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今年貴府內的梅花開得不壞喲,隻不過開在你的廣仁王府,真是暴殄天物呢。”


    “老六。”


    “嗯?”意外於五哥未反唇相譏,以語氣中透出的罕見鄭重,傅澈收回放在道畔白梅上的貪戀眸光,卻見他瞳沉如水。“五哥,怎麽了?”輕佻邪謔的五皇子會有這號表情,比見到日陽西出還要令人震撼喔。


    傅津定定望他,足足有半炷香燃過的工夫,追索探究的視線內,方減了幾分淩厲,“你的確有喜歡的人了是不是?”


    傅澈眼神微移他處,“你今天怎麽了,難不成一定要撮成我與杜家千金的婚事不可?咱們有必要非得巴結杜昌晉那股勢麽?”


    “老六,你很明白我在說什麽。”


    “你——”傅澈陡然火了,攢眉道,“你們是怎麽回事?懷疑我麽?你莫以為我沒有聽得出適才三哥對我的質問,我知道我極不應該喜歡她,但喜歡她,並不代表我會掠奪,會覬覦,會因此對三哥有任何不軌意圖。隻是喜歡,可以麽?”


    傅津頷首,“若隻是喜歡,可以。”


    “我……”傅澈粉白麵皮些微赧紅,訥訥道,“三哥,我知道,哪怕隻是喜歡,也不應該,唉,我……你怎看出來的?三哥又怎看出來的?”


    傅津挑眉冷呿,“你今日在三哥府第前,對著她說話時的語氣神態,但凡有心者,誰都不會漏察。至於三哥,對他心愛的女人,心思總較常人多幾分敏察,何況,無端的飛醋他也會吃。”


    “心愛的女人?”傅澈驚呼。


    “很意外麽?”


    “可他不是……”憶及三哥事關諶墨種種,的確,除非愛上,否則怎會動用恁多心思進去?而自己,不也早在家宴時三哥要求自己提供保護給她的那刻,感覺得出三哥對她的不同麽?“碧月橙呢?”


    “依然保罷。”沒有她,三哥或已不存,為這份恩,傅津亦會保她依然錦衣玉食。“而你,今後要記得收斂。”


    傅澈苦笑一歎:“放心,‘她’永遠是三嫂。”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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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盡,皇家各式慶典頻至祭禮紛至遝來,初一祭天,初三祭祖,初五祭聖,初九祭地……每至此時,皇家男子須備齊應場的各式禮服袍裝,隨時待命轉徙各地祭壇。皇家的女眷則相對舒適,除卻祭祖大典,所有正妃須陪同蒞場外,其他時光盡可依舊賞花赴宴,清閑度日。


    親王妃祭祖典服,為黑色滾以紅邊的廣袖寬袍,袍麵以金銀雙繡繡成山河地理;腰際盤係朱紅革帶,中以玉石作綴;頭梳百花宮髻,配壓口銜紅玉的孔雀金飾;足蹬金絲船履,上鑲珍珠灼目。莊重之餘,又不忘體現皇家氣派。


    雲喬、昭夕兩個丫頭對各式宮髻都不陌生,但百花髻工序繁雜,饒是兩個丫頭都上了陣,也是費盡周折。好在諶墨發長如緞,不必額外盤結假發,一個時辰過後,終是告結。


    “王妃,為什麽是孔雀,不是鳳凰呢?”雲喬先在諶墨發際插了兩隻紅玉金釵,再萬般小心托起孔雀金飾,別入雲發,而後,對著鏡內王妃的絕代容顏,好奇問道。


    仰頰配合昭夕為麵上薄施脂粉,諶墨笑答:“傻丫頭,鳳凰是神鳥,孔雀是凡鳥,鳳冠隻有皇後才有資格佩戴。明白麽?”


    “王妃,您先莫開口。”昭夕輕輕淺淺,在主子朱唇上將胭脂暈得均勻細致,又將梅形花鈿貼上主子遠山含翠的眉心,退一步端量,抽息道,“王妃,您好美,美得不似真人,美得讓女子連嫉妒都覺得……”徒勞。


    素常所見的王妃,縱然是女裝,亦多選淡雅清麗裝扮。今日盛裝淺妝下的王妃,美豔不可方物,把暖閣內盛放的堂前牡丹給羞慚逼愧不說,畫上的瑤池仙子也怕不及這傾城國色,美喔。


    “王妃,顧管家來問,是否可以出發了?”門外,傳來小婢垂喚。


    “可以了麽?”諶墨俏皮詰取兩個丫頭,換來一陣脆聲嬌笑。


    “走罷,王妃,該是王爺等急了,奴婢扶您。”


    扶?諶墨黛眉輕挑,才要拒絕,待要自己立起時,方知這舉身的行頭,竟是恁般沉重,真個是侍兒扶起嬌無力了呢,但不知那些嬌弱的閨閣千金又是如何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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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王妃來了。”顧全僅投去一睇,當即將腦袋垂到胸前,不敢再有須臾窺視。


    玉冠束發、錦紋繡袍的傅洌回身,陡然呆住。


    “王爺,你確定一定要穿這鞋麽?好重呶,每邁一步都像是用全身氣力才行。”諶墨隻顧低首抱怨,未察男人眸內躥起的欲念,隻感熱息撲麵,纖薄嬌軀陷入一雙長臂的束囿。


    “你……你怎麽能如此?你這隻妖精!”他在她耳邊悶嘶。能將沉悶呆板的祭祖禮服穿得如此美且魅的,隻有這個懷中人兒了罷?赫覺,於他來講,這人兒才是世上最強烈的**,教人恨不能將她吞進腹中,揉進骨內,融在血裏。


    “你……你做什麽……呀!”這男人,竟當著下人的麵,吃了她的耳!不得不提醒:“……王爺,大典何時開始?”


