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逆子!”


    紫華城,這方素由天子踏在足下,昭示天家尊榮威赫的城中之城,時下已被一分為二,外城已失,內城亦去一半,正良將軍府家兵、雲叔侯、雲齊侯兩府精衛,夥同禁宮侍衛,護著天子避到了四麵臨水的銀陽殿,以抵不明悍匪攻襲……


    而當忠親王現身殿下,氣定神閑向高在殿上的父皇交涉一二時,天熙帝怒極的吼聲,直達天聽——


    “這個逆子!不忠不孝的東西!”


    太子立在天子近旁,俯首恚顏喝叱:“二弟,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麽?”


    “皇兄,我的太子大哥。”麵對太子,二皇子平生首次,不必再受強妒攻心還要偽裝四方太平,“小弟隻是想做一些早就該做的事,拿回一些本就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小弟這一生,沒有比此刻更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那麽,你想做什麽呢?引兵圍攻紫華城,意欲弑君弑父麽?”項將軍的確可用,忠心不貳;武、衛兩家亦極配合,唯獨堂堂兵部尚書的大印,竟調用不了一兵一卒,真是廢物!眼下,隻望正良將軍發出的求援之訊,可使駐守河北的守軍盡速抵達……


    “大皇兄,您真是有趣,小弟何時會惡毒到那樣地步?”大局在握,二皇子使自己笑得頗有城府,“太子”兩字,自然也自口中抽離。到今時,終須不必壓抑多年來蓬勃在心底企圖與欲望。“隻要父皇下一道詔書,小弟自會讓父皇頤養天年,而大哥您,小弟也會好生對待……”


    “逆子!”一隻楠木座椅,自窗口拋出,四分五裂在青石路上。若非二皇子隨從侍衛護囿得力,許就被當頭罩上。“逆子!畜牲!恁你也敢肖想大位?愚蠢至極的東西,蠢不可及!”


    傅潛麵色驟變,“父皇,您是在逼兒臣不孝麽?”


    “你敢!”究是帝王氣派,縱此時情形不利於己,天熙帝天威不改,“你這個愚蠢東西!”


    一再被罵“愚蠢”,二皇子傅潛麵色已是一變再變,“父皇,請問您選擇大皇兄,可是因他對您所謂的順服?哈,如果他不是被立太子,請問這順服從何而來?您……”


    “報!王爺,附馬項漠正在領兵攻打外城!”


    傅潛一愣:“不是有人堵著麽?”


    “對方頭領來說,希望王爺您盡快將他們主子需要的東西送去,才會……”


    “還沒有找著禮親王麽?”這個老四,這恁等關鍵的時分到哪裏快活去了?


    “奴才派人去了,沒有見著禮親王爺……”


    二皇子仰首,“父皇,兒臣給您半日時間,請您好好思慮,誰才是能將您的萬年江山承襲下來的最宜人選……”


    “滾——!”


    天熙帝回之的,仍是一聲不屑吼罵,外加碎在地上的一隻香爐。忠親王黑著臉,陰著眸,撤了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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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蓮,快走!”


    諶墨避了這廝莽撞衝來的一臂,“發生了何事?”


    “白癡二皇子引狼入室,竟把赫連招了來,現下外麵已打成一團。赫連定然不會放你,快走!”話音稍落,雙臂已抄抱起她,穿出牢門。


    獄衛當即有上阻者,登時命喪牢門兩側的護衛刃下。


    傅澈所以能任諶墨拘押天牢,概因其在宮內的大半人馬,均匿伏在此。是以諶墨出牢的一路,並未費上太多力氣。隻不過, 當脫身出得大門,與牢門外恰至的人馬兩廂遭遇時,便不似輕鬆了。


    “三表弟,你這是何意?”二皇子見他,戒心頓生。之前幾次派死士刺殺此人,都是有去無還。深淺尚未測探者,不可不防。


    “二皇子,你這聲‘三表弟’委實抬舉在下了,在下可不敢高攀您這門親戚。”


    “既然如此,”傅潛寒聲,“你一個外域之人,到我天朝的天牢裏做甚?劫走我天牢重犯,你不怕引發兩國紛爭麽?”


    耶落雲挑眉:“二皇子,咱們之間不需要這等客氣,您不如直接挑明罷。”


    “把人放下,本王放你一條生路!”


    還真是宏恩浩蕩啊。耶落雲嘻唇一笑:“二皇子,您當真以為赫連會助你登上帝位?”


    傅潛眉際倏收。


    耶落雲聳肩,“赫連的胃口,不是美人就能填滿的。哪怕二皇子您大方分他半壁江山,也是……”


    “耶落雲,你可以停止了。”玄衣魁影仿由天而降,赫連銘目光如鷹,與好友雙眸相較。待明確領會了對方的不可退讓後,如鷹眼神又攫向他懷內之人。


    諶墨眉平目靜,風動無瀾。


    沒有粗劣罵聲?沒有惡劣眉目?赫連銘不無意外。但這張雪顏上別後添上的媚妍,亦使他胸臆火起。“落雲,我以為我們之間的情誼不會因任何外力而改變!”


    “赫連,相信我,我也樂意如此以為。”


    “你決定了?”


