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笨蛋,我承認。


    五哥如斯叫我時,我沒有一時服氣。


    但被三哥委以皇冠、皇後之後,我認了,我是笨蛋。竟敢自作聰明地算計三哥,竟以為三哥有了三嫂以後會變得有些人氣……笨,笨蛋,我認了。


    即認了笨蛋,我便認命。


    理朝政,斷朝事,平叛亂,施民策,治兩河……說不上殫精竭慮,也是勤勤懇懇;不敢稱日理萬機,亦是不敢懈怠。話說,這樣的好人一枚,不該有好報的麽?為什麽,堂堂承旻帝,集美貌與智慧的朕,會攤上那樣一個皇後?


    “皇上,您去看看罷,皇後她……”


    “她怎麽了?”自洞房之夜,我尚未再見她一麵。隻記得有一張長得還不錯的臉,並有一個怎樣也算不得乖順的脾氣……哼,瘋女人。


    “她將幾個宮裏太監、宮女叫到一氣,說是要改善天昱皇朝奴才們的體質,現下正正正……”


    “正怎樣?”


    “初始幾日是讓太監宮女們圍場跑步,現找了侍衛教他們習武,說是不日召開比武大會,勝者被尊為‘紫華小英雄’,每月評選一次,連任三月者,乃‘紫華大英雄’,大英雄可以使喚小英雄,小英雄可使喚無名英雄……”


    “等等等等,那無名英雄又是什麽?”


    “就是屢戰屢敗,但永不言敗者。”


    “……”


    “皇上,您不去看看?”


    “你沒見朕正忙呢麽?哪有時間看她?”


    ……


    “皇上,皇上,皇後她……”


    “說。”


    “她以後宮之主的名義,給太上皇的太妃們下了一道懿旨,命令她們交出一半的金銀首飾……”


    這個女人,想做什麽?


    “說是為給宿在城東城隍廟的河西難民建粥棚。”


    噫?


    “有娘娘們不允,皇後娘娘就……”


    “就如何?快說!”吞吞吐吐,想累死朕不成?


    “就給不允的太妃娘娘寢宮裏各扔了一件衣服……”


    “衣服?”


    “據說是脫自城東難民身上,上麵……上麵爬滿了跳蚤……幾位太妃已經癢得受不住了,但太醫院的禦醫奉皇後娘娘的懿旨全部到城東給難民會診去了……”


    “哈……咳咳……”朕才不要笑,不要因那個瘋女笑,不過,實在好笑,咳咳……


    “現在呢?”


    “娘娘拿出了除蚤粉,請太妃們自擇……太妃們無奈,隻得交了首飾換藥……”


    咳咳咳……


    “皇上,您不去……”


    咳咳咳……“……朕還有一大堆奏折待理,哪有閑暇?”


    ……


    “皇上,皇上,皇後……”


    “她又怎麽了?”


    “皇後娘娘前些時日命太監一撥,宮女一撥,各自演練陣法,然後兩方交兵,勝者為主,可任意使喚敗者一個月……”


    “……”有這事?


    “女史官、女言官在旁規勸,皇後娘娘說……”


    “說什麽?”


    “請她們隻管秉筆直書,她不介意青史留名,萬古流芳。”


    “……”


    “此事驚動了太後,太後勸皇後,皇後則說……”


    “說什麽?”


    “為天昱萬年基業,變軟貨為硬貨,勢在必行。”


    “何謂軟貨,何為硬貨?”


    “……太監無根,是為軟。但娘娘說,習練得法,照樣能彌補不足,煥發男兒氣概……”


    “……”這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三嫂自幼長在江湖,又有那等的老娘教化,或可乖張;還沒有成為五嫂的五嫂有個來自江湖的娘,或可囂張;但她是左相千金耶,合該是標標準準的貴族小姐一隻,怎會成就這樣一個怪胎?


    “皇上,您……”


    “頭前帶路!”朕倒要好好瞧仔細了,她到底要做什麽?


    ~~~~~~~~~~~~~~~~~~~~~~~~~~~~~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看看看,淑婉,大方,秀外慧中,姍姍有禮,莫說與太監總管秉來的那個女人截然迥,就是與洞房之夜的人相比,也是判若兩人哪。


    “皇後,近來可好啊?”


    “臣妾很好,謝皇上掛念。”


    掛念?還真是樂意向自己臉上貼金呢。“朕聽說,你忙得不得了?”


    “臣妾聽說,皇上更忙。為國為民,皇上可要保重龍體呐。”


    “……這月華宮住得還好?”


    “臣妾住得極好,舒適得不得了。”


    “宮女太監可聽使喚?”


    “當然,臣妾有皇上龍口禦街的皇後桂冠,他們焉敢不從?”


    “你既無事,朕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這女人是誰啊?是她變臉功夫太厲害?還是根本一人雙麵?我離了月華宮,正犯著思忖,又聽身後腳步聲急,“皇上,皇上,皇後她……”


    “王元厚,你這總管太監太閑了是不是?要不要朕派到你黃河邊上伺侯河神去?”一天到晚,隻盯著那個女人作甚?


