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想來為娘娘診一診脈,前陣子娘娘似乎風寒感染的厲害。[]”鍾離桑菁沒有請示葉修儀,便緩緩走到她的麵前,微一低頭,便將手搭上了她的脈搏。麵色微微一沉,臉上忽而露出大驚的表情。


    “怎,怎麽會這樣?”


    “這個結果,也是我沒有想到的。”葉修儀似是有些嘲諷的說道,“不過,或許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機會。”


    “脈象時強時弱,還有虛浮之症。可見你的身子是外強內虛,已經到了......”


    鍾離桑菁不忍道出回天乏術四字,葉晚晴的病很明顯之前得到過調理,但是或許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生命,才讓她一下子變得虛弱不堪。如今雖然外表看上去並無大礙,但是待到她懷孕四五月之時,她肯定會受不住,不僅會失去她腹中的孩子,就連她自己也會......


    但是,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能服用藥物強製的拿走她肚子裏的孩子,那樣一來,會加劇她體內各種病症的爆發。


    所以,她現在隻能,一天一天,眼睜睜的看著時間流逝。


    “你早就知道,你自己的狀況了,對嗎?”鍾離桑菁說著,目光變得有些紅腫起來。她這個傻子,她怎麽能夠明知自己的狀況,還懷上了龍胎?


    葉晚晴淡然一笑,卻是沒有一絲負擔的笑。“其實,我的身子能夠有氣色,多虧了秋楓給我的那張方子。”


    說著,她便從袖中拿出一張保存許久的方子。輕輕遞到鍾離桑菁的麵前,“或許,這張方子,對你有些用吧!”


    鍾離司藥微微一怔,接過葉修儀遞來的藥方,微微一怔。果然是張好方子,完全考慮到了葉修儀孱弱的體質,所以將其中的藥材分量都重新調配過了。


    “我身體的事情,希望你能夠保密。”葉修儀淡淡的說出心中的期冀,曾經她沒有做到的事情,這一次她希望鍾離司藥能夠做到。這一次,她希望鍾離司藥能夠守住與她的承諾。


    鍾離桑菁隱忍著,捏緊了手中的藥方。其實,她一直以來都想與葉晚晴說一句話,這句話是她一直以來不敢說的。


    “是我做錯了,”鍾離桑菁終於直截了當的說道,“事實上,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葉晚晴淡淡的望著鍾離桑菁,眼中亦是動容。


    “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皇上納為妃。”鍾離司藥擰著眉,滿懷抱歉的說道,“如果不是知道了真相,我想我一直以為我做的是一件正確的事情。但是,現在我有的隻是抱歉。”


    “能夠聽到你這句話,我覺得很高興。”葉晚晴釋然的說道,“其實,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不必總是耿耿於懷。因為,我已經看淡了。”


    鍾離桑菁目光閃爍的望著葉晚晴,她真的看淡了嗎?當然,心中的答案是否定的。


    “當我知道你深愛的人是建成太子時,我便知道我做了這個世界上最蠢的事情。”鍾離桑菁感慨莫名,她將自己的弟子親手送到她的敵人手中,這樣的痛苦,換做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她無法想象,當初晚晴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接受那一道聖旨的。


    “不是你的錯,因為皇上確實是一個好皇上。”葉晚晴憑心而道,“他勵精圖治,心懷天下,文武雙全,換做是任何一個女子應該都會對他動心吧!”


    鍾離桑菁抱歉的望著葉晚晴,因為她偏偏不是那個能為她動心的女子。甚至,她還恨著他......


    “隻可惜,我愛的人不是這個完美的男人,也不是這個擁有至高無上權力卻不能愛的男人。”葉晚晴悵然的說道,“你不用感到抱歉,或許在你眼中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對我而言那隻是流逝歲月中我一個人全部的回憶。”


    腦海中,浮現出在宮廷內,第一眼見到李建成時的情景。那時的她不是皇上的妃嬪,而他也隻是青蔥歲月,溫熱陽光下,靜靜讀書的少年。青春悸動的心跳為他砰然,紅梅暗香拂袖間,便為之傾心相許。此後,宮廷夜宴的偶遇,碧波柳葉旁的遠望,紅袖嫁衣爆竹聲中的潸然,宮闈政變,玄武門下他的死她沒有親眼看到。但是她的心,卻已隨他而去......


    她不是胸懷天下的大女人,所以她沒有辦法理解皇上親手殺害自己兄弟的權力抱負。同時,她也無法對這個殺害自己摯愛的人痛下毒手。或許是因為習醫時受鍾麗桑菁的影響,於她而言,醫術是用來救人而非取人性命的。不過,縱使他對自己再關懷備至,自己的心始終不能死而複活。或許,這就是女人,一個沒有愛的女人,不會再愛的女人。


    兄弟之情尚且如此,何況愛乎?


