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吩咐宮女好好照顧邏珈,便退出了東宮大殿。


    門外,紫翎看到她出來,彼此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麽。


    紫翎走進寢殿,發現禦醫們全都圍著邏珈,頓時臉色慘白,驚慌的跑過去。


    床上的邏珈正捂住嘴,努力忍耐著壓抑不住的咳嗽。


    她含淚扯開他的手,塞了條絲帕在他嘴邊,“不要忍著,她走遠了,聽不到的。”


    邏珈一聽,這才用力的咳出聲,一口鮮血噴到白色絲帕上。


    血漬順著嘴角流下,慘白的臉,腥紅的血,紫翎呆愣愣的看著那條染血的絲帕,心痛得連眼淚也流不出,隻是覺得恐懼和痛苦。


    當初蕭洛那一枚暗器射的真是齊準無比,力道狠勁整整穿透了他的一顆心,即使後來她用自己的精元救了邏珈的命,也隻是暫時撿回一條命而已,從那次之後,他的身體就愈發虛弱,幸好她還沒來得及啟動寒冰鏡讓時光逆流,否則邏珈現在早就已經被天神懲罰,打入無間地獄。


    邏珈緩過氣來,大口大口的喘了幾下,滿頭的冷汗。


    “紫翎,你真的不應該讓妙妙來的,我都已經是快死的人了,她來或者不來都不能改變什麽,隻是徒增她的傷悲罷了。況且,如果她不來,那麽在她的印象中,邏珈抑或是黑鵬永遠都是那個勇猛、俊俏又風流倜儻的多情男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行將就木,氣若遊絲的衰敗模樣。”


    “你總是在乎她的感覺,你又何嚐在乎過自己,在乎過我?難道這千百年來,我對你的感情你真的都看不清楚嗎?”


    “對不起,紫翎,此生我負你,來生,來生我一定好好待你,隻怕你來生要嫌棄我的。”


    “不……我不會,我永遠不會嫌棄你,黑鵬,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如若有來生,我們一定要在一起……”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紫翎激動的緊緊抱住他,守了千年,這情終於有了結果。


    拍了拍紫翎的背,邏珈繼續說:“讓妙妙走吧,你我都知道,她是為尋蕭洛而來,別耽誤了她的時日。”


    “不,我不會讓她走的。將心比心,如果我將離開人世,那最希望身邊有你相陪,因為隻有心愛的人在身邊相陪,才能無怨無憾的離開。我會讓她留下來陪你走完剩下的路。”


    邏珈閉上眼不再說話,紫翎說的對,誰都希望自己死時,想念的那個人就在身邊。如果可以,那也是一種幸福。


    ……


    入夜,紫翎來到妙妙的房間。


    她跪在妙妙麵前,苦苦的哀求:“金鸞,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能不能求你留下來,你知道他的日子不長了,請你一直留在這裏陪著他好嗎?”


    妙妙愕然的看著紫翎,然後急忙把她扶起來,“紫翎姐姐,你先起來,有什麽事咱們好好說。”


    紫翎哭著站起身,如今的她與妙妙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完全不同,悲傷落寞,完全沒有了當初的傲氣。


    “你知道嗎?今天當你走了之後,他又吐血了,為了不讓你擔心,不想讓你難受,他硬是撐著等你走遠才敢大聲咳出來,他真的從來都沒要求過你什麽,自從他認識到對你的感情之後,他便不曾要求你做什麽,他剛剛還告訴我讓你離開,去尋找蕭洛。他說,你的幸福一直都在蕭洛那裏,早點找到蕭洛,你也能早點找到幸福,他不想讓你傷心難過。”


    妙妙聽了這話,心都碎了。


    難怪他急著趕自己走,原來他不想自己看著他發病,怕嚇到自己。


    “紫翎姐姐,你放心,我會留下來,我還要親眼看著邏珈一點點恢複。”


    前世今生,她虧欠邏珈的太多太多了,雖然自己無法回應他的感情,但是他仍是自己尊重和心懷感激的朋友。


    就這樣,妙妙留在了暹雲皇宮,每天陪邏珈聊天,回憶。


    這一天,她一如往常的吃過早飯準備去邏珈的寢宮,今天天氣不錯,也許可以帶他去花園逛逛。


    走到半路,看見大批的宮女太監腳步匆忙,神色慌張,妙妙仿佛被雷電擊中,渾身一震,心中升起不祥的念頭。


    她慌慌張張的跑到東宮大殿,偌大的寢宮,飄蕩著沉沉壓抑的抽泣聲。


    她跑過去,推開床前站著的皇眷,啪聲跪倒在床前。


    “邏珈,我來了,我來了……”她張口哽咽著重複著這句話,心揪成一團。


    床上的男人已經消瘦得不成樣,每一寸肌膚都是死白的顏色,了無生機,呈現燈枯油盡之勢。


    他深邃的黑眸已經不見往日的光彩,眼神越來越渙散。


    “黑鵬,金鸞來了,你不在看他一眼?”紫翎坐在床邊,輕輕推了推邏珈。


    妙妙捧起他涼涼的手合攏著,眼淚狂流,滴落在他手指上。


    他的手指微顫了下,眼珠微微轉了過來,看著妙妙,灰白的嘴唇抖動,想說些什麽但卻無法出聲。


    妙妙瞪大眼睛盯著他,緊握他的手,“慢慢說,我在這裏,不急,慢慢說。”


