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的時候,冬雪早已冰融,徐風中夾雜著絲絲未盡的寒涼,依舊是那麽刺骨。


    雲髻上的金步搖輕輕晃動著,迤邐在身後長長的裙擺盛出一朵鋪滿著金粉的絕美曇花,在石子道上緩緩拖動。


    礙於這裙擺,紅塵身後的木芯木芸兩人與她隔著十步遠。


    郡王府位於內城最末一腳的紅梅林地帶,所以將此處都包攬而起,隨處可見的梅花豔紅抹雲,鼻間芳溢著那一陣陣清幽的梅花香。


    林道兩側皆紅梅,一片胭脂色映天而豔。


    一朵梅花輕輕從枝頭飄落,墜入了懷中裹囊中,剛好停落在囊中嬰兒小小的鼻尖上。


    小瞳安眼眶中的黑眸緊緊的注視著鼻尖上這麽一朵落梅,注視的太認真,竟然成了可愛的鬥雞眼。


    紅塵粲然一笑,信手拈起那朵紅梅,不經意間抬眸,瞥到紅梅林中赫然屹立著一座白色的小亭,正是紅梅亭。


    麵紗下一臉呆滯的她怔然停住腳步,抬眸看向亭中,那是白衣勝雪,瀲天下華光焦距而成的儒雅,背光負手而立的俊逸身影。衣袂翩翩,墨發輕揚,宛若淩馳於雲端之上,那麽清傲,那麽淡然。在梅香縈繞花瓣紛飛中,那個身影素淨如天山雪蓮,不染纖塵,遙若謫仙。


    花魂淡漠於萬塵中,煙花璀璨在夜空上,陽光破碎在纖指間,那個時候記憶在朦朧,可我還是對你似曾相識……


    許久,耳邊是身後木芯的聲音:“太後娘娘,怎麽不走了。”


    恍過神來,回眸瞥了她一眼,開口詢問道:“你們二人可知那人是何許人也?”


    木芯木芸兩人一愣,順著她的眸光看去,果其看到那個頎長的白衣男子。


    她們兩個都是神色一驚,然後同時搖了搖頭,隨後木芸抬頭盯著那身影,猜測道:“回太後娘娘,奴婢以為那應該是郡王爺今日請來了的賓客。”木芸的猜測,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不是賓客怎麽會出現在郡王府呢?紅塵點了點頭,腳步一提,木芯誤以為她要過去,嚇了一跳之下上前提醒道:“太後娘娘還是回幽雨閣,這是男眷,還是避嫌的好。(.無彈窗廣告)”


    紅塵也不看她一眼,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繼續往前走去。隻是,她沒有走向紅梅亭,而是走向往幽雨閣的小道。


    木芯伸手撓了撓頭發,尷尬一笑,木芸瞥了她一眼,道:“太後娘娘是個有分寸的,你多憂了,咱們趕緊跟上去吧!”木芯聞言笑著點了點頭,與木芸一道跟上紅塵的腳步。


    轉眼間,三人已是來到幽雨閣。


    在紅塵記憶中,她待在幽雨閣也隻有兩天而已。可是,在原主殘留下的記憶裏,那就是十五年的事了。她一穿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整頓好自己的院落,可是她的院落有她偉大的母妃在管轄安排,所以那些宅鬥中什麽好吃懶做,賣主求榮的奴仆可是一個也沒出現在幽雨閣,所以她隻能盤算自己的私庫和查看幽雨閣的出入賬冊。雖然有郡王妃在打理,但還是難免少不了了漏洞,就在賬冊上出了幾個小問題,所以她要做的隻是把問題解決。不過,她卻不知道,她隻不過是個小小的舉動,可謂是轟動了全府,原因自然是她引以為傲的珠算心法,怎麽說好呢,她默算而出的數字比手點珠算還快,她隻是把答案點在算盤上而已。


    她一走,隻帶走了落花流水二人,其餘的奴仆都留在了幽雨閣。不過,通常留下的這些奴仆都會被分配到別處,可是詫異的是,這些奴仆都還留在了幽雨閣。


    在前院的管事嬤嬤何氏聽到腳步聲,馬上跑到了圓拱石門前,一身紅妝麗姿映入眼簾,就算蒙紗,可是腈雨國有哪位女子的身姿能比的過自家雨漣郡主這般豔麗,她忙俯身行大禮:“老奴見過郡主!”


    聞言,木芸不滿的嗤了她一聲:“郡主如今是當今恭賢太後了,你應當稱其太後娘娘。”


    “是是是”何嬤嬤一愣,連應了三聲後,恭恭敬敬的又行了個禮:“老奴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紅塵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擺手示意她起身後,問:“何嬤嬤怎麽沒被分配到別處當差?”