    顧管家眼觀鼻,鼻觀口,答道:“稟王爺王妃,大典巳時開始,現辰時將至,太廟距此約須行半個時辰不止。”


    傅洌在她耳上恨恨留下一齧,才沉聲道:“為王妃取帷帽來。”


    “帷帽?”兩個嬌羞的丫頭懵然複念。


    “對,帷帽!”這等的絕世姿容,他隻想一人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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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諶墨,這祭禮,可謂是枯燥的極致。


    天熙帝、文定後並行於前,太子、太子妃伉儷緊隨在後,其後皇子皇妃按封階、長幼排下。華裳招展,肅穆滿然,沿漢白玉階扶步而上。祭壇前,在祭祀法師口引下,先是繁複的叩禮,山呼祖宗先靈來歸造訪,一睹後世子孫榮景。隨之,冗長祭文啟始,天黃貴胄、鳳子龍孫點膝黃毯,跪叩靜聆。


    “……威威天昱,四海升平,堂堂天朝,八方來躬。追念先祖,報本情殷。緬懷祖德,既厚且深。逢茲盛世,舊典宜遵。謹具牲醴,佐以粢盛……”


    諶墨昨晚晏歸,今兒個又被丫頭早早喚起備妝,祭師的抑揚唱念,無疑最具催眠效用,神思飄飄,昏昏欲睡。


    傅洌眼角餘光瞥見身畔人兒帷帽屢與地磕逢,暗笑中,手掌借兩人的寬大袍袖之掩,握上她皓腕。


    冬末季節,傅洌體溫又較常人低寒,腕上的冰冷激得諶墨一凜,斜眸狠瞪,雖有薄紗相隔,嗔氣仍然遞達了出去。而始作俑者非但不知收斂,那攀上玉臂內側嫩膚的修長指節,撥弄更形放肆。


    這……諶墨咬牙切齒:這個不知敬祖、趁人之危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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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祖大典之後,是皇家家宴。太子妃重孕在身,皇後命人在月華宮備了軟榻,供其小憩。諶墨陪著武業說過幾句閑話,待她睡去後,閑步踱出,沿著宮廊,欣賞兩遭風景。究是皇家,哪怕是深冬時節,萬古凋枯時,也不乏花香草綠,怡人風光。嗯……如果身上拖得不是這一襲深重禮袍,情形將會更好。


    為緩酸軟的雙足,諶墨才在的一處小亭坐下,即聽得有環佩叮當,履音輕巧,漸近了。


    “三皇嫂。”雲陽公主進了小亭,“鬱錦園有自外城請來的戲班表演,你不喜歡?”


    諶墨回之淺笑,“公主也不喜歡?”


    “是啊,太吵了。”雲陽公主螓首微點,垂到鬢唇的翠羽盍葉隨之輕搖,不盡婉轉纖麗。“銀陽殿前的場子上有人賽馬,咱們去看看好不好?”


    若是惡霸小侯爺,當然會說“不好”,因她時下腳酸腿軟,半步也不想動了。但若是孝親王妃,對這殷勤相邀,就須得體應允,笑語作陪。


    “好啊,還請公主帶路,諶墨對這宮內的路徑仍是有陌生呢。”


    “從這裏過去還有一段路,我們還是坐轎罷。”雲陽公主點手喚宮婢準備。不一時,兩頂雙抬小轎腳下待命。


    在因小轎啟抬陡高了眼界時,諶墨暗歎:唉,看來自己尚不諳這皇家享受之道,究是“新人”呐。


    有了代步的器具,入眼來的眼色更覺心曠神怡起來,奇花異草尚未賞到盡興,已聽宮婢恭聲:“兩位主子,銀陽殿到了。”


    銀陽殿,接見外使專用殿宇,頂層以八角流簷開出四麵環水的敞閣,取“四海升平、八方來朝”之意。殿前廣場,亦是為配合各外域慣常共有的諸如篝火舞、火把舞之類所特地開出的寬闊場地。平日,偶為得閑的宮人在此放紙鳶、踢毛毽及玩耍各式宮廷遊戲之用。


    “三皇嫂,那邊有個小軒,坐進去,正好可以將場內的情形一覽無餘。”雲陽公主纖指挑起,唇邊酒窩兒浮動,柔嗓昵昵,使人覺得,若是拒絕這嗓下的提議,會是一種罪過。


    諶墨不想枉生罪過,是以,毫無異議與公主一起掀動蓮步,沿著場邊向小軒移近。


    “三皇嫂,你今天真是美極了,難怪祭禮時要戴了帷帽,三皇兄定然是不想要人窺了你的容貌罷?”


    “哪裏?大祭活動時,女子戴帷幔不是常事麽?”


    “話是如此沒錯,但今天三嫂的美,委實……”


    “啊——”


    “小心!閃開!”


    耳側亂聲忽起,微愕的兩人螓首偏轉望去,卻見一匹脫韁悍馬高首揚蹄奔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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