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才踏進內室,滿室珠光寶氣,華麗迎來,耀人眼,灼人瞳。


    雲喬笑吟吟施禮:“稟王妃,這是宮裏賞來的東西,管家說先請王妃選了喜歡的,再放到庫裏去。”


    邁著悠閑步子,到了各式敞開的箱盒前,執起一串色潤珠勻的珍珠鏈子,諶墨笑問:“雲喬,以前姐姐也常收到這些東西麽?”


    雲喬垂首:“‘王妃’她不喜歡,久了,王爺也便不再……”


    姐姐高貴,怕汙了潔淨心靈,而她,本就是粗野惡人一枚。“姐姐不喜歡,我喜歡,告訴顧管家,這些東西我全收下了。”


    “……是。”


    諶墨又望向堆在室央圓桌上的長篋,“那又是什麽?”


    “是西域蜜桔和蜜瓜。”昭夕掀開篋盒,當即清香滿溢全室,“是西域才到的貢品,王爺在宮裏,特地吩咐宮侍給送來的。”


    姐夫夫君,你想做什麽呢?諶墨一眉輕挑,捏起精致宮盤內一片切得厚薄適中的蜜瓜放進薄薄小嘴內,嗯,好吃,委實開胃。“王爺的恩典,我都收下了。”


    姐夫夫君,你一心償欠,這份情,我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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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霽侯爺。”


    諶霽聞聲,半轉身量微微揖首,“廣仁王、廣義王,為臣見禮。”


    傅澈大眼珠子眯細,圍著諶小侯爺轉個五六圈,一手摸上光滑下巴,“小侯爺,你確定你是昨晚在天香樓大鬧的那個?”


    “王爺英明,王爺確定了,就是確定了。”諶霽眉未抬,目未動,貌似恭謹。


    傅津笑得輕佻,“小霽侯爺,本王很是好奇,你這副冰肌玉貌如何為惡?”言間貼近一步,語態親昵,狎玩之意甚濃。


    諶霽也不退讓,臉上依然是雷打不動的冰樣表情,道:“諶霽不才,幸與廣仁王爺齊名。王爺美姿天儀我朝第一,若是委實好奇,不妨攬鏡自視。”


    “哈哈……,小霽侯,你這話說得在理,我喜歡。”傅澈撫掌大笑,“看樣子,你是準備出宮了,找個地方,喝上一盅如何?”


    “廣義王盛情,為臣……”


    “諶霽,你在這裏?本王到處找你。”諶霽話未訖,有人邁著成穩步履,揚著篤定聲嗓,行到近前,又訝聲道,“五弟、六弟也在?怎麽,為兄的打擾到你們了麽?”


    傅津挑唇一笑,眉際的輕佻猶掛不去,“打擾為弟的興致倒不打緊,隻怕太子大哥怪為弟竟敢肖想太子府的人呢。”


    太子傅涵年近三十,身量中等,貌相親藹,與當今天子的淩厲精銳大不相同。元昱皇朝並不遵遁立長為嫡的舊例,而使天子早早立下儲君的一大因素,正是因了太子的這份不同。在過去兩代及現任強勢君王的執導之下,當下朝風偏於銳利,隱流暗伏,危機潛在。天子有意借太子這份和藹氣度,中和各派尖銳爭端。至於最後是否如願,端看太子能否不負所望,攀上伸向皇椅的最頂一階了。


    “五弟莫玩笑,為兄有事找諶霽商量,等忙完了這截,再來陪你如何?”


    “太子要人,要得還是自己的人,為弟敢不從麽?那麽,為弟告退了。”


    目送五、六二皇子身影行遠,太子方目注諶霽,不掩關懷:“他們沒有為難你罷?”


    諶霽淡道:“太子言重了,為人臣者,談不到為不為難。”


    “唉,諶霽,你總是如此淡然。”傅涵拍其肩,“五弟委實鬧得過份了些,本王深知,你所以如此,是怕本王難做。”


    諶霽未語,下垂的睫眸內,一片淡芒。


    “今日父皇給本王布置了江南水災的功課,你來助我,今日怕又是一夜耗在宮內了。”


    “是。”


    太子掀足就步,諶霽錯後半身隨行,仙姿玉貌召來一路宮女竊語癡望。而諶小侯爺俱是目不斜視,冷顏不動。有睹此況,傅涵笑詰:“阿霽,這樣的你,實在難以想象你在宮外會有怎樣的胡為。”


    “宮內又豈是諶霽能胡為的地方呢?”


    “有理。”傅涵頷首,“可是,你並不好色,亦不愛財,又何必做那那些事來汙自己的名聲呢?若說是掩人耳目,也大可不必罷?”


