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諶霽冰臉冰焰烈烈,一掌擊在床板,對自他睜眼伊始,即爬進床底的小笨蛋沉聲厲喝。


    床底一氣窸窸窣窣聲響,歸了平靜後,亦不見人現身。


    諶霽額上少有人能激動得起的青筋根根挑起,厲聲:“你再不出來,我便要走了,這一走,我會讓你再也見不到我!”


    “不要!噝~~”半張沾了灰沫的小臉探出,又因此將額頭撞上了床沿而皺痛成一團。


    這個笨蛋!諶霽雙手抱胸,“出來。”


    “……你不會打我屁股?”


    這當下,還敢講條件?諶霽冷冷瞪她,不予允諾。


    “不要打我屁股啦,人家……人家……本來就很疼哦……”


    這……笨蛋!兩抹暗紅欺上諶霽冰顏,一隻手遞出,聲調裏,有了他未自覺的柔暖,“快出來,我不打你。”


    這是諶霽首次主動向她伸手,幽靜受之誘惑,傻兮兮握住,“霽哥哥……喔!”她的霽哥哥貫力將她拽出,嬌小身兒整個趴到了男子長膝上,幽靜好不委屈,哇聲大哭,“你說了不打人家的,你騙人……哇……”


    諶霽咬碎牙關,“我何時打你來著!”這世上,唯有兩個人可以將他冰般沉寂的情緒氣得雷火生動,偏這兩人如此分處兩個極端,一個聰明得如一隻修煉千年的妖,一個則是笨蛋得……隻能是笨蛋!


    “你不打我?”哭聲即停,仰臉怯怯望來,“可是,霽哥哥好生氣……”


    諶霽掀眉,冰聲:“我不該生氣?”


    “……嗯。”幽靜自知理虧,咬唇不語。少女初為婦,新承歡澤時,嬌頰逞粉紅淺暈,如鮮亮生脆的薄皮蘋果般邀人嚐噬鮮美。


    心,早為這個笨蛋軟塌一角,如今,怕不止一角了。諶霽認命歎氣,指尖甚不熟練地抹了她淚,“告訴我,誰教你的法子?”


    “是……啊,沒有誰,是我向會裏生過孩子的長輩討教來的,我……”


    “這**也是長輩給你的?”


    “……是!”


    是?“靜兒。”諶霽長臂收攏,輕輕攬了她起來。“你很乖是不是?”


    “嗯?”幽靜著迷地盯著這張世上最俊美的臉容,“霽哥哥……”


    “靜兒如果乖,霽哥哥會給獎勵。”這不合本性的話,初說是千般生澀,但說出了口,竟也順溜起來,“靜兒,你想我們每一次親近都用**?”


    “啊?”幽靜小嘴大張。


    “靜兒,告訴霽哥哥,那個教你用**的人是誰呢?”這話,已是在誘哄了。


    “霽哥哥,是……啊,不行!”幽靜掩口,螓首劇搖。


    諶霽冰顏才轉怒霾,又速退了去:對付笨蛋,尤其是一根筋的笨蛋,自然要有相得益彰的別樣法子,“你應了人不說?”


    “嗯嗯嗯。”圓頜疾點。


    “那若是我自己猜來的,便不算你違諾了是不是?”


    “嗯嗯嗯。”小小圓臉滿寫祟拜:霽哥哥好聰明哦。


    “是諶墨?”


    “嗯嗯嗯……”霽哥哥好聰明哦……可是,以後再也拿不到降服霽哥哥的法子了,嗚嗚……


    “笨蛋,你又哭什麽!”


    “哇哇……霽哥哥,你這樣,你的哥哥再也不肯幫幽靜啦,再也不會啦……哇哇……”


    當真是她?竟當真是她?諶霽牙齒咯咯生響,無庸置疑,有那樣一個姐姐,小侯爺的滿口銀牙定然有早夭之虞。“笨蛋,別哭了!”


    “哇哇,霽哥哥好凶,幽靜好痛好痛……”


    她這痛,嚷得是心,但聽在諶霽耳裏,卻又把昨夜旖旎風光喚近眼前,冰眸倏黯,“你再哭,我會罰你。”


    “哇哇……”


    哭聲,被兩片薄唇吞去。


    少女初經人事,少年又何嚐不是?食髓識味,新馬識途,何不再赴銷魂鏡?不過,究竟是冰樣性情,少年在理智滅頂之前,心底尚沒忘了發出叮囑——


    諶墨,煩請恭候我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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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欠!”諶墨掩鼻,噴嚏驚天動地。


    “三……諶公子,您身子不舒服麽?”同席用餐的傅澈當即釋出關懷。


    六皇子的關懷,半真半假。或者開始不明白,幾次下來,也該明白為何事關三嫂,自己是格外的倒黴討嫌,如此,何不多招惹些醋氣出來?


    “滾開,墨墨的事與你何幹?”果然,有人酸氣衝天。


    傅澈鼻子險要氣歪,“又關你何事?”


    “墨墨是我的蓮花,當然關我的事!”


