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田,今天你帶俺見得這幾個人,靠不靠得住?”


    “回殿下的話。小的選得這幾個人,才幹都沒得說,又家世清白。但是忠心方麵,小的真得不敢打包票。人心隔肚皮,還得殿下在後麵邊用邊看。”


    趙似瞪了他一眼,“滑頭!”


    開封城除了赫赫有名的七十二家酒樓外,還有數不清的各有特色的小食店散在街頭巷尾,被稱為“腳店”。


    李十八店就是一家這樣的腳店,在觀音院不遠,第一甜水巷和第二甜水巷之間。它家的羊頭湯做得十分地道。


    隔著半條巷子,就能聞到羊肉熬湯的香味。


    進到裏屋一間雅座裏,有一人在裏麵等了一會。


    他穿著一身白色襴衫,頭戴無腳襆頭,二十多歲,臉長微黑,深目鷹鼻。


    嗯,胡人?


    趙似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於化田。


    “殿下,這位叫李但,是術忽人,信一賜樂業教。家裏排行第四,人稱李四郎。快來拜見簡王殿下。”


    於化田連忙介紹道。


    原來是優泰人啊。


    “小民見過大王。”李但的開封話說得字正腔圓,老東京人了。


    “李四郎,你們一族是什麽時候遷居開封的?”趙似坐下來後,好奇地問道。


    “回大王的話,我們一族人,從故土遷出後,碾轉多地,兩百年來一直居住在撒馬爾罕城。六十年前,塞爾柱人占領了呼羅珊,我們族人擔心戰亂,就向東遷徙。四十年前跟著高昌回鶻商隊來到開封城。”


    “如此說來,你是在開封出生的?”


    “回大王的話。小的是在開封出生,今年已經二十五歲。”


    “可有婚配生子?”


    “小的五年前娶的陳留糧商林家的庶女,生有一子一女。”


    “一子一女,正好是個好字。好啊!”


    “謝大王。”


    “李四郎,你們平日裏做什麽生意?”


    “此前俺們做些西域商隊生意。隻是隴右和熙河秦鳳諸路時有戰事,風險極高。所以俺們就轉向東,做河東、京畿與東南的生意。”


    “生意可好?”


    “托官家的福,還能賺幾個錢。”


    東來西扯一刻多鍾,趙似問的很散很細。


    一會問李但家裏幾口人,一會又跳到河東有什麽特產販賣去東南。一會問西域商隊現在的狀況,一會又跳到李但族人記賬放貸的本事。


    李但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


    “李四郎,你覺得生意本質是什麽?”


    “低買高賣。”李但隨即又補充了一句,“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


    “嗯,那你覺得最賺錢的生意是什麽?”


    李但想了一會,“回大王的話,是錢生錢。”


    趙似看了李但一眼,不置可否,突然一拍額頭。


    “扯了半天的皮,差點忘記正事。李四郎,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李但捧出一個錦盒,擺在桌子上。


    “大王,這是河東高僧了因大師在五十歲時,以指血做墨,親筆書寫的《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合計五千字。”


    “這玩意不好找吧?”趙似問道。


    “回大王的話,確實不好找。小的得了於高班傳來的話,四處尋找,最後在相藍的長生庫裏尋到這份佛寶。”


    相藍,果真是土生土長的開封人。


    一般外地人都會稱大相國寺,或者相國寺。隻有開封本地人,才會稱相藍。


    趙似不動聲色地感歎著,“相藍長生庫,果然名不虛傳。甚至有人說皇宮裏的庫藏,都沒有相藍長生庫的寶貝多。”


    李但笑著答道:“相藍的長生庫,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質庫1。百年來,開封城無數的達官貴人,落魄求活時將家裏的寶貝質押典當,多半去的就是相藍。”


    趙似有些羨慕嫉妒恨。


    相國寺的那夥禿驢,生意做得如此之大,著實讓人羨慕,真想帶人去搶了它。


    突然間,趙似問了一句,“李四郎,你說說典當質押,算不算是錢生錢?”


    李但愣了一下,陷入沉思中。


    趙似笑了幾聲,把他喚醒,指著那個錦盒問道:“多少錢?”


    “回大王的話,小的花了六十五緡。”


    從相國寺的質庫裏把這樣的“佛寶”贖出來,肯定不止這個數。而且現在文人士大夫們好談佛,更有不少達官貴人及其家眷敬佛,這玩意根本不愁銷路。


    六十五貫錢,恐怕隻有真實價格的三分之一,其餘的都是李但墊付的。


    趙似心裏有數,點了點頭。


    “李四郎,本王想成立一家商號,名字都取好了,豐亨豫行。這是本王擬定的經營章程和規劃,你可以先看看。如果有興趣入一股,本王十分歡迎。”


    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卷文卷,遞了過來,“像李四郎這般精通會計2的人,尤其難得。聽說你們一賜樂業人有一種祖傳記賬秘法,不知能否共同探討一番?”