    “非常決定。”


    “為一個女子,值得麽?”


    “既然你認為值得,我當然亦值得。”


    傅源對兩人打啞迷似的言來語往深感不耐,“赫連王子,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罷?你要的既然已在眼前,請閣下履行諾言!”


    耶落雲哄然大笑,“二皇子,他履行諾言之時,便是你傅家江山改朝換代之際,你就如此急不可待地要把祖宗的東西交給他人?”


    傅源目射狠芒:“耶落雲,你以為你的三言兩語便能行挑撥之實麽?本王不介意告訴你,你的兩位兄長此刻也領了人來,此時,就駐在城外深山,今日正午之時便會揮軍進城!”


    二皇子此時,實是色厲內茬。他豈能不知東漠狼子野心?隻是,鎮日受父皇臀下那個大位的誘惑,神誌渴欲成魔,但凡能使他向之邁近的任何力量,他都不吝藉助。東漠如此,北岩又何嚐不是?既然引得是狼,索性便引兩隻,彼此製衡,諒誰都不敢妄動。


    赫連銘邃目厲芒一現:這個蠢物,竟也有聰明時?


    “我的兩位哥哥帶了多少人馬給你呢,二皇子?”


    “五千精壯之士。”傅源麵浮操之在我的優遊自得,“自三個月前,為呼應本王的大事,你北岩兵士即扮客商陸續抵京,本王對貴國的熱情甚是感謝呢,閣下是否亦與有榮焉?”


    “恭喜,恭喜……”


    “落雲,你不必再施拖延之術。”相交多年,赫連銘豈能不解好友時下意圖?方才狹路才逢,當即有人速隱天牢。想那其間,必有密道通往外界。“我東漠鐵弩衛隊之名你不會沒有聽說過罷?此刻他們正纏住了六皇子兵馬,至少兩三個時辰內,你不會得到任何援助。”


    高哦。耶落雲低首,“墨墨,你的輕功很好,是不是?”


    諶墨莞爾:“放心,笨蛋,但有機會,我必一逕逃去,不會管你死活。放我下去罷。”雙足踏到實地,心下叨叨有詞:小東西,咱們的劫難怕是來了喔,隻希望你,既選了這樣的人做娘,就要學會頑劣皮實,在娘的肚子裏攀得緊些……


    赫連銘見這兩人熟稔的互動調笑,眼底陰翳濃積,沉聲:“你確定你一定要頑抗?”


    耶落雲以為他詰求自己,笑道:“確定極了,赫連不必對我手下留情。”


    “我問得是不是你!”赫連銘目鎖動人雪顏,“你當真頑抗?”


    諶墨黛眉輕掀,“我想不出束手就擒的理由。”


    “東漠王後的位子如何?”


    “我更喜歡做我家夫君的妻子。”


    眉間一恨:“他會死。”


    黛眉微挑:“你何時成了主人生死的十殿閻羅?”


    “別懷疑本尊的話,自我確定要你那時,你便是本尊的!”


    唉~~,諶墨搖頭:“不是每個女人都欣賞男人如此自以為是的自說自話。”


    “你最好相信,因你一念之固,本尊可殺盡天下人!”


    “悉聽尊便。”諶墨揮袖,“但請閣下明白,那是閣下的罪孽,是天下人的劫數,請勿與在下牽連。”


    “但願你當真如此瀟灑。”赫連銘唇際冷笑陡轉陰戾,“忠親王?”


    傅潛叱喝:“將人帶來!”


    隨他聲落,一張淚涕交流的慘白小臉遭人推出。


    睹諶墨嫣頰瞬間失色,赫連銘邃眸暗芒潛起。


    傅潛勝利者的角色已臻輕熟,悠然笑道:“三弟妹,本王不得不承認,三弟王府的戒衛不壞,幾回都讓本王的人無功而返。但你這個貼身丫頭無疑對三弟妹太過忠心,一人跑到廟裏為主子祈福平安。本王隨手將她帶了來,讓你們主仆團圓。”


    “……她不能說話了?”


    “能,當然能,本王還要仁愛蒼生,怎會用那等殘忍手段?”傅潛向手下示意。有人出指,解了昭夕啞穴。


    “王妃……嗚嗚……哇……”昭夕放聲大哭,“奴婢對不住王妃……奴婢沒有想到,會害您入獄……奴婢萬死……嗚嗚……”


    “王爺聽到了?這丫頭背叛過我,願意為我萬死恕罪。”諶墨聳肩,“若你樂意代勞替我懲其不忠,請便。”


    若非見她曾瞬間動容,赫連銘或會當真被蒙混過。“忠親王,勞你替人動手罷,既是出賣主子的奴,就先割掉一條不忠的舌頭!”


    昭夕劇駭劇懼,尖厲哭嚎:“……王妃……奴婢……救奴婢……您殺了奴婢……王妃!”


    諶墨覆睫垂眸,袖內的指,輕撫腹上:小東西,娘為護你……但,縱不管昭夕,娘也需放手一博,屆時,真護得下你?


    “還不動手!”忠親王委實惱到極處:這個赫連銘,怎這等囉嗦,早些動手把人搶了豈不省事?!“割了這奴才的舌頭!”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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