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


    趙光美身著雪牙色蠶絲錦衣,於府內湖心亭與妻子張素馨下棋。


    “四叔四嫂,我來啦。”趙元佐還未踏進秦王府,便大呼小叫了起來,一路上撞倒了不少端盤子的青衣侍女。


    “四叔四叔。”


    趙延美手執玉棋,正在考慮該如何走下一步。


    “我好像聽到有人叫你了。”張素馨道,“聽聲音應該是佐兒。”


    “除了他還會有誰。”趙延美道,“就他聒噪,像雀兒一樣,長大了肯定又是個耍嘴皮子會騙小女孩兒的美男子。”


    “嗬嗬,哪有這樣子說自己侄兒的。”張素馨穿著一套錦繡玉蓮花長裙,清淡素雅,手裏握了一枚黑子,“我該下哪兒呢,這,這還是那兒呢?”


    “你再猶豫就沒機會了。”趙延美看著出現在亭外的趙元佐,“他要來攪局了。”


    果然,趙元佐一個箭步衝到亭子,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石凳前,甩起大袖子抹去額上的汗珠,袖角帶風掃過了棋盤的棋子,將棋子攪得亂七八遭的,但他不以為意,嗬嗬地笑道:“四叔四嫂,太好了,你們終於雲遊回來了,侄兒想念你們啊,侄兒來看你們了。”


    趙延美對張素馨相視一笑,張素馨起身道,“瞧你這風風火火的樣兒,元佐,洛陽之行有收獲吧?”


    “嗯。”趙元佐道,“洛陽之行可算是收獲頗豐啊,四嫂你知道,我們從洛陽回來的路上,竟然遇到了黑衣人的襲擊。”


    “竟然有這等凶險的事情?”趙延美道,“德芳他沒事吧?”


    “沒事沒事啦,因為德昭大哥及時趕到,救了我跟德芳大哥。”


    “什麽人那麽大膽,竟敢在光天白日之下對你們行凶?”張素馨道。


    “壞人唄,四嫂,我餓了。”趙元佐笑嘻嘻道。


    “好好好,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張素馨拍了拍趙元肩膀。


    這時,傳來兩道笑聲,其中一人道:“元佐,你果然是走到哪吃到哪呀。”


    趙延美及張素馨定睛一看,隻見趙德昭趙德芳二人立於牡丹花旁,兩人便服打扮,卻也掩不了兩人與生俱來的皇族氣質。


    張素馨與趙元佐往廚房的方向走去,亭子內隻其餘三人。


    “德昭德芳也來了。”趙延美走近兩人,“德芳,聽元佐說你們在回京途中遇到襲擊。”


    “嗯,是遇到了黑衣人的襲擊,經二叔的查證,說那是後周的餘孽,受了北漢皇帝劉繼元的指使,對我及皇上進行刺殺。”趙德昭道,“四叔,我們到書房說吧。”


    “好。”趙延美道。


    三人到了書房,把門關上。


    趙德昭道:“四叔,柴宗訓墜崖身亡之後,我記得其中的一名勁騎護衛重傷而逃,你還記得不?”


    趙延美道:“記得。”


    趙德芳道:“而王飛就是這名勁騎護衛。”


    趙延美道:“不可能。我記得勁騎護衛在是周世宗病歿前三年才組建的,挑的都是年過十八的男子,按年齡推算,如果那名侍衛還活著,已經有三十七八歲了。”


    “沒錯。可王飛今年應該五十了。”趙德昭道,“可是二叔查證,說王飛便是當年逃脫的黑衣護衛。”


    “不僅如此,二叔還說王飛與北漢皇帝相勾結。父皇還相信了他所說的話,竟然派黨進潘美二人備戰太原。”趙德芳道。


    “四叔,你說二叔他......”趙德昭正欲說下去,卻被趙延美打住。


    “父皇也太相信二叔了。”趙德芳道,“我怎麽感覺二叔有意在隱瞞著我們什麽,又好像在誤導著我們什麽。”


    “所以你們二人前來,想本王秘查真相?”趙延美道。


    正在此時,門外一陣腳步聲,趙延美敏銳地打住話題,打開書房門一看,一個家丁正在朝書房之向飛跑而來。


    家丁道:“王爺,剛才宮裏的人來傳旨,說皇上一會兒就到我們秦王府。(.無彈窗廣告)”


    “什麽?父皇來這?”趙德昭道。


    “怎麽,朕來不得?”一聲宏亮的聲音傳來。


    來人正是當今皇上趙匡胤,隻見他身著深青色常服,遠遊冠束發,打扮簡約,但虎步龍威,叫人不敢直視。


    “臣弟參見皇上,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趙延美正要下跪行禮時,被趙匡胤扶住手臂,“四弟免禮,大家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了。”


    “謝皇上。”趙延美恭敬地將趙匡胤迎進書房,命人奉上茶果點心。


    “昭兒芳兒也在啊。”趙匡胤道,“你們都坐下吧。”


    “謝父皇。”趙德昭趙德芳二人坐下。


    “今兒皇上怎麽有空來串門來了?”趙延美道。


    “朕閑來無事,出來走走。”趙匡胤道。


    “父皇,兒臣聽聞,今日有吳越國王進獻火箭軍士之事。”趙德昭道。


    “你二叔已經替朕麵見過趙王錢琡了,火箭軍士已經由樞密使押運到禁軍營中。”趙匡胤道:“朝中之事有你二叔從旁處理,我寬心多了。”


