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我單獨來外婆家,姨媽和外婆正坐在外公床邊照看,我看表弟亞子勇子表妹三六都圍在旁邊,我們輕輕的招呼了一聲,姨媽俯身到外公耳邊大聲喊,“爹爹啊,城徠幾來看你了。[]”我走了過去,看這外公蒼白的頭發,緊貼著骨頭的麵皮,不由得心酸的叫了聲,“外公”,外婆在旁提醒,“你大點聲,你外公聽不見。”


    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淚,把頭低下去貼在外公頭邊叫了2聲“外公”,外公艱難的轉了轉頭,雙眼無神,但還是看見我勉強露出點笑意,喉嚨裏一陣動靜,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姨媽抓著我的手,“你外公看見你來了,高興著呢!”我沒有說話,隻是用手緊緊的握著外公的手,連眼淚掉下來也不想擦掉,旁邊外婆姨媽也止不住低聲抽泣,亞子勇子三六還有不懂事的嬌嬌和輝徠幾也跟著哭了起來……


    晚上睡在後麵的房子,外公時不時傳來陣陣痛苦的幹嚎,外婆和姨媽在旁邊輕輕撫摸著外公的肚子,我把頭躲在滿是黴味的被子裏毫無睡意,想起以前外公帶著我和哥哥去放鞭炮時的笑臉,想起外公帶著老花鏡給我講水滸傳的故事,想起外公抽著煙和爸爸媽媽說笑時的情景……我的心不禁一陣絞痛,怎麽會這樣啊?外公怎麽會這樣啊,我把頭發抓了又抓,希望自己能夠平靜一點,卻依然被心中鬱悶糾結不已……


    第二天下午,我要回學校了,吃完午飯我就一直坐在外公旁邊,抓著外公的手盯著外公看,外公一晚沒睡,現在仿佛不那麽疼睡著了。外公的手很涼,瘦削的身材和我記憶裏那個高大的外公形象相去實在太遠,我盯著外公,眼睛都不想眨一下,我過了這幾個小時,我以後就再也看不到外公了?


    我越想越怕,越想心裏越悲傷,眼淚止不住的流,我在小時候知道死的概念時就很怕,有一段時間天天想著人死了怎麽辦?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為此我還偷偷哭了好幾回,隨著年齡的增大對死的恐懼也慢慢的淡化,但當看到眼前的外公,那種小時候對死的恐懼陰影又上來了,我怕看到外公死,怕看到外公現在這個樣子,但我又舍不得把目光移開,我生怕移開一會就少看外公一會……


    外婆和姨媽一直催著我回學校,我看看時間到了下午四點,隻好站起身準備走,外公肚子還在疼,看見我站起來仿佛明白我要走,把**聲減小對著我咧了咧嘴,我知道這是外公想向我笑笑,我把外公的手抓了抓,外公手指也稍微回了回力氣,但終究使不上勁,我把外公的手放回被窩,低下頭在外公耳邊說到,“外公,我走了,你好好注意身體。”


    看外公眨了眨眼,我強忍著眼淚轉身離開,姨媽和外婆讓表弟守在外公旁,兩個人送我出來,外婆叮囑我多注意身體搞好學習,說著說著就忍不住的抹眼淚,我和姨媽一人一隻手把外婆抱住,讓外婆自己多注意身體,三個人站在原地又摸了一陣眼淚,外婆這才掏出手絹擦幹淚水把我輕輕一推,“快走吧,等會沒車了,你來看你外公了,已經盡了心意了,人都是命,這些都已經沒辦法改變了,你趕緊回學校去……”我拍了拍外婆和姨媽肩膀,強忍著淚水轉身離開了她們,後麵是姨媽還在寬慰抽泣的外婆,“媽啊,你別哭了,你等會讓城徠幾又不安心……”我抬起手臂把眼淚狠狠擦了擦,心裏卻不知痛了多少回……


    外公在12月23日過世,我是在24日媽媽過來看我的時候知道的,媽媽紅著眼睛,“崽啊,你外公昨天死了。”我沒有很吃驚,“你外公太要強了,一直不肯斷氣,硬是咬著牙堅持等到你舅舅他們回來才落氣,生前糟了不少痛啊。”媽媽說著說著就流淚了,我心裏一陣悲傷,卻沒有流淚,“媽,你別難過了,至少外公走的時候你們都在旁邊,他也走的安心了。”