    顫抖了幾下,邏珈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驀地,那嘴唇停止顫動,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最後唇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黑眸愈加暗淡無光。


    過了許久,他始終一動不動。


    這是的妙妙已經完全呆了,紫翎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撲向邏珈,死命的搖晃:“黑鵬,你醒醒,黑鵬,你醒過來呀……”


    太醫慌忙上前檢查,然後撲通跪地上嚎啕大哭:“太子殿下走了……”


    啪一聲,妙妙鬆開緊握的手,頹然的坐在地上,邏珈死了。


    周圍的宮女太監跟著哀嚎,喪鍾悶響。


    妙妙就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喉嚨,流的出眼淚卻發不出聲音。心裏難受,憋的難受。


    眼前的邏珈被淚水模糊看不清楚,但與邏珈相處的片段卻如電影般在腦中飛速閃過。


    他的音容笑貌轉眼已是灰飛煙滅,再見邏珈,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見了……


    處理完邏珈的後事,妙妙便離開了暹雲國都,她想讓紫翎跟她一起走,卻被紫翎拒絕了,她說邏珈還在等著她,她不能走的太遠,否則邏珈會找不到她的。


    妙妙本來還擔心紫翎會不會隨邏珈而去,但紫翎卻笑著搖頭,“他在生命的最後跟我說,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你幸福,所以,我不會死,因為我要替他完成這個未了的心願。”


    話未說完,妙妙的淚水再次泛濫成災。


    邏珈,我會帶著你的祝福,努力的讓自己幸福……


    ……


    離開暹雲國,妙妙便一直向東走,原因很簡單,東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新升的太陽代表希望,她直覺的認為,東方有她的希望。


    在這山上已經亂轉了大半個時辰,隻怪自己貪圖眼前景色的美好,才走錯了方向,時值深秋,暗處的楓葉看起來甚至接近紫紅色,薄霧像調皮的少女,嬉鬧似的飄飛在林間,陽光則偶爾在樹頂描著金邊,由枝葉間灑下一塊塊金色半透明的亮片。


    她必須趕快走出山林,否則今晚就要在野外露宿了,野獸她倒是不怕,關鍵是夜裏山裏氣溫低的可怕,自己一身單薄的衣衫肯定無法禦寒。


    走著走著,火紅的楓葉林便到了盡頭,讓她沒想到的是,盡頭居然有一處莊園。沒錯,就像是英國中世紀的那種農場主的莊園一樣,繁花似錦,一眼望不到邊。


    主屋矗立在莊園的正中間,四周的花草樹木如侍衛般立在院落兩側,看得出來,主人有很細心的修剪它們。


    這麽大的院落裏一定有人居住,看來自己今晚不用睡野外了。


    妙妙興奮地想著,同時也不等主人允許踏入了花園之中,隻是這莊園似乎太安靜了點,除了能聽見她在山林裏聽見的鳥叫和蟬鳴,樹葉婆娑的沙沙聲,整個莊園沒有一點聲音,隻有不遠處的人造湖裏,魚兒正悠哉的遊來遊去,水動風車呼呼響著。


    妙妙繞過假山,穿過花藤纏繞的涼亭,忽然定在那裏不動了。


    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座雕像,優雅高貴、完美絕倫的雕像。


    那男人站在光影交界之間,一身的白與周圍的建築融合在一起,低垂著臉,讓陰影與黑發遮去他大半的五官,身形卻昂然挺立,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在他身後投射出巨大的陰影,妙妙以為自己看見那男人背後生出了巨大的羽翼。


    仿佛有所察覺,男人抬起頭,“是誰?”


    那熟悉的聲音,讓妙妙忽然眼前一黑,硬生生的後退一步,一腳踩空,扭到了腳。


    “喂,你受傷了。”他安撫地道,“別緊張,我不是壞人,跟我來,你自己一個人又受了傷,再加上迷路,我隻是想幫助你。”


    “你住在這裏?”妙妙好奇的問。


    “沒錯,所以我更不應該讓我的客人帶著傷下山不是嗎?”男人笑的燦爛,但眼神卻是如看陌生人一般。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妙妙呀。


    這句話她隻能在心底呐喊,他現在跟之前他給她的感覺十分不一樣,所以,她不敢貿然與他相認,她怕,她的出現會讓他再次激動,激發他體內潛藏的獸欲。


    北野星辰,你現在過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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