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碧門多處出事,多處管事遭受襲擊。且今晨來報,江西、湘南兩地的管事下落未明。


    我到玉廷湖畔送走幾位商戶,信步遊走,思慮著近來所遭種種。


    何人,何組織,會與碧門抗上?碧門雖非真正的江湖門派,但與江湖聯結頗深,況且投身碧門中的人,也不乏各大門派的世家子弟,欲動碧門,需經全盤考慮,這其中,並不單純罷……


    一念稍動,忽聞一絲異風浮動,我心念未起,身子已矮下,一柄利刃擦過發際。尚未及起身,另有幾劍又至……


    我武功不弱,反應也過人,但絕沒到了主子那樣神鬼皆驚之境,麵對十個頂尖高手,漸有氣力不足,尤其,肩上挨過一刀之後……甩出一把袖箭,趁圍襲者避身之際,奪得一線漏洞,飛身入空,以碧門享譽天下的的輕功“梯雲縱”逃命去!


    “追,大小姐說活捉不成死屍也可!”


    大小姐?隨著風,我清晰聽到這三個字。


    身後人緊追不舍,而我所處,是玉廷湖最幽僻的南畔,少有人來……


    怎會犯這樣的錯誤?明知最近風波頻起,我不該讓自己落單,碧瀾的身份或不夠顯要,但碧瀾所知道的,對欲置碧門於死地者,絕對顯要,我絕不允許自己落進任何人手中!


    不知這些歹人,會不會水?我一廂縱躍,一廂思慮最快脫身之法。若我有女主子的水性,能在水內解決他們,該有多好……


    “咦,碧三少,那邊有人打鬧喂,有好戲看嘍!”


    湖上,遠有遊舫近來,我一個起落,腳踏遊舫之頂,欲藉此向對岸飛抵……


    “碧瀾?”遊舫內,有人驚呼。


    我聽出是三少,先自心內一喜,又突生大急,呼道:“快走,有歹人襲擊碧門中人!”


    “……你受傷了?”三少站在船頭,盯著我血流如注的臂。


    “輕傷無妨,快走!”


    “碧三少,這位是誰?武功不錯,可能給咱門演示一下?”三少身旁,有人高聲調笑。


    我一怒,“你樂意和這幫蠢材廢物混在一起隨你的便,奴婢告退!”


    眼見已有一刺客已將趕至,我拈出指間袖箭,正沒其眉心,而後拔身落向彼岸。


    雖是有些生氣,但仍回望,卻發現他竟與幾名隨後追來的刺客打鬥在一起。三少的武功僅算是中上,我都打不過的人,他怎不退反迎?這人常和廢物廝混,傻了不成?


    無奈,我放出了求助煙彈,把本來可以逃去的身形去而複返……


    “你來作甚?還不快走?”三少如是吼道。


    我不作一聲,抄起舫上木椅、木凳、花架等可用之物禦敵,得暇之時,順便將那些隱在桌底船角發抖的廢物踢進湖內涼快去……


    “快走!”他猶在吼。


    我淡聲道:“留著力氣對敵罷。”


    “你沒看出,這些人誌在取你?”


    嗯,還不算傻。“我已發了求助彈,碧門精衛不時便會趕來增援。”


    “你的傷……”


    “死不了。”


    他猶要再吼,被前後夾擊的兩人扯去了注意力。我擲過一張小凳替他擊擋住其中一人,卻見他麵色驟變:“小心!”


    我察覺到了背後將來的一襲,便已然來不及。對方雖誌在活捉,但隻要一息尚存都算活,我躲不過了……可是,在眼前放大的,怎是三少的臉?


    “……三少,您……”這是什麽狀況?


    “……唔……混蛋,好痛……”


    他替我挨了一刀?我僅有時間轉過這個念頭,即速將三少推至一旁,掀足踢飛持劍襲來之人,並空手躲刃,刺中其腰腹!


    “瀾姑娘,三少!”碧門精衛隊到了。


    無事了。我將手中劍拋進一人胸口,俯身下來,察看三少傷情,那刀刺中了他背上……想想,三少的背還真是多災多難啊……嗯,言歸正傳,三少還算幸運,傷情不算嚴重。我為他點穴止血,在一精衛援手相助下,回到了岸上。


    “碧瀾丫頭……”將他放進車轎的軟墊時,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奴婢在。”


    “……我也想把你介紹給我的朋友……”


    “先莫說話。”我拍拍他的肩,抽出了手。他的朋友,我從來不想認識。三少是個怕寂寞的人,喜歡呼朋引伴夜夜笙歌,而呼來引來的,卻大多是輕浮浮誇之徒。他必然是羨慕女主子的,所以才如此嫉妒,因為女主子的絢麗生活他無法企及,那份瀟灑快意更非他能效仿。


    “碧瀾……如果我永遠不能將你介紹給我的朋友……便永遠不能接近你,是麽?”