    鍾離桑菁久久望著深陷在回憶中的葉晚晴,對她,鍾離桑菁有著不能釋懷的歉疚。就算她嘴上說著釋然,但是鍾麗桑菁不能原諒自己。或許,在晚晴剩下的日子裏,她能做的便是陪伴著她,渡過剩下的歲月。


    在晚晴的心中,最珍貴的不是名利地位,不是她尊貴的修儀身份,華麗的宮宇,而是匆匆已逝的年華中那些美好的回憶。不僅僅是與建成的,還有與秋楓,與司藥房的。


    ......


    “你回來了?”李世民微楞的望著桑榆,他沒有想到鍾離桑榆會明目張膽的入宮,而且來拜謁自己。


    “是,”桑榆起了身,淡淡的說道,“奴婢此次是回京述職的。”


    李世民嘴角露出淡然的笑容,點點頭,“李長安!”


    “是,”李長安忙應聲,不知皇上會有何吩咐。


    “去,通知掖庭安排,鍾離桑榆暫時留在宮內。就安排在,”李世民左思右想,還是道,“司藥局!”


    “嗻!”李長安雖然心中暗驚,但是皇上的旨意他哪裏敢違抗,忙退下去宣旨。


    桑榆麵露難色,“皇上,奴婢去司藥房,怕是不合適吧!”


    “無妨,”李世民道,“正好趁著這段時間,你也可以與她好好聊聊。或許,你們之間的誤會也可以解開!”


    “奴婢與鍾離司藥的矛盾,不是簡單的解釋便可以化解的。”鍾離桑榆倒是十分鎮定的說道,“所以,皇上若是安排奴婢去司藥局,便是想讓奴婢與鍾離司藥加深矛盾。”


    “話可不能這麽說。”李世民淡然的說道,“有些事情,不努力試試,怎麽會知道不可能呢?”話畢,李世民似有深意的望著桑榆,“就像你這次回京述職,怕是不是口中所說的那樣吧!”


    桑榆麵色微動,但是卻為明顯露出馬腳,但是她的心中卻感覺:皇上似乎知道她這次回來的目的。


    但是無可奈何,她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必須入宮來。之前她與太子長談過,她也細細查看了太子府的環境,可以確信蠱毒從太子府出現是不可能的。因而,她便想到,隻有宮廷這個地方,是最後的可能性。太子常出入宮闈,能在他身上下毒卻不為所知,肯定是趁其不備才能得手。況且蠱毒深入,能夠致命,一定是經過多番種毒。所以,她便決定來宮中查看一番。


    “皇上,”桑榆微微抱歉,再加上她剛剛沒有說實話,確實犯了欺君之罪。忽而,桑榆看著皇上的麵色有些奇怪,對皇上道,“或許,皇上有沒有時常感到頭痛?”


    “你是怎麽知道的?”李世民甚感意外,他的頭疾已經多時,但是宮內太醫都束手無策。剛剛他並未犯病,但是桑榆卻一眼看出他時常頭痛。


    “請皇上恕罪,不知可否讓奴婢為您診脈?”桑榆知道此言可能會冒犯皇上,但是她需要經過診斷,才能確信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李世民麵色微沉,大唐律例,皇上的龍體隻得由典醫監的太醫照顧,莫說醫女,就連一般的醫官也是不能染指的。就算是皇上的病簿日誌,也需要經過皇上的首肯,才能翻閱,這是典醫監最高的機密。


    桑榆知道皇上是生氣了,可是她明顯從皇上的太陽穴間看到一絲陰霾。那是蠱毒的明顯症狀,皇上印堂發黑,可見蠱毒殘留體內已經有些時候了。但是皇上隻是頭痛,並未毒發,可見這是凶手故意為之,就是為了要用頭痛來折磨皇上。


    “請皇上恕罪,奴婢失言了。”桑榆隻得道,不經意間她還是忍不住觀察皇上的麵色。看來,她隻能想別的方法,或許她可以偷偷翻看皇上的病簿日誌。這一點,想必太子能夠幫到她。


    李世民微微撇撇嘴,“朕知道,你對毒物很是有研究,而鍾離司藥可是對病理醫術很是精通。趁著這些日子,你們可以切磋切磋。”


    桑榆微微點頭,可是心中卻暗自發笑:她一向最看不起的便是自己研究毒物,何談切磋?


    在鍾離桑菁眼中,她是正,自己是惡。所謂正惡不兩立,一直以來,讓她們反目成仇的人不正是如今想看她們重歸於好的人嗎?


    想到這裏,桑榆不得不感歎世事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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