    “父皇。”趙德昭撲通一聲跑在趙匡胤麵前。


    “德昭你是做什麽?”趙匡胤連忙將趙德昭扶起。


    “兒臣不孝,竟不能替父皇分憂。”趙德昭頭磕於地。


    “皇兄,不是臣弟挑拔你跟二哥的兄弟情誼,臣弟認為大哥.....”趙延美恭謹道。


    “四弟認為朕要再一次杯酒釋兵權,對麽。”趙匡胤道,“朕的心裏,何嚐不痛心,可是他是朕的親弟弟。”


    “皇上,二叔他當了十六年的東京府尹,利用府尹的地位,廣結豪強,拉攏軍心。”


    “朕也知道他這幾年來羽翼漸豐,內外交通。”趙匡胤道,“朕也很為此頭疼啊。”


    “皇兄......”趙延美道,“母後當年臨終前,真的命您百年之後,將皇位傳於二哥?”


    趙匡胤踱至窗前,將一扇雕花窗牅打開,耀眼的陽光一瞬間灑在他的周身,光華聖潔。


    他眯著眼睛望了一眼火辣辣光灼灼的太陽,道:“是。”


    “母後真糊塗了,自古以來皇位都是世襲的,應該由嫡長子繼承。”趙延美道,“望皇上慎思之。”


    “母命難違啊。”趙匡胤道,“朕不想做不忠不孝之人。”


    “唉。”趙延美歎了口氣道,“皇上,母後臨終前還提到了什麽?”


    趙匡胤回憶往事,繼續道:“隻是叫朕把皇位傳給二弟。建隆二年,母後病重,她將我召在床前,問我,‘兒呀,你知道你為什麽能做天子嗎?’朕當時看著母親蒼白的臉色,還有她額頭上如樹皮一般褶皺的皺紋,朕想到了小時候她給我們兄弟三人過年借糧的往事,朕突然間發現母親的頭發白得如水銀一樣,而朕這個做兒子的,卻沒有好好地侍奉過她老人家。哪怕是替她打盤洗腳水,朕也從來沒有親力侍奉過。當時朕端著藥碗,望著母後灰色的眼珠,嗚噎不能對,隻得說,‘這都是先祖與母後積德積功的後果。’當時母後突然坐起身來,用袖子拂了藥碗,她很嚴厲地對朕道,‘吾兒,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你之所以能當上皇帝,是因為周世宗死後繼位的國君年幼的緣故。’。”


    趙延美不語,天下的人都知道,後周世宗逝世後,軍權旁落,柴宗訓年幼無知,陷入主少國疑的局麵,這種情況之下,試問,有野心的將軍們豈會安於天命?


    趙匡胤道:“母後說,如果世宗的兒子繼位時已是成年人,那麽你還能當得了天子嗎?母後她目光遠大,心存遠見。怕大宋再重蹈後周覆轍,重命我百年之後,傳位光義。”


    “可是,皇上,我大宋國情豈能與後周相提並論?世宗三十九歲便英年早逝。但我皇現正值壯年,而德芳現已二十五,就連德芳也已經年過十七,與後周的情況根本不能相提交論。”趙延美道,“臣鬥膽,望皇上早立德昭為皇太子。”


    “放肆。”趙匡胤拍案的聲音宏亮,趙德昭趙德芳二人亦跪伏於地。


    “皇上,臣知罪。”趙延美道。


    趙匡胤將趙延美扶起道“四弟啊,你跟朕一起長大,難道還不清楚朕的為人嗎?朕定不會機關盡兄弟鬩於牆。朕此番將你詔回京中,是想讓你與德昭共同掌管皇城禁衛軍,替朕分憂。”


    “臣弟知罪。”趙延美道,“臣弟日後定當會好好輔佐皇上。”


    “朕昨天做了個夢,夢見朕在一片荒寂的草原之上,遇到了一個和尚,他走到我跟前,對朕說了一句,汝命不久矣。”


    “父皇,夢都是反的,父皇一定萬壽無疆。”趙德昭道。


    “朕還夢見了他說完這一句話後,手裏突然握著一把銀色的斧頭,寒光一閃,將朕的腦袋削了去。”趙匡胤道,“朕快五十了,五十而知天命啊。”


    “父皇,那兒臣就命人把天下所有的人持斧的和尚都殺了。”趙德芳道,“兒臣不會讓父皇有事的。”


    趙匡胤道:“德芳吾兒,朕有你這句話便知足了。”


    趙延美道:“皇上,現在已經是午時了,我命人傳膳。”趙延美道。


    “不了,朕還要去控鶴營觀看將士們的習射,我大宋不日將會揮師北漢,朕要去看看將士們的操練到底如何。”


    “恭送皇上。”趙延美三人恭謹道。


    趙匡胤乘輦而去。


    “四叔四叔。”趙元佐這時跑過來,扯了扯趙延美的衣服問,“皇帝大伯怎麽走了,他不留在這吃飯啦?”


    “你皇帝大伯還有要事要忙。”趙延美望了一眼趙元佐,又望了望趙德昭趙德芳兄弟二人,不禁悲從中來,但願他們千萬別重蹈兄弟相疑的覆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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