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雋渾身一僵,伸手扶住桌子。


    自己食不知味,夜不能眠,終於還是忍不住相思,從東廂房到了西廂。


    當年的嬌憨靈動,執拗潑辣,現在安靜的讓人心疼。自己曾經千方百計的想得到這樣的她:臻首娥眉,靜若清池,聽話乖巧。可是現在她真的乖巧了,自己又希望她恢複曾經的性情。


    到底是自己太貪心了麽?


    “唐曉……我們非得這樣麽?”


    “規矩禮節不能破。皇上曾在文武百官麵前封唐曉為安平公主,和親北國。安平從不曾忘記。”


    唐曉抬眼,眸子沉寂無波無讕。聲音平靜,無浮無起。


    弘雋的一顆心往下沉,一直往下沉。身子輕晃,不由得後退兩步。可是看看到唐曉一臉病容,又急忙上前。伸手把她抱在懷裏,包的死死的,一刻也不想鬆開。


    熟悉的木棉花香忽的竄入心扉,不是她不喜歡的龍涎香。唐曉閉眼,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懷抱。想就這樣永遠下去,卻咬咬牙,“請皇兄自重!”


    “不,我不是你的皇兄,我也不會自重!”如果沒有緊緊抱住,他或許還能隱忍。可是一旦擁入懷中,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在乎。“安平公主早在三年前的黃柳鎮已經暴斃身亡了,這也是天下盡知的事情。你現在是……子墨,是當年牡丹樓的子墨花魁!”


    唐曉抬頭,這男子高高在上,九五之尊,驕傲孤絕。如今,怎麽成了無賴。


    “皇上,不要自欺欺人了。即使安平公主已死,即使我是子墨,我也是肖寒的妻子。我也是有家室的人。”


    “你是肖寒的妻子?那你們夫妻是分房睡的?”弘雋打橫抱起唐曉,發現她身體輕的好似羽毛。轉身坐到床上,讓唐曉坐到他腿上,伸手拉過被子給她裹上。低頭伏在唐曉的耳邊喃喃自語:“不要再鬧別扭了好麽?肖寒都和我說了,小俊俊是我的孩子。是我以前做錯太多,讓你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我以後都不會自私了,真的。你喜歡自由,我就給你自由。你不喜歡宮裏,我們就不在宮裏……”


    唐曉慢慢紅了眼眶,她從來不曾放下他。即使他當初千方百計的禁錮自己,即使親手捏斷自己的手臂,她都不曾放下過他。


    他其實也是一味毒,好像罌粟,一旦沾染,就再也不能放下。


    可是即使放不下又怎麽樣。她一個現代人,即使在古代這麽多年,也不能容忍和別人共侍一夫。


    “香火……不,現在是貴妃還是皇後?她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有些東西,不說,並不等於不存在。你知道的,我們終究是回不去了。”


    在弘雋的僵硬中,唐曉從弘雋的膝頭下來,“佛門聖地,還請皇上自重。”


    唐曉拉過被子,背著弘雋唐曉。


    弘雋看著那背影,仿佛看到兩人之間,豎起的無形高牆。森森壁壘,無法穿越。


    落寞坐了多時,終還是歎氣起身,吹滅蠟燭輕輕離去。


    三年多的尋找,弘雋都沒有放棄。隻一個背影的隔閡,他同樣不會放棄。他知道唐曉的心防不是那麽容易塌陷,他願意等。隻要她活著,即使再等一個三年又如何。


    莊嚴的寺院,寂靜的大殿,弘雋雙手合十跪在佛祖麵前。他感謝自己的祈求又一次靈驗,讓他再次找到和自己生命相連的人。


    跪坐在蒲團上,剛要起身,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襲上心頭。弘雋不動聲息,盡管這種感覺很不舒服,可他還是慢慢的起身,慢慢的往大殿外走。


    他大病一場,又每年秋季過後,寒冬來臨,潛伏的秋水毒都會複發。所以,他三年未曾使用過武功,走到哪兒都是黑虎保護。這次,他清楚,暗中之人真正想對付的是他。或者可以說,想要的是他的命。


    雖然自己親自破獲幾個大案,砍了一些人,關了一些人,也流放了一些人。但若是因此而找來殺身之禍,還是有點牽強。畢竟意圖謀害皇上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月色下,弘雋一身白衣,步履閑適的從前殿走到後院。他在和暗中之人比定力,比誰先露出馬腳。


    可是直到弘雋回到自己房間,那暗處的眼睛都隻是在關注,而沒有一點行動。暗處那人倒是能沉得住氣。他是誰?會是那些黑衣人的幕後主使麽?


    心頭猛然一沉。幕後人是誰,多大的勢力,想幹什麽都不重要。而這個時候,和小俊俊的相見,和唐曉的相見,會不會把他們置於到危險之中?