    “為臣是什麽樣的人,為臣都說不清楚,或許,是太子高看了為臣。”


    “本王看人的眼光還不至失準至此。且有一點,本王可以萬分肯定,你麵上淡漠,實在骨子裏是個重情之人,尤其家人,在你心裏占著極重的份量。說到這裏,唉~~”行走間,傅涵忽歎,“若是本王在父皇麵前再堅持一些,說不得能使令姊不必再入王府……”


    “太子殿下,宮內奇禽良多,更多學舌鸚鵡,還請慎言。”


    傅涵恍似初覺,警望四周一眼,“阿霽,你總能適時提醒本王,有你在,本王無憂。”


    諶霽又是不語。但是,警音在心際鳴起。重視家人,太子如此看他麽?這似乎,並不是一樁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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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錚錚之音,傅洌既驚又喜,步子登時既輕且快。不一時,園內水邊,八角小亭內,白衣佳人斜抱琵琶,似夢中景象,撲麵而來。那樣的美景,使他屏了息,駐了足。


    “阿墨~~”待一曲停後,他才發出淺喚。


    諶墨擲了琵琶,笑語嫣然:“姐夫夫君好。”


    他緩緩走近,直到佳人近前,俯視那麗顏,唇角噙笑:“今日的胃口還好麽?”


    “很好,你派人送來的貢果,果然開胃。”


    “若是喜歡什麽東西,隻管告訴我,我都會弄來給你。”這樣的寵一個人,尚是首次。寵這樣的一個人兒,卻是得心應手,像是早已做過了千萬遍。


    諶墨大眸兒溜轉,“任何東西嗎?”


    “但凡我能做到的。”


    “因為負疚嗎?”


    唇際笑紋微窒:“……你硬要這樣說,也可。”


    “你對姐姐,也是這樣的罷?因你不能愛她,所以寵她。但你的寵,召她愛上了你。”


    “……是麽?”


    “姐姐生在深閨,你怕是她見過的第一個外姓男子,且還是她的丈夫。有你這樣一個溫潤如玉又寵她如斯且理所當然能愛能親的男子,要她不愛,怎可能?但你能給她的,卻是除了愛情以外的東西。姐夫夫君,你的溫柔,你的寵,是世上最利的劍。”


    “……阿墨,在成婚首日,我和你的姐姐,已有了共識。”


    “如你對我說過的麽?以兄妹相處?”諶墨眉眼一寒,“你是在告訴我姐姐此後的動情動愛,是咎由自取,或者是自取其辱麽?”


    傅洌滿腔柔軟情懷遭此冷待,也有了惱意,“你這樣說,是怨本王對令姊太好?我該冷漠以待,還是不聞不問?”


    “你若冷漠以待,她或許不致動心。你若不問不聞,她或許不致招死。你沒有不問不聞,卻任她自生自滅,你對她的‘太好’,僅是金堆玉砌。她在你王府,為你王妃,你的‘寵’,你的‘太好’,可將‘保護她’囊括其內?”


    她眉冷目冷聲冷語冷,字字如寒鏃,盡數釘在了傅洌心版之上。他,怒了,冷冷道:“阿墨,你的提醒,本王記住了,本王會謹言慎行,莫對你‘寵’,莫對你‘太好’!”


    王爺的拂袖而去,亭內兩個丫鬟均嚇得變了臉色。“王妃,奴婢還從來沒有見著王爺發過恁大的火……”


    “這下見著了不是?”瞬前尚一片寒冷的冰顏,陡然眉眼生春,粲然轉暖,“昭夕,將西域蜜桔,再拿來幾個給本王妃享用。”


    姐夫夫君,這樣,就怒了麽?可是,你我的戰爭,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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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王爺……”向來好性的主子起怒,一幹婢仆盡是退避三舍,唯有管家顧全亦步亦趨,不離左右。


    “何事?”傅洌戛然止步,致使一步之差的管家險把鼻端觸上主子脊骨。


    “那個……奴才是來說,王妃她準備在後園,開建一個蓮池……”


    傅洌細長鳳目內,怒焰灼灼,幾乎將自己的這位管家麵上燒個透洞:“這樣的小事,也需要本王指點你麽?何時,本王的管家這般不濟事了?”


    天啊天,王爺是真的怒了,不然哪會一氣說出恁多話來?“可是,王爺,您素不喜歡在府內大興土木……”


    “府內的事,本王何時過問過了?”


    “可是,可是……”


    “你若再‘可是’下去,本王會懷疑自己用人的眼光。”


    “奴才知道了,奴才明白了,府內大小事,盡交由王妃做主就是……”


    “下去!”


    可是,就算把姨小姐最愛的“澄湖”給占用了,也沒有問題麽?這未能出口的話,嚼爛在了顧全管家肚子裏,成了一道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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