    媽媽抽泣著點點頭,“你外公這後天上山,你看再和老師請假,明天就過去,後天送完外公上山再回來上課吧。”我“嗯”了一聲,看著媽媽邊哭邊走,我把媽媽摟住,“媽,你自己也要注意點身體。我和你一塊去吧。”媽媽又把我一推,“那不行,你請的是下午的假,還有幾節課沒上吧,上完課再去,我一個人去沒事的。”說完自己邊哭著回外婆家去了。


    這天正是平安夜當天聖誕節的前一天,英語老師帶了一堆禮品來和我們上一節體驗式的英語課,教室裏同學們興高采烈的上著課,我則趴在課桌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天花板,由於剛換座位,我和老板坐到了第三排,她正好坐在我斜後方的第四排,隻不過中間隔了個走道。(.無彈窗廣告)我一直趴在座位上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給我飛來一張紙條,我剛好回過頭看著她,她被我一臉的憂傷嚇了一跳。


    我接過紙條,“你怎麽了?今天是平安夜啊,要開心點啊。”我把紙條收起,又把頭趴在桌子上,過了幾分鍾,才拿起筆給她回,“我等會請假去我外婆家,我外公昨天去世了,後天就要出殯了。對不起,讓你為我擔心……”這次她給我回了很多,“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你,但聽到你外公去世我也很難過,但我希望你能堅強一點,勇敢的麵對這些事情,你外公也不希望你這樣不開心的。你等會去你外婆家的路上多注意安全,天氣冷,你最好等會回寢室再加件衣服去。”恰好下課鈴聲響了,我沒有再回她紙條,也沒有再回頭看她,起身就往外婆家裏趕。


    外婆家已經被雨布遮了起來,喪樂聲、哭號聲、鞭炮聲和來來往往的人群充斥著我的耳朵,我一到門口就看見爸爸戴著拖頭步招呼著,我過去叫了聲“爸爸”,爸爸抬起頭,“開城,你來了啊,你外公的靈位在那裏,快去拜一拜。”我看爸爸滿眼的血絲,估計也是一晚沒睡,兩個舅舅和表弟正跪在一旁,我過去外公靈位前磕了幾個頭,邊磕邊忍著眼淚,磕完後舅舅和表弟給我跪著回禮,我也趕緊給跪著回禮,小舅舅也是一臉血絲,“城徠幾,你外公命不好,你們以後也都沒有外公喊了。”一句話,表弟和我的眼淚又忍不住了。


    媽媽正在後房和姨媽、舅媽們陪著外婆,我過去打了聲招呼,看到外婆一臉的憔悴,外公病以來,外婆就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農村人對喪事一向又重視,這麽一折騰,外婆身子骨實在有點吃不消,我倚著外婆坐下,一邊烤著炭火一邊和媽媽安慰著外婆。


    喪事按照當地的規矩進行,晚上邀請了樂隊進行表演,一番雜技和音樂表演後,哭戲開場,演員帶著一幹家屬跪在外公靈位前說了幾句話拖長了嗓子開始哭起來,我本來有點哭不出來的感覺,可演員一嚎,媽媽和姨媽忍不住叫起來,“爹爹啊爹爹啊,我苦命的爹爹啊,我以後再也沒有爹爹喊噠……”


    我也忍不住抽泣了起來,哭完了還要跑靈場,跑完靈場後就差不多是淩晨一點多,四點多還要起來做家祭,天氣很冷,家祭我們跪在那裏一跪就是三個多小時,盡管披著大衣,我全身都麻了……讀完家祭,樂隊又是半個小時的表演。


    趁著這半小時,家屬們也吃完早餐,8點多正式出殯上山,我和媽媽跪在屋外的泥土上,天正下起了冰雹,媽媽帶著雨衣,不忘給我的膝蓋下墊上一疊稻草,紅著眼又把我的衣領緊了緊,“崽,再堅持下,上山了就好了。”又看我縮著鼻子,不無擔心的問,“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你進去烤烤火,你外公不會怪你的。”


    我搖搖頭,“媽,我沒事,你自己呢?冷不冷?”媽媽苦笑了一下,“不冷,你爸爸幫我帶了幾件厚衣服來了,我都穿著了。”爸爸在一旁縮著鼻子,“夏寶,你再堅持下,等會送外公上了山再回來烤烤火再走。”我心疼的看著爸爸,想把外衣拖給爸爸,但實在是冷的我有點動不了,隻好作罷。