    “皇上,奴才不敢,可是皇後她,她要拆昭華樓……”


    什麽?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皇後!”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好了,平身!”再讓你氣上兩三回,朕萬歲不敢奢求,活過三十萬就阿彌陀佛了!


    “你先前做的事,朕可不計較……”反正這宮內也委實太無聊,多些樂趣何嚐不可?“你為何要拆昭華樓?”


    “啟稟萬歲,臣妾此舉實出無奈,臣妾……”


    “行了,這月華宮眼下也沒旁人,你少做那副溫良恭儉狀了,不覺得虛偽得可笑?”


    此語方出,隻見眼前低眉順眼的女人果然像是換了人般,徑自落座,斟茶自飲。“皇上,你早知我是個怎樣的女人,拐恁多彎作甚?你不累,本小姐演得好累呢”


    “喂,你這女人,讓你不恭你就不恭,你也太無禮了罷?”


    “嘖,需要臣妾更無禮一些麽?”


    洞房之夜的教訓告訴朕,與這個女人,少費口舌。


    “為何要拆昭華樓?”


    “蓋房子。”


    “哦?”


    “本小姐需要蓋一座房子,但本少姐這皇後的月俸實在可憐……話說到這裏,本小姐實在想不通,為何有那麽多人擠破腦袋都要坐上這個位置……言歸正傳,本小姐的月俸不夠,隻得打打別的主意。本小姐看了許久,那昭華樓不但無人居住,而且什麽用處也沒有,與其閑著,還不如廢物利用。”


    “你蓋房子?”朕的皇後要蓋房子?


    “皇上,您耳力極好,臣妾的確要蓋房子,蓋一座大些的房子。能住下千人最好,住不下,幾百號人也行。”


    “在哪裏蓋?”


    “城東?城郊?哪裏都行,地方夠大就行。話說到這裏,本小姐還得向皇上告假回娘家一趟,自我老爹那裏刮些錢財回來,不然屆時買地又沒了銀子周轉……”


    停停停停!“皇後,如朕未記錯,你還是朕的皇後沒有錯罷?你不要告訴朕,你是想在外麵蓋房,以備朕休離你之後的居處。你忘了麽?就算朕當真休了你,你也哪裏都去不得,這宮裏的冷宮倒是可以為你騰出一座。”


    “皇上……”這女人,這女人是什麽眼神?見了蒼蠅?“您莫要以蠢人之心度智者之腹。”


    什麽?“你這個女人,你……”


    “臣妾當然沒有忘了自個身份,不然,也不會將這身份利用得如此快活不是?你想,若本小姐不是皇後,怎可能那麽快時間找齊恁多銀子,給那些難民們搭了粥棚?若本小姐不是皇後,又怎可能下令拆昭華樓,好為那些人搭一座手工作坊,能工能住,一舉兩得……”


    “你拆昭華樓,是為了給那些難民搭個作工住宿的去處?”


    “還好呶,你隻是初級笨,不是太笨,笨到無可救藥……”


    “住口!”


    這女人利落跪地,利落回話:“臣妾知錯且知罪,臣妾冒犯龍顏,罪在不赦,請皇上發落,將臣妾打進冷宮,不見天日見孤燈,不聞爺娘喚女聲,以淚洗麵,以淒下飯,無依無靠,孤苦終生……”


    這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啊?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麽做的啊?


    “你不必拆昭華樓,朕已命戶部撥出十萬兩銀子,安置那些災民。”


    “十萬兩銀子?皇上……”這又又又是什麽眼神?怎像見了魚兒的貓?


    “皇上,不如將那些銀子交給臣妾。”


    “……你想做什麽?”


    “您想啊,這十萬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凡要經過當官的手,怎麽也要給漏了些去,說不定屆時用到災民身上的,連一萬兩都不夠。而您讓將它交給臣妾,臣妾非但能讓它們財盡其用,說不定還能以一當十,為您賺些回來!”


    “你?”這女人……


    “皇上!”這女人她她她竟抓住了朕的手?“您莫不信臣妾哦,臣妾在娘家時,就是個理財兼生財的高手,而且臣妾知道,要買建材,哪裏的最便宜,要買衣物,哪裏的最保暖。物美價廉不說,臣妾還能買低售高,使您撥出的十萬兩變成二十萬兩,屆時,必能使更多災區民受惠!”


    這個女人,談起那話時,雙眼放出的光,能將整個月華宮給融了去,這女人……


    “……荒唐荒唐,你是皇後,朕如何將銀子給你?你……”


    “說你笨,還真是不冤枉喔!”女人“嗵”地甩開了朕的手,好看的柳葉型眉豎成了刀兒形狀,“你的三嫂五嫂可以女扮男裝,我為什麽不可以?我扮成男兒形貌,你再委我個官職,替你辦成這事以後,再回宮裏也不遲。這樣的好法子本小姐不必動用腦子就有,反觀閣下……嘖嘖,笨蛋就是笨蛋,煮熟了也是笨的熟蛋!”


    “女人,閉嘴!”


    “臣妾知錯且知罪,臣妾冒犯龍顏,罪在不赦,請皇上發落,將臣妾打進冷宮,不見天日見孤燈,不聞爺娘喚女聲,以淚洗麵,以淒下飯,無依無靠,孤苦終生……”


    “……”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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