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最遙遠的距離


    這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久違的重逢,帶給他們的並沒有喜悅,隻有無盡的沉重。


    其實,周家齊在a市也有一間小公寓,因為不常來,所以才一直空著,隻雇了個保姆負責看房子打掃。


    到了公寓樓下,周家齊下了車,還特意繞到另一邊來替她拉開車門。陳之葉看了他一眼,局促地下了車,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往樓上去。


    他們來的突然,保姆始料不及,給他們倒了水之後就立即鑽到臥室裏去準備。


    陳之葉環視著四周,忽然問:“這房子不便宜吧?”


    其實她是沒話說,好久不見,單獨相處起來還是有些不大適應。


    周家齊不揭穿她,反而替她端了一杯茶,笑笑說:“那個時候房價還沒漲,我就訂了一套,也不貴,平均下來7000多一平。現在房價漲勢洶洶,這套小公寓麵積大、采光好,設施齊全,再加上地理位置好,光憑這些優勢就能坐地翻番,如果再碰到無良開發商,或者是炒房團,現在這房子起碼也要一萬八一平。”


    “那你豈不是撿到了?”


    他的笑容凝了一凝,說:“算是吧。”


    公寓的牆上掛滿了裝飾畫。周家齊一直喜歡色彩厚湎的油畫,畢加索、凡高都是他追崇的對象。記得以前,他帶著她大肆狂買仿品,還大顏不慚地說,將來自己也要學著畫油畫,然後畫一張他們的婚紗照掛在客廳裏,讓每一個來家裏的人都能看得見。


    現在過了這麽久,物非物,人非人,連最基本的,可以看著他的眼睛同他交流都變成了奢侈。


    保姆收拾好臥房出來,打量著陳之葉,曖昧非常地說:“先生,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床單、毛巾被都是新的,枕頭、枕套也都是新的。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家齊點點頭,然後帶著陳之葉去臥室。


    推開門,果然一切如新,隻是兩隻並排擺在一起的枕頭讓人匪夷。陳之葉臉上騰地一熱,不禁局促地向後退了一步。


    周家齊也覺得尷尬,立即解釋:“是保姆弄錯了,她還以為我們……”


    話有些說不下去,周家齊隻怨自己說錯了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說,“這個房間讓給你,我去隔壁睡,你有什麽事,喊我一聲就行。”


    她覺得不好意思,搶著說:“別,要不,還是我去隔壁吧。”


    “那怎麽行?女孩子,要睡的舒服一點。還是你在這裏,我去隔壁。”


    陳之葉送走了周家齊,洗了個澡之後,就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事情發展到現在,所有的結果都不像預料的那樣,她有些迷茫,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腦子裏盡是許多年前的事,有好的,有壞的,有笑的,有哭的,沒完沒了。有的,明明塵封了許久,久到她自己都想不起來,可在這一刻,居然清晰的連細節都跳了出來。


    “砰!砰!砰!”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陳之葉跳下床,趿著拖鞋去開門,就見周家齊大包小包地往屋裏拎。


    “這都是什麽呀?”


    “給你的衣服、裙子、鞋、睡衣……還有洗漱用品。”


    周家齊一邊數落,一邊把東西一樣一樣地袋子裏拿出來。衣服是s碼,是她的尺寸,鞋是37號的,又和她的尺寸相符。洗發水是花香型的,她喜歡,牙膏是甜橙味的……全部符合她的要求。


    陳之葉有些怔忡,但更多的是感動。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去買了這些,但事隔這麽久,她的這些喜好和習慣,他居然一點都沒有忘。


    周家齊把東西拿出來,又一樣一樣地幫她放好,仍是不放心地囑咐她說:“你好好睡一覺,明天還得上班呢。你別喝涼水,會鬧肚子,客廳裏的保溫壺裏有熱水,想喝的話自己去倒。”


    時光仿佛回到了過去,他以前也是整天這樣那樣地嘮叨,這個不要吃,會辣舌頭,那個不要亂放,免得忘了。


    陳之葉覺得親切,眼睛也變的酸酸的。她吸了吸鼻子,像從前一樣極不耐煩地說:“知道了,知道了,婆婆麻麻的,很煩呐。”


    話音一落,兩個人卻都不由自主地一愣。


    zoie找到費安琪的時候,費安琪和瞿正陽正在打台球。看見她,費安琪的眉頭微微皺了一皺,然後又像是沒看到她一樣,把頭扭過去,瞄著母球,狠狠地發出一杆。


    “得,延分了,我認輸。”瞿正揚把球杆往桌邊一戳,繳械投降一般地往外走。


    費安琪不依不饒:“別走啊,一會兒繼續。”


    他不屑地擺擺手:“你們女人的事,我才不愛聽。我到外頭喝酒去,你們完事了給我打電話。”


    瞿正陽一走,費安琪就坐找了個陰暗的角落坐下,掏出一根煙來點頭,夾在兩根手指中間,慢慢地抽。


    那個地方很暗,隻有淡淡的一柱燈光打在她的頭頂,微微卷起來的頭發照的根絲可見,卻照不亮她的臉。


    氣氛有些怪異。她坐在黑暗的背後,吐著煙霧,一聲不響地盯著zoie瞧。而zoie始終站在門口,大概是被她審視的目光看的心虛,終於還是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找不到周家奕了。”


    費安琪不冷不熱地哧笑了一聲:“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他不想見你。”


    “他怎麽這麽狠心?我那麽愛他,為了他,我什麽都肯做,他為什麽就這麽狠心?”