    “三少,等處理過傷口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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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啟用了全國精衛令,嚴防各處暗敵。


    盡管精衛由對方身上摸到天遣會證物,但我並不信是天遣會的行為。先莫說它敢不敢招惹碧門,單就其目前實力,同時在全國各地對碧門各地的管事發動突襲,委實不太可能……


    “碧瀾姐姐,在想什麽?”碧漾小小臉兒笑閃在我眼前。


    我點她腦門一下,“你這是什麽表情?不如你先來告訴我,你以為我在想什麽?”


    “三少爺?”


    “我為何要想三少爺?”


    “哇。”碧瀾小臉誇張一擠,“三少為姐姐受了傷耶。我曾在書坊看過鴛鴦蝴蝶的小書,英雄救美之後,美人便要以身相許啦……”


    “可是,我並不是美人啊。”


    “……三少能為瀾姐姐奮不顧身,便說明他已然可以放下心結,承認對姐姐的感情了不是麽?”


    小丫頭,太天真了。三少那個男人,麵子看得比天重要呢。他為我抵刃擋刀,那個刹那不需要去計較世俗眼光,旁人風語。但生活,多得是細水長流,世俗真實,他怎可能不計較?“三少那人,會是個好朋友。”


    “隻是朋友?”


    “是,隻是朋友。”隻是朋友,便不需計較太多。先前的我,本就是存了奢望,存了一份不該的綺想。單純做個喝湯、聊天的朋友,有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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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三少重複著我的話。


    我頷首:“以前,是碧瀾太較真了。其實,朋友也需要體諒彼此難處,我不該強三少所難。今後,三少需要有人陪著喝湯時,隻管來找碧瀾,隻要碧瀾尚在碧門,便會義不容辭。”


    “你這樣的轉變,因為我幫你挨了一刀?”


    “錯,是因為三少這個朋友值得交。”


    他鬆了一口氣,我看得出。


    他對我有幾分情感的罷,不想失去,不想疏離,卻又不能親近,不能親密,如果能以朋友身份相處,他是最感欣慰的罷?既可以不用承擔失去,又不必與自己的心結困戰。這個法子,兩全,很好。


    我與三少重新做了朋友。


    別的朋友喝酒,我們這對朋友,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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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對“湯友”,自恢複友情,已過了近兩年的時光。


    兩年內,喝湯、逛街、遊湖、侃聊,朋友該做的,的確都做了。盡管有時四目相對,亦會心際微悸,但都以朋友之名壓下,都以朋友之行抑住。


    每次,在街上偶遇他的另外“朋友”,我都會先一步行開,免他作難。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紅顏知己。


    “三少,您也來買畫麽?”我正背門挑選著扇麵,聽著後方有鶯聲歡起。


    “……哦,是。”三少的聲,少有遲疑。


    我放下手內的竹畫,抓起另一幅蓮圖,女主子外觀如蓮,這個扇麵最合她。


    “仙仙也想給房內添一幅夏時的畫呢,原來那幅牡丹圖好是好,但夏天瞅著太熱了……”


    “那便挑竹子罷。”


    “我也正有此念……”


    我選定了蓮圖,一逕付了帳,走出了鋪子。


    說好不計較,說好不在意,原來,這樣難?


    “碧瀾!”


    “主子?”別誤會,我喚的,是女主子,自從這位女主子入主碧門,我已習慣稱她“主子”,反將原來的主子更為“男主子”。在我,這是識時務罷?誰讓女主子比男主子更具優勢呢。


    “下人說你隨三少出來了,他人呢?”


    我拿下頜點點鋪裏正與佳人攀談甚歡的男子,“陪朋友。”


    女主子神色一變,一對絕麗的眸內,光芒利利灼灼,唇邊卻浮冷色:“碧瀾,回去。”


    女主子這副神色,使我由感不妙。


    “碧瀾,從明天起,我開始為你擇婿。”


    “……”


    “我們的碧瀾才華蓋世,靈氣縱橫,配你的男人必然不能是庸才俗流,你覺得,閑雲山莊二莊主如何?”


    閑雲山莊二莊主?那不是……


    “對,從輩份上,他算得上是我的長輩。不過,他也是我姐姐丈夫的哥哥,既然已經亂了,再亂一些又何妨?”


    “……主子,其實碧瀾並不一定要嫁人……”


    “不嫁也要嫁!”女主子美顏一凜,“既不能愛你全部,又不想放你離開,還要享受美人傾慕,說不定,哪一日就會提出擇美為妻。世間的便宜事,豈會全讓他給占了!”


    我默然。我雖不一家要嫁,但與三少的這種“湯友”之交,近來,使我委實感覺累了。但是,當初,是自己導致自己進這尷境,我……


    “二莊主不行,還有南海山莊的少莊主,無劍門的大門主,總之,我們到處都有青年才俊待選,明日即始!”


    我叫苦。女主子想做的事,我定然是攔不住,連主子那等強大的人物,都成了她的繞指柔,何況我乎?


    “主子,您就這樣盼著將奴婢給嫁出去?”


    “放心,不是嫁出去,是招贅,像你這樣的寶貝,我們怎會便宜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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