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坐在了無花的對麵,麵前擺著棋盤,隻不過在這沙漠灼熱的天氣裏,不再是紅泥小爐培著熱茶,隻白玉酒壺裏盛著碧綠的酒液,入口微涼,十分好喝。


    從已經完全不要臉狀態的無花懷裏脫出,不過對方雖鬆了手,眼神卻極為銳利,與初見時那個溫潤和尚壓根不像一個人了。


    於凜凜狐疑地看著他,眉心緊蹙,道:“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你為何獨獨留下我?”


    無花並未看她,隻素手為她倒酒,聽到她的質問,手上動作微微頓了頓,碧綠的酒液討喜地漾在杯底。他似是深深歎了口氣,忽而道:“……我也不知道。”


    他這話太假,實在假過頭,假得讓於凜凜破碎的字句都噎在嗓子裏,說不出話來。明明聽起來這麽假,怎麽卻好像潛意識裏還認同了似的。難道是因為假過頭,總覺得無花不可能說出這種話,反而增加了這話的可信度?


    於凜凜覺得頭疼,就算無花說的是真的又怎樣,他連自己的目的都不知道?對方卻是將酒杯推到了她麵前,眸光微抬,深深地看著她,輕輕笑了。


    “在知道我是天楓十四郎的兒子前,我就不想隻做方外之人。不隻是少林寺方丈之位,整個中原江湖我都想捏在手裏,這是我的野心。”無花平靜地說著,這話卻讓於凜凜大吃一驚。她從沒想過,會有無花在她麵前剖白內心的一天。


    這個男人神秘而內斂,什麽都藏在心裏,好像是茶壺裏倒不出的餃子似的,將心藏得這樣深,這突然的追憶簡直來得太突然,也太詭異了。


    於凜凜古怪地盯著無花的臉,恨不能從他臉上盯出個窟窿來,甚至都要開始懷疑雙重易容的可能性了。但雙重易容沒必要,而且眼前這人怎麽看確實都是無花,但這詭異的違和感是怎麽回事――


    怎麽想無花也不可能突然說這種類似野心剖白的話吧?雖然內容於凜凜也基本和楚留香領略過一次了,但這從無花的主觀視角上徐徐剖析而來,又是另一種古怪的感覺。


    “可我失敗了,敗於楚留香之手。質本潔來還潔去,我不願那些肮髒的人來處置我,便想了這假死的法子。那日我便說過,你如此聰慧,當明白我的意思的,蓉兒。”


    “我找到新的勢力席卷而來……卻終究舍不下你。”無花輕輕歎了口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於凜凜頗為怔忡,在聽到他有些苦澀的話語時,抽了抽唇角,無語了。


    大哥,你和我見麵就想弄死我,然後就把我點了穴送給南宮靈,想讓南宮靈挾持著我進而弄死楚留香,然後把我們一網打盡全部弄死,你這是哪門子的舍不下啊?!也是醉。


    大概是將於凜凜唇邊譏誚的弧度看在眼裏,無花輕輕吐了口氣。


    “我若想讓你死,今日你我便不會麵對麵坐在此處。”他嗓音沉靜溫和,帶著一絲無奈。


    於凜凜打了個寒顫,抖了抖肩膀:“得。我敬獻不敏。”


    無花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再無多話,隻是忽然起身,貼在了於凜凜身邊,身子上還有酒的淡香味,於凜凜拿不準他的打算,隻僵直了身體,無花卻在電光火石之間將她的頭輕輕撥到了他身上,他們二人之間近到再無阻礙。


    “我要你,也要這江湖。”他喃喃道。與其說這話是對於凜凜說,倒不如像是對他自己說的。


    於凜凜蹙眉,心中卻在不停思忖著。這無花與石觀音是什麽關係,這石觀音又究竟是什麽人,武功究竟有多高,被那白衣女子送走的楚留香他們又會到哪兒去,眼看著胡鐵花三日之期快到,這可如何是好。


    越想越亂,幹脆將思緒理了個線頭,於凜凜試探道:“你為何放過楚留香,在石觀音來之前,你應當可以殺了他吧?”


    無花道:“楚留香這樣的人,無論為友為敵,都是一大樂事。”


    於凜凜哼了一聲,頗為不屑道:“石觀音來了之後你才建議要除去楚留香,恐怕是石觀音讓你留著楚留香的活口等著她吧,卻不想石觀音對楚留香起了興趣,偏要看著等自己事成之後,楚留香的表情,這才壞了你的事兒吧?而石觀音武功高於你,你還不太能違背她的命令,才留著楚留香的活口吧?不然,若有空子可鑽,你早殺了楚留香他們了。”於凜凜言語間頗有一種“小樣裝什麽裝,你以為事到如今你還能裝純啊?!”的鄙視。