    聞言,何嬤嬤笑著回道:“回太後娘娘,您一走幽雨閣便空了下來,四姑娘剛好也以五歲了,就不能與郡王妃一道住鏡月軒了,得獨處一閣了養閨,所以郡王妃讓爾等還留在幽雨閣,服侍搬進來的四姑娘。”


    四姑娘!紅塵一怔,回顧了剛綱的記憶,好像在郡王妃身後那個綠裳女孩就是四姑娘鍾離雨漪。剛剛一直在看著二姑娘鍾離雨若和其她來自書香門弟的女眷對詩,所以沒怎麽留意到鍾離雨漪。


    所謂無緣不成巧,既然鍾離雨漪住進了幽雨閣,她就承認了這麽個妹妹。


    低下頭看著懷中安靜的小瞳安,依舊是樂嗬嗬的,沒有半點倦意,好像玩不夠似的。於是,紅塵便抱著他在幽雨閣四處逛逛。


    好像就算鍾離雨漪搬進了幽雨閣,但幽雨閣還是和以前沒有太多的改變,一花一木,一瓦一磚,都沒有移動過,還是原來的樣子,而唯一有變化的,她的閨房已是屬於別人的。


    在幽雨閣後麵是一湖碧潭,而在碧潭這周邊修建了花圃和一座白亭,借幽雨閣此名取為幽雨亭,閑著也是閑著,紅塵便來到了幽雨亭坐坐。


    漫步於幽徑,迎麵而來的徐風帶著鮮花的香氣,前方那座白亭,擺置著一席長案,幾上已是一把古琴。


    確實,幽雨亭的確適合來撫琴一曲,隻是,此刻紅塵倒是少了這番雅性。並非她不會撫琴,而是懷裏的小家夥太過粘人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左顧右盼的,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無限好奇。


    “太後娘娘,要不在幽雨亭歇下腳,奴婢去幽雨閣取些茶點來意下如何?”說話的那人,是木芯。


    逛了那麽久,她也已是乏了,更何況是一直抱著小世子的陌紅塵。


    於是乎,紅塵默許下點了點頭,木芯施身一禮,便轉身離去。


    風漸起,又遣了木芸回幽雨閣取披風。


    她站在亭中,望著身下一波碧潭,在曙光下瀲灩著一圈圈蕩漾而起的波瀾,那是潭下五彩斑斕不知名的金魚劃動而出的輕細漣漪。


    再次邁開了腳步,已是走到湖岸邊,美眸靜靜的凝視著水麵上那個身影,倒是成了一番顧影自憐的絕美風雅圖。


    隨著她一臨近,碧潭平靜的水麵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十來條金魚都浮出了水麵,朝她的方向遊來。


    紅塵微愣,想起了鯉魚朝拜這個事來,不過反思想想,這簡直是無稽之談,這些金魚是飼養的,在碧潭裏沒有它們的天敵,也沒有它們的食物,它們隻能靠人工喂養。


    所以看到紅塵一走近,就紛紛吐著氣泡一湧而上。


    懷中的小瞳安不滿的噔了一下腿,金魚餓了,他也是餓了,一張小臉扭曲成一團,像是在醞踉情緒後嚎啕大哭而起。


    紅塵見狀,馬上明白了小瞳安為何如此不安分了,提步準備折回幽雨閣找來乳娘。


    可是,她剛邁出一步,身後長長的裙擺一扯,像是被什麽勾住了,又像是被人緊踩住了。她邁出的那一步有些倉促,被裙擺這麽一拌,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力,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前撲了去。


    蒼白著臉的她還未摔倒在地,隻感覺手上一空,懷中那裹囊竟是飛了出去。


    她驚呼一聲,整個身子狠狠的倒在地上,耳邊也清晰的聽見裹囊落入水中撲通一聲,而身後還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這腳步聲越來越遠,顯然是逃跑的節奏。


    紅塵也顧不得是哪個人設計要謀害她和小世子,腦海中第一個念頭就是裹囊中的小瞳安。


    這個時候,木芯木芸已是一前一後的取回東西來到幽雨亭,在她們突然臉色一白的瞬間,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跳進了碧潭中。


    “小世子!”


    “太後娘娘!”


    兩聲驚呼如雷貫耳,馬上驚動了幽雨閣所有奴仆,大家聞聲趕來時,見到的卻是那身紅裳女子已是一身濕淋淋的出現在碧潭岸邊,懷中竟然也是抱著一個濕淋淋的嬰兒裹囊。


    眾人見到這副場景,都嚇的麵如土色,有幾個年幼的婢女竟然是當場暈闕了過去,而其她人也好不到哪去。


    可是,在場最鎮靜的還是那個落水的紅裳女子,她一個箭步已經衝到了木芯木芸麵前,厲喝一聲:“馬上傳太醫!”這聲厲喝,湧動了無盡的暴怒,還摻合著幾分悲涼。


    所有人,都可以猜到發生什麽事了。


    木芯木芸臉色也是齊刷刷的白了下來,可是這個時候她們是最不能慌張失措,木芯顫著聲音對木芸道:“我去請太醫,你馬上去通知郡王爺和郡王妃!”話音一落,她撒開腿馬上消失在幽雨亭,而紅塵早就已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幽雨閣。


    木芸拉沉著臉,瞥了還愣在原地的那幫奴仆,氣不打一處來,喝道:“還愣著作甚,馬上回幽雨閣聽吩咐作事,若太後娘娘和小世子有個好歹,你們全都是死路一條!”


    這話一出,那些膽小的奴仆有些更是怕的哽咽而起,可他們也不敢誤事,趕緊一溜煙的跑回了幽雨閣。


    木芸心裏也是焦慮不安,轉過身準備跑去前院通知還在宴客的郡王爺和郡王妃,可是剛一邁腳,眼銳的她意外瞥到地上有個印著金粉的腳印,這腳印從岸邊一直延往小道,她突然馬上想到了什麽,叫住了準備趕回幽雨閣的一婢女,道:“你馬上去前院通知郡王爺和郡王妃!”


    那婢女愣愣的看著木芸,忙應聲道:“是!”便又折回到前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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