    好在抬外公上山的時候冰雹停了,亞子作為長孫抱著外公的遺像在前麵開路,一幹人跟著棺材走,媽媽和姨媽忍不住的**,起先還能大聲的哭出來,後麵就慢慢變成低聲的抽泣,最後變成幹嚎,嗓子都啞了,我心疼的摟著姨媽和媽媽,想讓她們不要這麽叫了,可怎麽也製止不了。


    外公終於落土為安,作為規定,外形人包括媽媽和姨媽都不能看著棺木被泥土掩蓋,我們2家人慢慢的走回來,脫掉大衣和外婆靠在炭火前,靈堂也在我們送殯的時候拆除,雨棚也在拆除,鄰居們也在慢慢的把桌椅給搬回家,昨天還擁擠不堪的靈堂一下子就變得空曠起來,讓我一下子有點不適應,外公就這麽走了,從此和我們陰陽兩隔,人的死亡,對於我們實在太殘酷了。


    我在舅舅們都回來後坐了2分鍾就和親人招呼著要回學校了,我倒不是記著學習急著離開,相反我很想多和外婆姨媽爸爸媽媽舅舅舅媽們多坐一會,但靈堂上外公微笑的遺像實在讓我心裏過於沉重,我有點不敢麵對,外婆在我走的時候抓住我的手不放,“開城要走了啊,好,你來送外公上山,外公也心滿意足了,你是個好孫。你自己要好好學習啊,多注意身體,你外公會保佑你的。”


    我眼睛一濕潤,輕聲對外婆說,“外婆,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體,我會經常來看你的。”外婆一臉的淚,“好好,你是個好孩子,去吧,快點去學校。”爸爸媽媽把我送了出來,爸爸嘶啞著嗓子,“人總是要去的,你外公這種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學習還是要緊,你好好讀書,你外公才會高興的。”我使勁的點點頭,媽媽已經累的說不出話了,爸爸抱著媽媽,揮了揮手,“你去吧,你媽媽我會照顧她的,她是太累了,幾晚都沒有休息了。”


    我走在路上,又停下來哭了一陣,心裏怎麽也接受不了“我沒有外公”這個事實,以前當我聽到別人小時候就沒有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的時候我心裏總會在替他難過的同時而又有一絲高興,高興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一直健在,而且對我很好,可是從今天開始,我就沒有外公了……


    我在車上凍醒了好幾次,鞋子因為進了水而一直冰冷,到了學校,我去宿舍找了找,沒有衣服換,也沒有鞋子換了,我呆坐在寢室,找出一雙幹襪子換上,又用衛生紙往鞋裏塞了塞,希望紙能讓鞋子稍微幹一點,過了幾分鍾,我穿上鞋,雖然鞋還是濕的,但已經比剛才舒服多了。還隻有10點多,我本來想在寢室睡一覺,可一想到爸爸說的話,就還是去了教室,教室裏正上著英語課,我叫了聲“報告”,李洪亮示意讓我進來,剛從外麵的冷進到溫暖的教室,我的眼鏡升起了一層層白霧,我看不清同學們的表情,也看不見她的目光,低著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下了課,一幹人相繼跑了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讓我節哀,我有點感動,用感激的眼光點頭向他們示意,我的心情也不似早上送外公出殯時那麽糟糕,精神也好多了,她也給我遞過來了紙條,“你還好吧。一切節哀啊,記住我的話,你外公也不希望你總是為了他而不開心的。”我沒有回紙條,而是走了過去,和她說了聲,“謝謝。”這下倒把她弄的滿臉通紅,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我,我也呆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麽,兩個人尷尬了一陣,外麵有人叫我,我看看是徐玨、鄭南、朱岩、青皮胖子站在窗外,幾個人或麵色凝重或一臉微笑對我的事表示關心,我有點受寵若驚,眼睛裏一熱,擠出笑容回應他們,真是很感動,心裏也無限感慨,有這些朋友真是好。


    我在朋友和她的關心裏慢慢把憂鬱丟在了一邊,課堂內外又能重新看到那個“有病”了,這一段時間慢慢冷了,待在教室裏和同學、和她之間的時間多了點,倒是和外班的聯係少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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