    費安琪把煙蒂碾進水晶煙灰缸裏,起身從黑暗中走出來,臉上的細條愈漸清晰,表情也越發的明朗。


    “憑良心說,家奕待你也算不薄。供你去國外讀書,投資給你拍電影,你還想怎麽樣?”


    “我想要的是他。什麽去外國讀書,去撥弄那些琴弦,什麽投資拍電影,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就隻有他!”


    “不想當明星?不想要你幹嘛上導演的床?”費安琪勃然大怒,忽然瞪起眼來,淩厲的目光在那樣的光線下,顯得有有些詭然。


    她臉色一垮,急急辯解:“那是賀導他逼我的,我不想的。”


    “你懷疑我的視力,還是懷疑我的智商?”費安琪冷冷地看著她,嘴角浮起一絲嘲諷,“你以為你是什麽?那麽多美女排排站等著他挑,自願獻身的有的是,他需要逼你什麽?你真以為你是天仙?他就非你不可?”


    zoie無話可說,一張臉瞬間就變的扭曲起來,仿佛是被大水衝垮的河堤。她再也繃不住,卸下那一身的驕傲,絕望無力地癱在沙發上。


    “他不要我,是嫌棄我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所以,我要努力往上爬,我要當大明星,我要讓世界上最最璀璨的光環籠罩著我,隻有那樣,他的眼裏才會有我,才會被我的光彩吸引的別不開眼去。你說的沒錯,賀導一開始隻是暗示我/,我不傻,我聽的出來,所以我半夜去他房間敲門。他不肯開門,還打電話叫我回去,說酒店裏有攝像頭,我這樣穿個睡衣去找他,會暴露目標。所以,我就等到沒有戲份的時候,提前跑到他的房間裏去,等著他半夜收工來找我。現在,我當上了女主角,等片子一上映,我就是走到哪裏都受人追捧的明星了,我本想等票房出來再去找家奕慶祝,可又聽說他最近迷上一個主持人,所以按耐不住給他打電話,他卻怎麽也不肯接,我給他發了幾十條短信,他也不回,我去他以前住的地方找他,鄰居說沒見他去過,最後實在是沒有辦法,才來找你的。費小姐,你就幫幫我吧!”


    費安琪盯著她的臉,似乎是在找什麽破綻,好半天才歎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不過,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告訴你。”


    zoie有些失望,她其實還想再懇求幾句,但看著費安琪絕決的表情,遲疑了一下,又把話吞了回去。她轉過身往外走,神情有些落陌,在推門的一霎間,又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去,淡淡地問:“費小姐,其實你也是喜歡家奕的吧?”


    費安琪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凝,像是被觸及到了什麽,忽然心湖湧動起來。zoie站在原地,滿眼期盼地望著她,但她摸爬滾打多年,自是懂得自斂,站在原地沒有動。


    zoie最終還是沒轉過身去,推門走了,費安琪看著她頹萎的樣子,忽然改變了主意,追出門去叫住她:“我隻知道,他最近經常去酒吧裏喝酒,或者,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送走了zoie,費安琪又慢慢地回到房間裏去,看著球台上綠色的植絨,圓光銼亮的球,慢慢地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周家奕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她才隻有八歲,第一次在校慶上表演。因為學校有父親的注資,老師知道她的身份,對她也格外關照,還特意在校慶前給她報了獨舞。父母為了鼓勵她,特意叫了很多朋友去看,而周家奕一家人,就是受邀嘉賓之一。


    表演當天,她穿著潔白的小紗裙在舞台上跳巴蕾。她一直熱愛文藝,喜歡表演,所以,把所有的情緒都投注到了舞蹈中去,直到表演結束,燈光亮了,掌聲響起來,她才從夢幻中清醒。


    下了台,大家都誇她演的好,唯獨周家奕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有些倨傲,有些漠然地看著她。


    後來大了一些,她問他當時為什麽那副表情,他說:你演成那樣,還好意思說自己熱愛表演。


    她不服氣,翻出錄像帶來看,果然發現自己身材矮小,還有些嬰兒肥,跳起來一點兒也不像高傲潔白的小天鵝,倒像是笨鴨子。


    後來再大了一些,她和周家奕的關係就越來越好,而他長的越來越帥,博學多長,越來越吸引她的目光。可是她比他大一歲,心裏總有一個觀念束縛,所以,隻能把一切都壓在心底裏,不敢表露。歲月不饒人,一晃就是十幾年,她們的友情在歲月中逐漸變得堅貞,而男女間的感情卻連半點都提及不上。