    弘雋忽然心神不安起來,為自己的又一次衝動懊悔。他決定,第二天一早,就要快點趕往韓莊院。韓莊院現在的勢力很大,那兒應該會很好的保護唐曉和小俊俊。


    這一夜,東西兩個廂房能夠安睡的大概隻有小俊俊一人。他一覺到天亮,起床就往外跑。


    “小俊俊你要幹什麽去?”肖寒看著鞋子都來不及提好的小俊俊往外跑,追到院子裏一把拉住,然後蹲身,把小小的鞋子仔細提好。“小俊俊長大了,以後做事不能再毛毛躁躁的,知不知道?”


    “知道了。”小俊俊聽話的點頭,然後又抬起眸子興奮:“爸爸,你聽啊,有敲鍾的聲音呢。小俊俊要去看敲鍾。”


    弘雋聽見小俊俊的聲音出門,看到院子裏一大一小那麽親昵,不僅有些眼熱。


    “啊!叔叔,你怎麽也在這兒!”小俊俊抬腳正要跑,看到弘雋一身素袍的站在門外看著他,不僅驚喜的邁著小短腿呼呼的跑過去。揚起小腦袋,晶石一樣的眼睛透著不可思議。


    叔叔……


    弘雋對這個稱呼有些無力,彎腰一把抱起小小孩子,愛撫的揉揉他的小臉。在得知他是自己的兒子後,那種久違的親情一下子彌漫開來,怎麽想掩飾,都掩飾不住。就好像宮裏哪個孩子,自己怎麽想親近,卻生不出一絲感情一樣。


    “叔叔要去韓莊院看望朋友,所以昨晚就借住在此啊。”弘雋摸著肉呼呼的小手,聲音不覺的都和風細雨起來。


    “天啊,這麽巧?我們也要去韓莊院呢,正好同路。”小俊俊興奮的拍著小手,回頭喊道:“爸爸,你看啊,這就是給我好多糕點的那個好看叔叔啊。他和我們同路呢。”


    肖寒起身,看著弘雋,微微點頭就算行禮。回身看到唐曉站在門口,手扶著門框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打量。想問什麽,礙於小俊俊在,最終什麽都沒問,又轉身回了房間。


    肖寒知道她誤會了自己,沉了眸子,也沒有解釋。


    用過早膳,兩輛馬車先後出了圓通寺。


    不意外,他們的馬車成了同行。一前一後,始終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提前


    小俊俊見到弘雋,就總是有莫名的好感,於是媽咪也不要了,跑去人家的馬車上纏著弘雋問東問西。弘雋想要和小俊俊保持距離,怕暗中的眼睛對小俊俊不利。可是這樣肉呼呼送到懷裏的孩子,他又不忍心推出去。


    想想,這孩子功夫了得,就是真遇到事也能自保。就當是生在帝皇家注定和危險並隨好了。


    “小俊俊,你媽咪和你說過你爹爹的事麽?”弘雋抱著菜團子一樣的孩子問著。


    小俊俊撓撓頭:“爹爹是什麽東西?”


    ……


    “爹爹就是和你媽咪一起生你的人。”弘雋覺得這個問題很深奧,不是一個三歲孩子能理解的東西。


    “麽有人和媽咪一起生小俊俊,小俊俊是媽咪一個人生的。”小俊俊咧開小嘴,露出一嘴整齊的小白牙。


    果然是深奧了些。


    “那你媽咪平時都做什麽啊?”弘雋決定換個簡單的問題,迂回知道唐曉的事情。


    “睡覺,喝藥。”小郡想也不想的回答。


    弘雋心裏一疼,把兒子緊緊摟在懷裏,好久沒有說一句話。


    唐曉在馬車裏搖搖晃晃,想著不問的,可是還是沒忍住。


    “肖寒,你帶我們出山穀,就是為了把我們給帶給他的是麽?”


    肖寒暗暗歎口氣,“唐曉,你不應該再逃避的。你知道的,你不可能在山穀生活一輩子。即使你可以生活一輩子,但你不該讓小俊俊一輩子呆在山穀。”


    “可我沒想到你們一直有聯係。”唐曉聲音很小。她有些埋怨,可是又明知道自己不該埋怨。來古代,對自己付出最多的就是肖寒。她就是這輩子以身相許,下輩子做牛做馬都還不清他對自己做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和皇上從沒有聯係過。但是小俊俊一出山穀,就碰見皇上,這隻能說是父子緣分冥冥之中把他們聯係到一起。”肖寒有些澀然的說著。


    其實看到自己養了三年的孩子,一見到弘雋,就和他黏在一起,最不舒服的就是他。


    “我信。”唐曉有些無地自容,“我不該懷疑你的。我就是……有些不能接受,這麽快就遇見了他。”


    唐曉著急的解釋,怕肖寒生氣。可是沒聽見回答,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唐曉覺得奇怪,伸手掀開車簾子:“怎麽了?”


    “別出來!”一聲低喝,帶著暴風雨來臨前濃重。


    唐曉心裏一緊,肖寒隻這樣和自己說過一次話,就是多年前的破廟。


    遇到危險了!


    多年前自己聽他的帶著香火走,把他一個人留在破廟是自己一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這一次,她再也不會聽他。於是唐曉伸手掀開車簾子,出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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