    “蓮花?”有人不甘寂寞,大噱湊聲,“哈,這樣的人也可以稱作蓮花,濯清漣而不妖?哈哈,江湖妖魚與蓮花,諷刺啊諷刺……”


    桃花粉麵揚起美目倩兮:“三哥,你不說話,別人不會當你啞了。但你說話,別人隻會當你傻了。”


    “哈哈哈……”耶落雲拍案狂笑,“碧四小姐,你的口才,在下甚是佩服呐……”


    不知怎地,向來逢這種事,就算不摻上一腳也會做欣然然壁上觀者的諶墨,今日竟興趣缺缺,揉著跳動的眼瞼,擲箸換身室外。


    “怎不吃了?”幾乎是與她同時離席的人,慢踱她身後,“當真病了?”


    諶墨搖首,少有的心情不佳,連帶使她對這人也起了惱:“你離我遠些,我自然就好了。”


    處尊養貴的碧大當家,對召來的奚落仿似並不介意,隻道:“江南怪醫過些時日會來碧門做客,屆時讓他為你診診。”


    “不必。”諶墨悶悶回掉,加快了步子,並對欲與自己齊頭並進的人道,“你莫跟我來,不然我拿火燒你碧門。”


    這個任性的、磨人的小妖精!碧笙氣極,旋然回身,與她背道而馳。


    諶墨信步由思,仍是回到了暢華軒,想來,自己還算喜歡這爿由竹搭成的雅致客舍。


    “諶公子,這是新沏的龍井,您來品品,試試小婢的手藝如何?”小婢奉上茶來,紫砂小壺傾出碧綠茶液,清香沁鼻透肺來。


    “謝丫環姐姐。”諶墨一口飲下,笑讚,“好茶。”


    “真的是好茶麽?”


    “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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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茶麽?


    諶墨盯著那兩扇由諶霽闔上的竹門,若非兩人出自一個娘胎,她會將他祖宗八代翻出地下罵活再咒死!


    “我知你曾中過一次**,那一回,泡了一夜冷泉是麽?這一回,我給你下了三成力道,做一夜春夢就好。”


    想起冰娃娃臨走前的冰言冰語,窩在錦被下,將自己從頭蓋到腳的諶墨,腦裏轉過幾百個討回這筆帳的計量:最得用最有效的法子,是幽大小姐對他熱情驟減罷?話說回來,這碧門的防衛不也不是恁樣風雨不透嘛,冰娃娃也隻不過用了一個小小易容術,就蒙混進來,若是以此法刺殺碧門老大,不也是防不勝防?


    天下間,在這當口,還能騰出工夫犯這心思的,怕也隻有諶家阿墨。


    想來,她所以能如此篤定清白無虞,是因太了解那臉冰心軟的小弟……


    “諶公子。”竹門叩響,鶯聲喚起。


    碧四小姐?此時,體內已有些微小火漸燃,諶墨不由叫苦:當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呐。


    “我看你今日你在膳桌上幾乎沒吃什麽東西,特做了一盅燕窩給你,你……”


    “四小姐,在下已睡下了,不知明日……”


    “睡下?”碧箏驚瞥尚未西移的日頭,“諶公子,您身體不適麽?怎麽……”


    諶墨才想順接下來這話,又聽:“我去替您叫大夫過來!”


    “不是不是。”諶墨跳下床,幾步衝到外室打開那兩扇竹扃的門閂,笑臉迎人道,“碧箏姐姐,在下好得很。”


    碧箏進了屋來,先將燕窩盅擱置在窗下的柳木長條桌上,以大眸兒照她周身打個回旋,又舉纖手觸觸她額頭溫度,“……你發燒了?”


    “沒有,絕對沒有。在下隻是昨夜睡前因喝了釅茶而鎮夜無眠,適才才上榻補睡,身上的溫度自然就高了,姐姐不必擔心。”


    碧箏尚欲待表示溫柔,諶墨已道:“姐姐,在下近來口舌無味,卻厭鹹厭辛,很想吃些粥品,比如百寶粥之類呢。”


    “百寶粥,諶公子想吃?”


    “是啊,姐姐曉得哪裏有賣麽?”諶墨眼透強烈希翼。


    碧箏笑靨如花:“真是巧了,這道粥我恰好會煮喔。”


    “碧箏姐姐連這道粥品也會煮?”


    “會煮會煮,諶公子想何時吃?”


    “明早可好?”


    “好!”碧四小姐滿口應下,“諶公子快喝了這燕窩,上榻補眠去,管保你明早醒來,那道百寶粥就上了你的早膳桌上。”


    “謝姐姐。”


    “這燕窩快喝,看你喝下,我才安心。”


    撐著牙關,諶墨將盅內溫熱正好進口的燕窩一飲而盡。


    見自己一腔柔情盡入了戀慕者口內,碧四小姐心滿意足,喜孜孜準備粥品去了。


    眼見美人芳蹤終杳,諶墨鬆一口氣,癱俯桌上。有那道耗時彌久的粥品牽著,就算高手代刀,洗手做羹湯的不是美人自己,至少也有一夜的安生了。雖然,這一夜,自己無法“安生”,長年鷹打雁,今日被雁捉眼啊……


    “諶墨,這碗燕窩還好喝麽?”


    廢話,怎最近盡有人問她這等問題?她仰首啟口要罵,“你……”


    “可不是我麽?”削瘦了雙頰、灰白了唇色的碧月橙,笑起時,竟是三分鬼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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