    她與周家奕,本來就門當戶對,加上她長的很漂亮,也會打扮自己,家裏條件好,從骨子裏就有一種貴氣,所以優勢很大。可是他對她就是不感冒,可以開玩笑,可以交心,但就是不能往更深的地方去發展。


    他逢場作戲、遊戲花叢,她就在一旁冷眼旁觀,磋砣歲月,結果他到了風華正茂的年紀,她卻隻能苦苦抓著青春的尾巴。


    她比他隻大了一歲啊,可這屈指可數的一歲,就已然讓她的心裏長滿了荒草,再也耗不下去。


    費安琪想的頭痛欲裂,喝了一口加冰的酒壓一壓,似乎是好了一些。瞿正陽推門進來,看見她的靠在沙發上,無精打彩的樣子,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她:“為什麽要告訴她?”


    費安琪不說話,隻是用手指堆著脹痛的額頭,歪過頭去看他。


    “費安琪,你還是忘不了他,是不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究竟懷著什麽樣的心思!”


    “我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她辯駁的聲音有些低沉,大概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所以顯得十分無力。


    “可是你明明知道這是一條死胡同,為什麽就不能回頭看看身後那些等著你去眷顧的風景,非要一條路跑到底?明明看見前麵是堵牆,為什麽偏偏要一頭撞上去?”


    其實,她就是這麽傻。她以為自己掩示的很好,但偏偏瞿正陽能看出來。這麽多年,他一直在她旁邊看著,她高興的時候,他陪著她笑,她失意的時候,他什麽都不說。他從來都不會對她的事發表意見,就算是可笑至極,他也能扳住一張臉,永遠都不會嘲笑她。


    他一直做的很好,可這一次,為什麽偏偏要把這些事揭開?


    費安琪覺得窘怒,忍不住低喝起來:“瞿正陽,我的事不用你管!”


    瞿正陽覺得怒火中燒,用力地拍上門,往前走了幾步,恨鐵不成鋼似地瞪起了眼:“我就要管!費安琪,你成功也好,失敗也罷,那些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是,你如果動了什麽別的念頭,把自己往死胡同裏逼,我絕不允許。我不想最後傷心難過的人是你!”


    “我鑽死胡同,我傷心難過,那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你憑什麽要插手?你憑什麽管我?”


    “我憑什麽?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思想是你的,我怎麽可能知道?”


    瞿陽正被她過激的反應氣的橫眉立目,特別是最後一句話,幾乎把他氣的背過氣去。他這麽多年來守在她的身邊,她竟然還要那樣質問他?


    他一直小心翼翼,怕她受委屈,所以不敢疏遠怠慢,有好幾次想跟她攤牌,又怕她接受不了,所以一時不敢貿然急進。他知道她喜歡周家奕,也知道周家奕不喜歡她,所以他想守住出口,隻要她撞了牆,碰了壁,他就可以站出來為她抵擋一切。


    她不肯回頭,也就算了,可她明明知道,卻還是要裝聾作啞,到頭來還這樣不知好歹,他怎麽能甘心忍受?


    “我憑什麽?”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在汲取某種力量,皺了皺眉,終於忍不住對著她咆哮:“我在你身邊守了七年,你說我憑什麽?”


    答案呼之欲出。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而她卻像是迷失在山林間的小鹿,看著獵人慢慢的靠近卻不知所措。腳已經不像是長在自己的身上了,她費盡力氣也沒有挪動一步,而他卻走到她的麵前來,將深斂含聚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費安琪,就憑‘我愛你’三個字,夠不夠?夠不夠?”


    費安琪瞪大了眼,往後踉蹌了一步。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卻一度以為,就算在某個場合下,他說了出來,也沒什麽了不起。每一個人都會喜歡著別人,拒絕著別人,也實在沒什麽了不起的。


    可是,他說了出來,明明隻有三個字,卻是她難以承受的重量。猝不及防之下,有點小小的滿足感,有點慌亂,還有一種她無法形容的情緒,鋪天卷地,紛至遝來。她有點糊塗,有點迷惑,仿佛這樣的結果跟自己預期的完全不同。


    她還沒有想明白,瞿正陽就已經俯下身子,啄住了她的嘴唇。


    他一直都想吻她,特別是她喝酒的時候,總會不經意地用舌尖把嘴唇上的酒舔盡。他覺得那是一種誘.惑,惹的他躁動難安。


    可是他不敢。


    她心裏沒有他,如果他真的做了,隻怕她會逃開,遠遠地躲著他,再也回不到以前。


    這一次,她又把zoie推到了周家奕的身邊去,與其說是在替自己爭取一個機會,倒不如說是親手葬送了她和周家奕之間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她已然是無路可退,所以他也想陪她一起摔到深淵裏去。


    他一開始隻是淺嚐輒止,可是慢慢的開始迷戀,而後就像發瘋一樣,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不顧一切地索求。


    大概是他的熱情點燃了費安琪的寂寞,她愣了幾秒之後,也伸手反抱住了他。


    有人說,幹柴與火苗放在一起,未必會燒起來,但一旦燒起來,那便是烈火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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