    被揭穿了想法,無花也不惱,反而很鎮定道:“你既已知道了,又何必還問我?”聲音又坦然又溫和,文文弱弱的,聲線聽著很舒服,卻是極其無恥不要臉地承認了。


    於凜凜驚得目瞪口呆:“……‘死’了一次之後,閣下臉皮愈發見長了。”


    “一直待著假的人皮麵具,臉皮自然是比之前要厚些的。”無花笑道。


    於凜凜是真的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了。


    無花卻是心情大好,摟著於凜凜,喝著酒,任由鬼船在這沙漠上馳騁。


    “你便陪我去殺了那龜茲王吧。”他說得輕描淡寫,各中的縱橫捭闔,暗暗想來實令人心驚。在知道吳菊軒就是無花之後,於凜凜也多少清楚了宋甜兒和紅袖多半不在他手裏了,畢竟重點從來不是這兩人,但基於對甜兒的擔心,於凜凜還是不由多問了一句。


    “甜兒和紅袖其實並不在你手裏,對麽。”


    “你向來聰慧,自然瞞不過你。想必這整件事,你已剝絲抽繭盡數理清楚了。”無花口吻裏並無恭維之意,反噙著笑意,頗有些有與榮焉的讚歎與驕傲似的,搞的於凜凜又是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過她並沒有在無花修辭手法上糾纏的想法,隻淡淡道:“你知曉黑珍珠帶走了紅袖和甜兒之後,故意放出消息給一點紅,用了一點言語上的陷阱,讓他以為是楚留香讓他去殺龜茲王的。若我沒想錯,中原一點紅所說的那黑袍人,便是你。既然你在中原的野心失敗了,所以幹脆來大漠奪取一個國家重新開始,龜茲王這動蕩的內政和巨大的財富,是最好的選擇。若你要進一步掌控中原,就需要一筆驚人的財富,而你知曉龜茲王‘極樂之星’藏著龜茲國的大寶藏時,便派出幾隊人馬加以追殺、威脅,但其實並未有過任何想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想法,隻因你還未拿到那‘極樂之星’的秘密,我看那龜茲王妃便是你們的人假扮,在吉祥蛋中下毒,想殺了楚留香的便也是你們,但你們也隻是想嚇嚇那龜茲王,讓他乖乖交出自己的秘密。我說的可對?”


    無花一直沉默地聽著於凜凜的話,聽到後麵,他微微笑了:“隻一點不對。”


    於凜凜蹙眉:“哦?”


    “那龜茲王妃便是石觀音。”


    他這話一出,於凜凜的臉色立刻變了,心下一沉,已是有所預感――


    要壞!胡鐵花這廝得要被算計!


    不過即使知道胡鐵花這從不思考的大腦最容易被利用,如今她遠水救不了近火,自身還難保,更沒法顧及到對方。隻盼胡鐵花不要傻乎乎地為人家把事情做了,結果還要被人家卸磨殺驢的好。


    畢竟,以石觀音的狠毒來看,實在太有可能了。


    於凜凜想到石觀音的美貌,心中一跳,不由狐疑地看向無花:“那石觀音與你……莫非你們二人是……?”


    無花輕輕歎了口氣,口吻有些哭笑不得:“不,她是我母親。”


    於凜凜:“……”到底是這世界瘋了還是無花瘋了,一個看上去不足三十的美女,居然是無花這麽大一兒子的媽?!而且長得還比她好看!


    ……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這世界是哪裏有毛病吧?難不成還有返老還童術,還是啥駐顏有術?習武還有這麽延緩衰老的功效?!


    於凜凜抽了抽嘴角,道:“那也難怪她要幫你了。”詭異地看了一眼無花澄澈的雙瞳,於凜凜艱難道:“也難為你還叫得出口‘母親’了。”


    不過,王雲夢也是個老妖怪,有王憐花這麽大一兒子,但人家那種是熟透了的女人的美,保養得宜,三十歲還是能看出來的,但石觀音……恐怕她更顯得粉嫩,更顯得小些。


    無花一言既出,於凜凜也沒法更改他的意願,隻能被迫跟著人去尋那龜茲王的消息。雖然不知楚留香他們三人怎麽樣了,但以那三人的武功,怎麽也該是有法子的。楚留香也勝過許多比他還武功高強的人,況且這家夥天生三分風流入骨,對手又是個女人,怎麽也是不需要擔心的。


    他對付女人太有一套了。


    “你莫不是在想,楚留香他們還能逃出來?”無花忽然打破了她的沉思。


    於凜凜抬頭看了他一眼,抬起麵前的酒杯慢慢地喝下酒去。她此時頗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都已經是階下囚了,幹脆吃好喝好,再任人宰割。


    見於凜凜不理自己隻徑直吃喝,無花也不惱,隻輕笑道:“他逃不出來的。”口吻卻是十分肯定的。


    “醉倒美人鄉,死在女人的褲腰帶上。”於凜凜毫不客氣地享用無花端出來的菜,十分冷酷道:“還真是楚留香最喜歡的死法。”


    聞言,無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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