雪嬈因為從小有病,被家人放到昆侖山寄養。而雪舞一直生活父母身邊。


    他想到,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雪嬈和雪舞是什麽時候被調換的。如果是宗人府之前呢?那現在的香火肚子裏的孩子就可能不是自己的。因為,自從宗人府之後,那個雪嬈就沒有離開宅子一步,寸步不曾離開過。


    弘雋第一次覺得事情發展是自己不能接受的。他急於去審問雪舞,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拜。又想去跟唐曉道歉,更謝謝她不計前嫌的救了香火。可是香火一直緊緊攥著他的手,一直緊緊攥著。


    半夜,心裏一陣莫名的慌亂。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但弘雋一直坐著到天亮,覺得最不好的事情也就是錯認了雪舞是雪嬈的事了。


    早上,香火又鬧著去找唐曉的時候,弘雋便親自帶著香火到中院。算是見到唐曉一個很好的借口。可是房間裏等著他們都隻是一頁薄薄的紙張。


    遙想昨日樓台,竟是霧裏看花。


    我非紫薇金星,不屑助你天下。


    唯有喜寶放心不下,念在救你竹馬的份上,請給她一個安穩的家。


    沒有落款,字跡也是潦草。


    弘雋一把將紙攥到手裏,清潭一樣的眸子如東海一樣泛起滔天巨浪。這女人大膽的居然就這樣走了!他知不知道現在外麵有多少人在找她。知不知道,天下就要大亂,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怎麽保護自己!


    弘雋撫著胸口,一口血劍噴出,嚇得香火癱軟在地,也震驚了剛剛趕回來的黑虎。弘雋下令停下一切準備,出動所有人馬找唐曉。


    那一天,皇城的人都能感覺到,自己家好像進了什麽人,可是真正去找的時候,又連個鬼影子都找不到。


    最後,有好幾路人馬,一起往北國追去。


    那都是弘雋自作自受,且不多說。單說,唐曉一覺醒來,黃昏將至。起來開開窗戶,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疏鬆疏鬆筋骨。突然,一個身影從小木屋裏走出來。


    唐曉忍不住捂上嘴吧,怎麽也不敢相信眼睛裏看到的。


    來不及走門,翻身跳下窗戶就往人影追去。


    兩人相差十幾步,那個人回身,目光平靜的看著唐曉。


    “桂婆……真的是你!”唐曉抖著聲音,往前走了一步。


    “是啊,閻王爺不要我老太婆的命,我隻好又回來了。”桂婆伸手拉過唐曉,滿是皺紋的臉透出慈愛的眼神。


    “那……你怎麽會這兒?”唐曉眼眶發紅,看看簡陋的小木屋。


    “那你又怎麽會來這兒?”桂婆上下打量唐曉。


    唐曉雙手扭在一起,低著頭,一隻腳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桂婆慈愛的笑笑,拉著唐曉進小木屋。


    唐曉簡單給桂婆講了自己怎麽出宮,又怎麽出宅子的事。寥寥數語,故意避開和弘雋的感情部分。


    唐曉不想說別的,桂婆也不問別的。她隻是很仔細的說了自己的從皇宮離開以後的事。


    “知道皇上早晚會賜死我,但是時間晚了十幾年,還是出乎意料的。畢竟我當年是先皇後身邊的醫官。先皇後死的蹊蹺,我是唯一知道的內幕。隻是這麽多年,我一直在冷宮生活,太後和皇上似乎已經忘了我的存在似的。”


    “那皇上的毒酒,桂婆是怎麽瞞天過海的?”唐曉關心問道。


    “皇宮用毒大抵就是那幾種,我事先吃了解藥。所以,死了不過幾個時辰就又還陽了。”桂婆輕描淡寫說道。


    “禦醫院後院的房間是曾經桂婆的房間麽?那床下的地道也是桂婆弄得麽?”唐曉一直好奇這個。


    桂婆攏攏滿頭的銀絲,頗有些感慨說道:“說起這個,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我父親是一個盜墓的,雖然我後來是學了醫術,但小時候,沒少跟著父親盜墳挖墓。我後來進皇宮當醫官隻是放心不下我的徒兒。我徒兒就是先皇的先皇後。她是我的徒弟,但連我徒弟也不知道的是,她其實就是我的女兒。


    女兒和先皇一見鍾情,我知道皇宮最是無情地,所以百般阻攔。但終究還是拗不過女兒。最後隻好跟著進宮,當了她的專屬醫官。並在自己的床底下,打通了一條地道,想著若有一天,先皇對我女兒不好,我立刻就帶她離開。


    後來女兒生了雋兒,也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但最是帝王無情,皇上麵對眾多美人,又能對我女兒長情多久?”


    唐曉歎口氣:“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你女兒若是早知道她的愛情會是這樣的結果,恐怕也就不會有現在太多太多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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