    李但恭敬地雙手接過文卷,一語雙關,“此事重大,還請大王允許小的與族人商議。”


    “好,本王就靜候佳音。”


    李但起身告辭,趙似起身拱了拱手,對於化田丟了個眼色。


    “化田,幫我送送李四郎。”


    於化田心領神會,有些趙似不方便講出口的話,需要他跟李但去說。


    “李四郎,請!”於化田客氣地在前麵引路。


    “夥計,來一碗羊頭湯,再來兩張芝麻胡餅。”屋裏隻剩下趙似一人,他猛然間覺得餓了,便揚聲叫喚道。


    這湯果然鮮!還有這胡餅,確實又香又脆,有些像烤饢。


    趙似埋頭苦幹時,王府護衛西供奉官薛番子帶來一人。


    “殿下,曹六郎到了。”


    趙似一抬頭,正是他的乳兄曹鐸,也就是他乳娘衛氏的獨子,兩人年紀相仿,一起長大的。


    曹鐸是開國名將曹彬的玄孫,隻不過是庶出旁支。因為祖蔭和趙似的關係,在開封府做了個軍巡使。


    叔伯兄弟中排行老六,所以人稱曹六郎。


    趙似要掌握兵權,必須得有自己的班底。


    他用心想了一番後,發現其實前身趙似有留給自己一筆豐厚的“遺產”。


    曹鐸就是其中一位。


    “來了,坐。番子,給六郎叫碗羊頭湯。你要幾張餅?”


    “一張就夠了,剛在衙門吃過。”


    曹鐸秉承了老曹家的優良血統,闊臉寬額,濃眉大眼,英武十足。就是笑的時候左邊臉上帶了個梨渦,讓他的殺氣少了五成。


    等夥計把湯和胡餅端上退下後,趙似低聲問道:“勵行社的事辦得如何?”


    勵行社是趙似掌控開封城地下勢力的第一步。


    開封城有百萬軍民,更有成百上千的打行、拳社、蹴鞠社、相撲社等“社會團體”,藏三千死士跟玩似的。


    “十三郎,按照你的交待,勵行社的架子搭起來了。”


    曹鐸低聲答道。


    “俺這些日子,在開封的鋪軍裏尋訪到了二十多個好兒郎,家世清白,從小練得好把式。俺也一一私下細談過,剔除了幾個不合適的,還有二十一人。”


    “俺在城南赤倉鎮買了一處莊子裏,通過潘七郎和高三郎,請到了禁軍的兩位刀槍箭術師傅,還有一位尋蹤訪跡的行家。”


    “都是邊軍出來的高手。屆時把這二十一人悄悄送到那莊子裏,好好操練,嗯,培訓一番,作為骨幹。”


    趙似點了點頭,又問道:“六郎請的教頭有誰?”


    “刀槍教頭叫王稟王正臣,開封人,世代行伍,說是前唐良相司空昭逸公3的七世孫,刀槍無雙,人稱王大蟲。”


    “箭術教頭叫高世宣,秦鳳路德順軍人,人稱高一箭。去年代表秦鳳路禁軍入京參加比校,奪得步射和騎射第一。被安樞相4留在了京中。”


    趙似沒有出聲,靜靜地聽曹鐸往下說。


    “尋蹤訪跡的行家叫斛律雄,忻州人。自稱是敕勒人,北齊名將斛律光的後裔。其實上就是河東回鶻人。去年代表河東軍入京參加比校,奪得步射第三,騎射第二,也是被安樞相留下的。”


    “據傳此人為找回被盜的馬匹,追蹤四個拔思母部的盜馬賊,深入遼境,翻越陰山,橫穿漠南,一口氣追了三千多裏,最後把此四人一一射殺。人稱千裏狼。”


    確實是位狼人,夠狠,俺喜歡!


    “六郎,這三位教頭好生招呼。等俺得閑了去拜他們三位為師傅,學習騎射刀槍。”


    等到曹鐸離開,趙似帶著岑猛和薛番子等心腹護衛,在巷道裏七轉八拐,又鑽進一家叫許婆子的腳店。


    還沒進裏間雅座,聽到有人在大笑,笑聲洪亮得就像在敲鑼。


    “十三郎,你可總算來了?”


    1.質庫,也叫解庫,即典當行的前身。


    2.會計不是舶來詞,宋熙寧七年(1074)置三司會計司,掌總核國家財賦,以宰相提舉。


    3.唐昭宗時宰相王摶。


    4.同知樞密院事安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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